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一道微帶着煩躁的女聲響起,隨着她的聲音出現,四周賣菜的小販看向趙雨潔的目光全部帶上一點莫名的看不起。
“走、走、走,我這兒剛擺攤,沒有便宜的剩菜葉子給你。”一個大嬸甩着手驅趕趙雨潔,像趕一隻蒼蠅一樣。
“大嬸,我就站在旁邊,不會礙着客人買菜的。”趙雨潔抹了一把臉,苦笑着厚着臉皮繼續說:“客人們挑菜時扔下不要的爛菜葉,您就便宜些賣給我行嗎?”
大嬸豎起眉頭,神態愈發不耐:“滾開,別在我面前待着,我就算把菜葉子扔進垃圾桶,也不想便宜賣給你。”
趙雨潔愣了一下,兩秒後佝僂着身體慢慢挪開,最後在離商販五六米的地方坐下來,把臉埋進膝蓋間,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小販們熱鬧的叫賣聲不絕於耳,趙雨潔彷彿被遺落在失地的一個小可憐,只能孤獨地舔舐傷口。
等早起買菜的人流散去,小販們推着三輪車離開,趙雨潔才緩緩起身。
用破了幾個洞的衣袖擦掉眼淚,她撿起地上被挑剔的客人撕下的,或枯黃或軟爛的菜葉。
一個大娘有些不忍心,從車上抓了兩顆土豆給趙雨潔:“給你吧,我家裏人不愛喫土豆,拿回去也是浪費。”
趙雨潔的眼淚刷地落下,她忙不迭地接過土豆,連連鞠了幾躬:“謝謝,謝謝大娘。”
大娘搖搖頭。
這個趙雨潔也是個苦命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喫着百家飯長大。
等她長大嫁了人,丈夫又是個賭鬼,把家裏的家底全部賠了進去,欠下一屁股債後跳河自盡了,給她留下一大堆爛攤子、一個瘸腿的婆婆和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
她爲了還債,每天要打兩份工,乾的都是最苦最累的裝卸工的活,即使如此,他那個賭鬼丈夫的賭債也像個無底洞一樣,根本填不滿。
她們把家裏的房子賣了,三個人擠進只有幾平米的窩棚裏,賣房的錢勉強夠還掉三分之一的債款。
趙雨潔打工賺的錢也全部用來還債,平時只能靠撿些菜葉子之類的維生。
“哎,小趙啊,你這樣過日子也不是辦法啊。”大娘嘆息一聲,“大人能熬,可是孩子還小,長期只吃爛菜葉肯定會傷到根子,以後想補回來可就難了。”
趙雨潔的兒子今年不到四歲,因爲長期營養不良,看起來和三歲的孩子差不多,瘦瘦小小的,只有腦袋奇大無比。
趙雨潔的手指捏緊懷裏的菜葉和土豆,眉頭深鎖:“我也是沒有辦法,再忍忍吧,等過兩年把債還清了,我再給小寶補一補。”
說着,她咬了咬牙,“實在不行,我再多打一份工……”
大娘把三輪車推着三輪車往前走,趙雨潔和她順路,碰到一處陡坡時,在車子後面幫忙往前推。
等過了坡,大娘還沒來得及道歉,猛然想起來早上老伴兒讀的一份南橋日報的內容。
她上下打量着趙雨潔,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小趙,你有多高啊?”
趙雨潔一怔,努力回憶着剛懷孕時,去醫院檢查順便量的身高,“好像是1米74吧?”
