7、第七章
還在牀底下的角落裏翻出了兩件皺巴巴的髒衣服,放在搪瓷盆裏重新洗了一下搭在陽臺上。
她有點潔癖,如果不是時間太晚了,她恨不得把牀單被罩、枕巾毛巾什麼的全部洗一遍。
原主實在太過好喫懶做,小小的牀鋪弄得像個大型災難現場。
第二天一大早,秦秋意從牀上爬起來,把後半夜踹出被窩的熱水袋拿去水房倒掉,然後洗臉刷牙,仔細塗上一層雪花膏,圍好厚實的圍巾纔出門。
原主的家在南橋市鹿桂縣的閔家村,她先要坐一個小時公交車去縣城,再步行大約40分鐘才能到家。
她原本想給家裏人買些東西,可是翻遍了書包,只找了5塊8毛錢,哦,還有兩個一分錢的鋼鏰。
囊中實在太羞澀,所以虛頭巴腦的客套和禮節就算了吧,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用見外。
想到這裏,秦秋意便心安理得地空着手往主幹道上走,腳步停留在公交車的站臺前。
從南橋市發往鹿桂縣的汽車,一天只有三趟,早上八點半一趟,中午十二點一趟,下午四點半一趟。
每趟汽車到達鹿桂縣後,會停靠10分鐘左右再返回市裏。
秦秋意到站臺時,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在等車,時不時地交談幾句嘮家常。
一陣寒風吹來,秦秋意連忙把圍巾在脖子上多繞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臉幾乎被圍巾遮住一半。
雖然馬上要到春分了,不過南橋市仍有些倒春寒,秦秋意的體質又偏寒,她只能把手揣進呢子大衣裏,偶爾靠跺幾下腳來緩解冷意。
早知道就不來這麼早了。
秦秋意左右環視一圈,終於在不遠處的巷子口發現一個賣包子的早點攤。
熱騰騰的蒸汽,隨着女人每一次掀開蒸屜的動作,一股腦地冒出來,裏面白白胖胖的包子一個接一個地被夾出來遞向其他人。
秦秋意藏在兜裏的手指顫動一下,隨即邁開腳步直奔那個誘人的攤位。
“大娘,你家包子都有什麼陷的?怎麼賣啊?”
大娘忙得腳不沾地,在這氣溫偏冷的天氣裏,腦門竟然沁出幾滴細密的汗水。
“一共三種餡,香菇青菜餡、胡蘿蔔三鮮餡,還有豬肉粉絲餡,素的一毛五一個,肉的兩毛一個。”
一個包子大約有半個拳頭那麼大,秦秋意要了一個胡蘿蔔三鮮的包子,又花一毛錢買了一個水煮蛋,握在手心裏當迷你暖手寶。
大娘的蒸屜旁很暖和,秦秋意站在旁邊,小口小口地喫完包子才離開。
胃裏暖和上來了,再加上手裏的雞蛋在源源不斷的提供熱量,秦秋意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感覺不再冷得難受。
這時,三個女生邊嘰嘰喳喳地聊天邊走了過來,停在秦秋意身旁。
“聽說這次省城的百貨大樓來了好多港城那邊的貨,上次我看中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可惜沒搶到。”圓臉女生暗暗發誓,“這次我一定要搶到一條款式一樣的裙子。”
這個站臺是好幾輛汽車的停靠點,發往省城的汽車也從這裏路過。
一個扎着麻花辮,身材瘦小的女生撇了撇嘴:“是不是咱倆同時看上的那條?我伯父聽說後,特意從友誼商場那兒給我買了一條更好看的。”
“哇,你伯父對你真好!”圓臉女生髮出羨慕的讚歎聲。
另一個穿着藍色衣服的女生雖然嘴上沒說,但眼中閃過的豔羨騙不了別人。
瘦小女生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是當然,我伯父最疼我了。這次聽說我要去省城買東西,直接掏了四張大團結給我。”
要知道現在國企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四五十塊錢,買個東西就掏四十塊錢出來,真是大手筆啊。
秦秋意不禁暗暗咋舌,再捏捏自己兜裏的五塊八毛兩分錢,哦,不對,買完早點後只剩下五塊五毛七分錢,只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不止是她,就連和瘦小女生一起的兩個女生同樣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瘦小女生顧不得再享受她們的羨慕的目光的洗禮,拔腿便衝出去,攔住正往這個方向行駛的黑色轎車。
等轎車停下後,她彎腰拍了拍駕駛位的車窗,“堂哥,你要開車去哪裏啊?”
車窗慢慢搖下,一個墨發黑眸、眼神冷冽,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清貴氣息的男人擡眸淡淡掃了女生一眼。
“有什麼事嗎?”聲線足夠凜冽,像裹了一層冰霜,毫無溫度。
就連離他幾米遠的秦秋意都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哆嗦,太冷了。
瘦小女生彷彿沒看出來男人的冷漠,自顧自的說道:“我和朋友們要去省城,既然堂哥你開了車,不如直接送我們去省城吧,在這裏等公交車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呢。”
藍衣女生走到瘦小女生身邊,耳尖紅通通的,聲音小小的,“靖墨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沒等柯靖墨答話,瘦小女生已經轉到副駕駛那邊,拉開了車門。
“沒事,只要是我的要求,堂哥沒空也會變成有空的。你們倆快上車,外面冷死了。”話音剛落,屁股已經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一點兒不把自己當外人。
儘管瘦小女生吆喝得起勁,但圓臉女生和藍衣女生並沒有立刻上車,因爲車子的主人還沒有表態,她倆可不敢自作主張地坐上去。
更何況,柯靖墨那張冰塊臉,一看就不像好說話的樣子。柯靖墨扶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嘴脣微動,吐出兩個字:“下車。”
“什麼?”瘦小女生錯愕的一愣,挖了挖耳朵,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讓你下車,我沒功夫跟你耗。”他的耐心似乎即將告罄,聲音越發低沉冷凝,“即使有時間,我也不想載你。”
大概是氣憤於男人的態度,在好友面前丟盡臉面的瘦小女生氣得尖叫一聲,嘶吼道:“柯靖墨,你以爲你是誰,敢這麼羞辱我?你別忘了,當初要不是因爲你媽,我們家會被害得那麼慘嗎?”