正因爲身高足夠高,她纔拿到了裝卸工的工作,領導也能無所顧忌地把她當男人使。
“夠了,足夠了。”大娘一拍巴掌,“咱們市裏最大的紡織廠在招工,聽說福利待遇特別好,你快去報名。”
“紡織廠招工?還有身高要求?”趙雨潔聽着感覺那麼不靠譜呢。
像紡織廠這種國企單位,出了名的難進,像她這樣的人想進去端鐵飯碗,還是做夢比較實際。
見趙雨潔不信,大娘解釋了兩句:“說是招模什麼特的,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她們寫明瞭只要大高個兒。”
說完,語重心長道:“依你的身體狀況,裝卸工的活只怕是幹不下去了,不如趁現在有機會趕緊換個正式工的工作。再說,小寶歲數也大點了,該去上幼兒園了,你婆婆根本看不住他。”
趙雨潔停下腳步,內心十分認同大娘的話,她的身體確實越來越差,領導正有意向辭退她。
還有小寶,越來越調皮好動,有幾次婆婆都差點看丟他,嚇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覺。
“大娘,您知道紡織廠招人的具體信息嗎?我怕我不符合她們的招工標準。”趙雨潔下定決心搏一搏,眼中染上一抹從未有過的神采。
“我記不清了,不過南橋日報上有,你跟我回趟家,我把報紙拿給你看看。”
“謝謝大娘!”
*
“小鳳,你有想去的單位嗎?”嚴母捏起一顆葡萄,剝掉葡萄皮,把果肉放進嚴向風的嘴裏。
嚴向鳳咬了兩口,微酸的果汁在脣舌間爆開,她皺了皺眉,推開嚴母遞來的第二個葡萄:“有點酸,我不吃了。”
嚴父正坐在餐桌前看報紙,掃了兩人一眼,隱隱壓着怒氣,“你就慣着小鳳吧,早晚把她慣壞了。”
嚴母把嚴向鳳拒絕喫的葡萄果肉塞進嘴裏,然後用手帕擦了擦沾滿汁水的指尖,提起整串葡萄放回果盤。
“我怎麼慣着小鳳了?她一個人出去留學兩年多,前陣子纔回國,難道我不應該把這兩年的母愛給她補回來嗎?”
嚴母氣勢洶洶地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嚴向鳳時,又恢復溫和慈祥的笑臉:“小鳳,我讓保姆阿姨做了你愛喫的珍珠豆腐丸子和玉米燒麥,你還有什麼想喫的不?”
嚴向鳳搖搖頭,“媽,我在國外習慣了不喫早餐,你們不用給我準備。”
她戴上新買的項鍊和手鐲,欣賞了兩眼塗成大紅色的指甲,起身拿起手包和大衣:“一會兒我和幾個小姐妹還有個聚會,你們自己喫吧。”
嚴父聽到嚴向鳳又要去聚會,“啪”地一下把報紙甩在桌子上,拉下臉,面上一片陰沉。
“不許去,今天你給我乖乖在家待着,哪裏也不許去。”他沉着嗓音命令道。
嚴向鳳氣得跳腳:“你這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不同意!”
“別跟我來你在國外那一套,我說不許出去就是不許出去。”嚴父恨鐵不成鋼地望着嚴向鳳,“天天跟一羣不着五六的紈絝子弟混,不是摟摟抱抱地跳着不知羞恥的舞,就是穿着奇裝異服在街上混,我看你去國外讀書把品性都給讀壞了。”
“早知道這樣,就不應該讓你出國。”嚴父的話越來越難聽,嚴向鳳和嚴母不由得齊齊變了臉色。
嚴向鳳情緒激動地反駁:“我看你纔是封建老古董,只知道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現在時代變了,你能不能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
“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就看着你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見面就跟人臉貼臉?”嚴父冷嗤一聲,嘴角向下拉得老長。
嚴向鳳把手包和大衣往沙發上一扔,“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只是在跳交際舞,不是摟摟抱抱。還有,臉貼臉是外國人打招呼的一種方式,就跟你和別人握手是一樣的意思,你別總上綱上線的,行不行?”
嚴父:“我不管你在國外學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在咱們華國必須遵守我定的規矩。”
嚴向鳳氣不過,跺了跺腳向嚴母尋求幫助:“媽,你看看我爸……”
嚴母剛要張口打圓場,嚴父便斜了她一眼:“小鳳變成這樣,跟你的溺愛脫不開關系,這樣下去,你會毀了她的。”一句話,把嚴母懟得啞口無言。
他勾起指節,敲了敲桌子,“小鳳,你今天想好要去哪個國企工作,我託人去給你辦入職手續。從明天開始,你給我乖乖去上班,和之前的所有狐朋狗友都斷了聯繫。”
嚴向鳳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以後註定被工廠呆板無趣的生活禁錮住,那還不如讓她去死。
正要絕食抗議的嚴向鳳,視線忽然被桌子上散亂的報紙吸引住。
她拿起那張南橋日報,指着其中的主版面說:“我想好了,我要去這裏上班。”
*
來紡織廠面試“模特”的大約有20多個人,秦秋意篩選掉低於172c女生和低於183c男生後,剩下15人。
再根據三圍、身材比例、腿型和長相等,最終只留下了5個人,4女1男。
女生分別是趙雨潔、嚴向鳳、李雪、祝寧,男生叫潘明亮,加上葛小瑛和姜絮,暫時組成了一個7人隊伍。
“你們有的人可能第一次接觸‘模特’這個概念,模特——就是進行時裝表演,用肢體語言向別人展示服飾魅力的一個職業。”
秦秋意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塊小黑板,用粉筆寫下了她們的主要訓練內容和時間安排。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你們的實習期,如果表現得好,那麼一個月之後就可以轉成正式工。如果練習得不認真,達不到我的考覈要求,”秦秋意刻意停頓一下。
視線一一從她們面露不安的臉上掃過,語調嚴肅地說:“那麼我只能遺憾地把不合格的人請出去了,我的隊伍不需要渾水摸魚的人。”
趙雨潔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剛剛被留下時,那種從未體現過的如墜雲端的輕鬆感覺,瞬間被緊迫感取代。
她要好好訓練,然後留下來!
不只是爲了掙錢還債,更是爲了自己的未來,她想爲自己而活。
秦秋意講完注意事項後,領着新來的五個人去找錢副主任,在錢楊那裏填了臨時檔案,然後去找政工科的朱幹事弄工牌。
接着是安排宿舍、去找食堂負責人轉糧油關系等等零七八碎的事情,全部忙完已經到了中午。
秦秋意放她們去食堂喫飯,自己則拿着鑰匙和錢包,施施然往悅客菜館的方向走。
最近她一直在忙,上次跟張蕾、吳博皓去過一次悅客菜館後,總是抽不出時間去那裏喫飯。
秦秋意到悅客菜館的時候,廳堂依舊乾乾淨淨的空無一人,老闆娘孟麗正坐在一個矮几前,神情溫柔的教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做功課。
注意到秦秋意的到來,孟麗擡起頭笑着打聲招呼:“歡迎光臨。”
她摸摸宋棉枝的頭,“媽媽去招呼客人,你自己在這裏寫作業好不好?”