“這是你們家欠我們的,你們當牛做馬都彌補不了!”
尖利刺耳的話響徹方圓十幾米,柯靖墨卻不爲所動,漆黑的瞳孔盯向面前因爲過度發泄情緒而有些氣喘吁吁的柯小穎。
車內的氣氛降至冰點,柯小穎在說完那些話後暗暗懊悔,可是現在正在和柯靖墨對峙,她梗着脖子,強撐着不肯低頭。
柯靖墨墨眉一蹙,“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柯小穎心頭一顫,哪裏敢說是她的父母一直在背地裏抱怨柯靖墨一家,她從小耳濡目染,自然就有學有樣。
她們一家現在都住在柯伯父家,她可不敢徹底得罪柯靖墨。
柯靖墨勾起脣角,冷笑一聲。
她不說,他也能猜到。
推開車門,柯靖墨長腿一邁,走到柯小穎旁邊站定,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下車,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大約是懾於柯靖墨強大到極具壓迫感的氣場,柯小穎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柯靖墨,今天的事你就不怕我告訴伯父嗎?”
柯靖墨目光銳利,站在那裏不爲所動。
“吧嗒”一聲,眼淚掉出眼眶,柯小穎一邊抹眼淚一邊下車,下車時鞋子還被車門絆了一跤,整個人趴到地上,狼狽極了。
這下,裏子面子徹底沒有了。柯小穎第一次這麼丟人。
她“嗚嗚”地哭着跑走,臨走前不忘撂下一句狠話:“柯靖墨,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給我等着!”
藍衣女生和圓臉女生對視一眼,匆匆和柯靖墨說了聲“再見”,便急急忙忙跟在她身後追了過去。
秦秋意眼神奇怪地掃了掃柯小穎的背影,怎麼聽着她最後那句話那麼耳熟呢?
哦,對了,小時候看動畫片,每當反派被打敗後,不是都會留下同樣的話嗎?有時還要再加上一句“我還會再回來的”。
搖了搖頭,秦秋意收回視線,繼續等車。
就在這時,巷子口那邊突然傳來一道女聲:“抓小偷啊!”
秦秋意扭頭一看,喊叫的女人正是賣包子的大娘,她一瘸一拐地追着小偷跑,可惜腿腳不方便,眼看着小偷就要鑽進人羣。
一旦讓小偷跑了,她連續幾天起早貪黑就白忙活了。
大娘急得不行,可是小偷已然從兜裏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前面的路人不敢貿然衝上去,到時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說不定還會沒命。
“閃開,通通給我閃開!”小偷揮舞着刀子向着秦秋意她們的方向跑過來。
秦秋意在他經過時,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右腳,小偷被絆了一下,身體驟然失去平衡,摔出去兩三米,刀子甩到一旁,偷的錢也散落一地。
這時候,柯靖墨上前,三兩下制服了想要起身逃跑的小偷,刀子也被人羣中的一位男同志撿了起來。
“謝謝,真是太感謝你們。”大娘鞠了幾躬連聲道謝。
秦秋意蹲下,把地上的零錢一一撿了起來碼整齊,起身遞給大娘,“大娘,不用客氣,吶,你數數看錢少沒少。”
大娘看着手裏那一大把失而復得的人民幣,眼睛瞬間溼潤了。
她的腿腳不好,到處找不到工作,家裏全靠老頭子一個人的工資撐着,日子勉強過得去。
一個多月前兒子查出得了一個叫慢性腎衰竭的病,醫生建議他每隔兩三天去省城醫院做透析。
可是家裏哪有那麼多錢,她一咬牙,自己支了個早點攤,每天凌晨三點起牀發麪、剁餡、和餡,蒸完包子再推着三輪車出攤,辛辛苦苦地賺着兒子的醫藥費和家裏的生活費。
老頭子提前辦了退休手續,每週帶兒子去省城做三次透析。
如果剛纔沒逮到小偷,那麼兒子下週去看病的錢就沒了。
所以,她是真心感謝秦秋意和柯靖墨。
不多時,馬路上跑來兩個公安,他們接過屬於小偷的兇器,一人扭着他一隻胳膊背向身後,將他按住,“走,跟我們去公安局。”
小偷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秋意和柯靖墨,尤其是秦秋意,要不是她突然伸出腳絆住他,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在被公安帶走的一剎那,小偷出於報復心態,猛地一用力,撞了秦秋意一下,想讓她嚐嚐摔倒的滋味。
很快,他就被兩個公安用更大的力量控制住,疼得他齜牙咧嘴,嗷嗷直叫。
秦秋意一個趔趄,彷彿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直挺挺地撲進旁邊冷冽男人的懷裏。
柯靖墨堅硬的胸膛磕得秦秋意鼻尖一痛,琥珀色的眼眸霎時釀出兩滴淚花,眼尾泛紅,像是剛剛承接過雨露的桃花,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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