宋棉枝揚起粉嫩軟糯的小臉,點點頭:“媽媽去忙吧,我乖乖噠。”
孟麗親了她的腦門一下,起身把吧檯上的簡易菜單遞給秦秋意,“今天素菜比較齊,肉菜只有牛肉燉土豆和壓鍋小鯽魚兩種。”
菜館開張到現在,每天也就兩三桌客人,孟麗準備的肉菜比較少,要不然賣不出去也是浪費。
秦秋意微微一笑:“那就要份壓鍋小鯉魚和時蔬湯,主食的話,給我一個油酥燒餅。”
孟麗收起菜單,給她倒了一杯大麥茶,“好的,稍等一會兒。”
等孟麗一離開,宋棉枝一邊咬着鉛筆,一邊偷偷觀察屋裏唯一的客人。
秦秋意笑着從兜裏掏出一顆奶糖,“姐姐這裏有糖,你要不要喫?”她的聲音異常溫軟,聲線裏幾乎沁出一縷縷甜意。
宋棉枝歪歪小腦袋,頭頂的小揪揪隨着她的動作偏了偏:“謝謝姐姐,我不喫,媽媽說不能喫陌生人給的東西。”
秦秋意“撲哧”一笑,故作遺憾地搖搖頭:“那好吧,姐姐只能自己喫掉它了。”
宋棉枝抿抿粉嘟嘟的嘴巴,眼神十分不舍,但良好的教養,仍舊讓她沒有開口討要秦秋意手裏的奶糖。
她眨巴着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目送着那顆誘人的奶糖,慢慢地進了秦秋意的嘴裏,白色的糖塊被粉嫩的舌尖一卷,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後,像個小大人似的,輕輕嘆了一口氣。
秦秋意被她可愛的反應逗樂,變戲法一樣,又從兜裏掏出了一把奶糖,輕輕放在矮几上。
“姐姐,我不能要的,你不要引誘我做壞事。”宋棉枝的小臉上一片凝重,肉乎乎的雙頰鼓了起來,頭上的小揪揪也正正經經地翹着。
秦秋意含着奶糖,嘴裏的奶香和宋棉枝說話的奶聲奶調交匯在一起,讓她覺得意外的舒適。
“一會兒姐姐把這些糖交給你的媽媽,讓她給你喫好不好?這樣,你就不算喫陌生人的東西了。”
宋棉枝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點點小腦袋,“好”
孟麗一手端着木質餐盤,一手掀開廚房門口的半扇門簾,把秦秋意點的菜和燒餅一一在飯桌上擺好。
“這位同志,我們真的不能要你的糖,你快把糖收回去吧。”她把矮几上的幾顆糖拿起來,就要塞回秦秋意手裏。
秦秋意自然不收,她側身避開孟麗的手:“給你家小姑娘喫吧。這糖算是我兩個朋友的喜糖,我自己又不愛喫糖,放在我這兒最後也是放壞了。”
“對了,我那兩個朋友你也認識,就是上次和我一起來喫飯的那兩個人。”
秦秋意說的是張蕾和吳博皓,這兩個人在轉正之後,火速互相見了家長,敲定了訂婚和結婚時間,所以給秦秋意發了點喜糖。
經她一提,孟麗自然想起了張蕾和吳博皓,她們兩個在這一週多的時間,幾乎隔一天就來一次,孟麗對這對小情侶印象比較深刻。
孟麗勾起脣角笑了笑:“棉枝,過來謝謝姐姐的糖。”
宋棉枝跳下小板凳,“啪嗒啪嗒”走到秦秋意身前,努力擡頭揚起小臉,“謝謝姐姐”
秦秋意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眉眼彎彎:“不用謝哦,我幫你剝一顆奶糖喫。”
她撕開小小的包裝袋,在宋棉枝殷切的目光中,把奶糖放進她的嘴裏。
宋棉枝幸福地捧起臉頰,腮幫子隨着奶糖位置的移動一鼓一鼓的,像只正在囤食的小倉鼠。
秦秋意的手指動了動,沒忍住,悄悄俯下身,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戳向宋棉枝的臉頰,即將碰到她的小臉時,大門突然傳來“嘭”的一聲響。
宋棉枝嚇了一跳,趕忙跑到孟麗身後躲起來。
秦秋意眉心微縱,直起身往門口看去。
“小嬸,我跟哥幾個最近手頭緊,從你這兒借點錢花花。”
一個穿着機車夾克,帶着□□鏡的男青年走進門,他嘴裏叼着一根菸,說“借點錢”這個詞的時候,差點把“明搶”兩個字擺在臉上。
他身後跟着三個小年輕,一個燙着一頭小卷發,一個拎着臺收錄機正放着聒噪的舞曲,另一個則穿着條緊身牛仔褲,眼神滴溜溜亂轉。
孟麗狠狠皺起眉頭,“宋國棟,你怎麼又來了?我跟你說過了,我沒有錢。”
宋國棟踢了飯桌一腳,桌腿與地面拉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沒錢?呵呵。”宋國棟挑了一張桌子坐下,一條腿大搖大擺地踩在椅子上,“沒錢那就請我們喫幾頓飯吧。”“來,哥幾個快坐下,大家別客氣,快點菜,點肉菜,撿貴的來。”
孟麗拍了拍宋棉枝的手,讓她回屋學習,然後扭過身不再理會宋國棟幾人。
宋國棟見孟麗居然無視他,憤怒地起身,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小嬸,你要是不請我們好好喫一頓,信不信我砸爛了這間屋子?”
穿着牛仔褲的青年拽了一下宋國棟的胳膊:“大哥,別生氣,相信老闆娘不是那樣的人,她一定還記得你上次掀她桌子的事的。”
他表面是勸,實際上是威脅。
孟麗沒有辦法,只能憋屈着進了廚房。
走到廚房,宋棉枝哭唧唧的小臉倏地出現,“媽媽,那些壞人又來了嗎?”
孟麗抱住宋棉枝,嘆了一口氣,“別哭了,媽媽會保護你的。”
宋棉枝搖搖頭,“媽媽,找柯叔叔,打壞人。”
孟麗一愣,找柯靖墨?
宋國棟三天兩頭地往小菜館跑,每次一來不僅要喫要喝的,還要把零星的客人趕跑,純粹是不給她留活路。
自從她家老宋一死,宋家大房和二房像瘋了一樣要從她這裏咬下一塊肉來。宋國棟經常帶着小混混來,爲的就是逼走她,把房子弄到手。
既然如此,也不要怪她不念舊情了。
思及此,孟麗貼到宋棉枝耳邊小聲說:“棉枝,你認識去叔叔工廠的路,待會兒你從正門出去,去找你叔叔來。”
悅客菜館打通了通往巷子的牆,當作菜館的大門,院子裏原本的正門並沒有封死。
宋棉枝點點頭,像接了雞毛信的任務一樣,鄭重地點點頭,然後呲溜一下溜出廚房往外跑。
大堂內,宋國棟眯着眼睛吸了口煙,望向單獨坐在另一桌喫飯的秦秋意:“喂,那個誰,這裏被我們包了,你趕緊滾。”
秦秋意慢條斯理地挑着魚刺,裝作沒聽到他說話。
宋國棟猛地起身,三兩步走到秦秋意面前,敲了敲桌子:“喂,你是聾子嗎?”
隨着他的靠近,一股劣質煙味席捲而來,令秦秋意不適地咳嗽幾聲。
她聞不了煙味。
午後的陽光透過繚繞的煙氣,爲空氣鋪染上大片的朦朧。
秦秋意軟嫩的小手在鼻子前揮了揮,精緻的臉龐白到發光,配上暈出絲絲水汽的桃花眸,比宋國棟在錄像廳裏看到的電影明星漂亮許多倍。
秦秋意沒注意到他瞬間變幻的眼神,“我在這裏喫飯,你沒資格趕我走。離我遠點,你身上的味道薰到我了。”
因爲宋國棟對孟麗的態度太差,所以秦秋意也對他沒有好感。
宋國棟聽到她的話,並沒有生氣,反而呲牙一笑,露出一嘴黃板牙,坐在秦秋意對面。
“小妞,性子挺倔啊,哥就喜歡你這樣的。”說着,他把手裏的煙扔到地上,用腳碾滅。
秦秋意被他噁心得瞬間沒了胃口,“你放尊重點,信不信我去公安局告你耍流氓。”
宋國棟哈哈大笑:“哎呦,送哥去公安局,你捨得嗎?”右手直直伸向秦秋意的下巴,想要捏住她漂亮的臉蛋,好好調戲一番。
秦秋意身體後傾,躲開宋國棟的手,緊接着抄起那碗冒着熱氣的時蔬湯,猛地潑到他的臉上。
“嘶,燙死我了!”宋國棟摔倒在地上,捂着臉吼道:“臭婊·子,我他媽非得弄死你!”
他的話音剛落,另外三個小混混便把秦秋意圍了起來。
“上,給我打死這個賤人!”宋國棟扭曲着一張醜臉,目光陰狠地盯着秦秋意。
沒等捲毛三人逼近秦秋意,孟麗就拎着一把菜刀從廚房衝了出來:“我看你們誰敢在我的菜館鬧事。”
看到老闆娘衝出來袒護她,秦秋意從衣兜裏抽出手,悄悄放下了那瓶自制辣椒水。
自從得罪胡建設以後,熟知劇情走向的她,便自制了一瓶超級辣椒水,放在隨手可拿的位置以防萬一。
剛纔向宋國棟潑熱湯,她也是早有預謀。
宋國棟這個人,正是中提到的胡建設的混混大哥,他有些s傾向,沒少折磨原主,是造成原主黑化的一個重要人物。
“孟麗,你要敢攔着我們,我們今天連你一起揍。”宋國棟氣得連“小嬸”都不叫了,直呼其名,不講絲毫情面。
“你要揍誰?”
菜館內陷入一片膠着時,柯靖墨抱着宋棉枝,長腿一邁走了進來。
跟着他一起進來的,還有烏壓壓的一大片人,每個人手裏都抄着傢伙。
柯靖墨放下宋棉枝,拍了拍她的頭。
宋棉枝腳一落地,跑到孟麗身邊。
柯靖墨:“宋國棟,我上次說過,如果你再敢來孟姨這裏找事,我會派人直接打斷你的腿。”
捲毛三人哪裏見過這麼大的陣仗,看着對面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嚇得縮着脖子躲到宋國棟身後,不敢吭聲。
宋國棟同樣嚇得腿肚子打哆嗦,顧不上臉疼,連忙解釋道:“您誤會了,我們這次來不是來找事的,只是喫個飯而已。”
柯靖墨挑了挑眉,“來喫飯?那怎麼不見你們付飯錢?”
柯靖墨身後的男人們氣勢洶洶地往前一步,嗓音渾厚粗壯:“飯錢呢?”
宋國棟四人戰戰兢兢地掏遍褲兜,一共掏出來十幾塊錢,胡亂往桌上一扔,“錢全在這裏了。”
柯靖墨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還不快滾。”聲線裏像淬了一層寒冰。
宋國棟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跑出悅客菜館,最後他狠厲的視線掃過孟麗、宋棉枝和秦秋意,恨不得扒了幾個人的皮。
“孟姨,你沒事吧?”柯靖墨把宋國棟他們留下的錢遞給孟麗,然後揮了揮手,讓過來撐場面的員工們離開。
“我沒事,倒是連累了那個小同志。”孟麗指了指秦秋意,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柯靖墨在進屋的一瞬間已經察覺到秦秋意的存在,只不過剛纔忙着處理宋國棟這個麻煩,沒來得及把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
秦秋意今天穿了一件微微露着鎖骨的乳白色薄毛衣,天鵝頸和鎖骨線條優美流暢,下身是駝色的高腰直筒褲,顯出一派素雅的溫柔。
陽光散落在她鬆鬆扎着的丸子頭上,爲她鍍了暖暖的柔霧光暈。
琥珀色的眼眸似是一汪空靈的泉水,長睫垂落間,柯靖墨忽而心中一悸。
他怔愣片刻,深邃的瞳孔濃到發黑,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心尖像是被溫吞的火苗舔舐過,依稀聽到了堅冰破裂的聲音。
秦秋意勾起脣角笑了笑:“沒關系,其實也不算連累我,畢竟我也潑了那個宋國棟一臉熱湯。”
孟麗看着她桌上的一片狼藉,愧疚不已:“我看你沒怎麼喫東西,要不然我重新幫你上一份。”
“不用了,”秦秋意搖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我已經喫的差不多了,下午還有工作,我就先走了。”
她特意彎下柔韌的腰肢,單手支着膝蓋,跟宋棉枝揮了揮手:“小棉枝,拜拜。”
最後,她想起上次柯靖墨跟她點頭打招呼的事,不禁起身側目看向他,同樣朝他點了點頭。
柯靖墨仍沉浸在剛剛那股莫名的情緒裏,等回過神,秦秋意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巷子中。
“柯叔叔。”宋棉枝拉了拉柯靖墨的衣袖,“你將來是要娶棉枝的,不能再看那個姐姐啦。”
孟麗邊收拾碗筷邊用抹布擦桌子,聽到宋棉枝的童言童語後,嘴角抽了一下。
“棉枝,告訴你多少次了,要叫‘柯哥哥’。他叫我‘孟姨’,你再叫他‘柯叔叔’,那不是差輩了嘛。”
宋棉枝歪歪頭,“可是,他比我大那麼多,讓我叫他‘哥哥’,他不會因爲年齡的問題自卑嗎?”
孟麗:“……”
“你嫌棄他年紀大,還想長大之後嫁給他?你不怕等你長大了,他已經老了嗎?”孟麗捏了捏宋棉枝的耳朵,像捏住一隻頑皮的小貓咪。
宋棉枝皺了皺眉,小腦袋裏堆滿了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人生思考:“唔,那算了,我長大後,可不想嫁給一個老頭子。”
柯靖墨:“……”
*
“鄧田志同志,你準備什麼時候上我家提親?”陳翠看着走在前面沉默不語的高大男人,咬緊下脣。
將近半個月前,兩人經過鄧田志的三舅媽——陳然介紹認識,中間又私下見了兩面,可是鄧田志絕口不提結婚的事,這可把陳翠急壞了。
她原本以爲自己長得那麼好看,工資掙得也多,還三番兩次暗示過鄧田志,結婚可以不要彩禮,鄧田志應該上趕着追求她、娶她回家。
可是沒想到,鄧田志對待她總是木楞楞的,她只要提起結婚的事,他就憨憨一笑,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
“陳翠同志,咱們一共才見了三次面,這麼早就提結婚是不是不太好?”鄧田志撓撓頭髮,不好意思地說。
他以爲她願意這麼早就結婚啊?
要不是肚子裏的孩子馬上兩個月了,再過一個月就可能要顯懷,她纔不會隨便找一個人結婚呢。
孩子的親生爸爸是港城那邊來的大老闆,可惜娶了一個母老虎,他害怕她懷孕的事被那個母老虎發現,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打胎。
陳翠拿着錢氣哭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等孩子長大了再去港城那裏分財產。
爲了讓孩子順利出生、長大,她需要找個老實人結婚,替她養孩子。
不過,這個老實人也不是隨便找的。
長相必須高大端正,工資不能太少,家庭條件不能太差。
最後挑來挑去,陳翠挑中了鄧田志。
可惜鄧田志是個呆楞的性子,和港城那個會說情話的大老闆比起來,差得太遠。每次她主動提起結婚的話題,他都一副木訥青澀的模樣,急得她恨不得抽他兩鞭子。
不行,她得想個別的辦法。
陳翠心裏窩着火,下一秒,她眼珠一轉。
乾脆生米煮成熟飯,再告訴他,她懷了他的孩子,不信他不馬上結婚。
想到這裏,陳翠放緩表情,眉眼帶上幾分媚意,那種媚意是男人在牀上反覆揉弄出來的浪蕩:“是不太好。不過,我之前就喜歡你了,可能你從沒注意過我。”
沒有人能拒絕一個漂亮女人的告白。
鄧田志感覺耳根發熱,天邊紅彤彤的晚霞籠上臉龐。
陳翠見狀立刻發動下一波攻勢,她“哎呀”一聲假裝摔倒,準確地摔進鄧田志的懷裏。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以退爲進,起身退出鄧田志的胸口。
然後故技重施,假裝沒有站穩,第二次摔到他的懷裏。
經過兩次肢體接觸,鄧田志果然被她挑逗得渾身僵硬,臉上熱的能煮雞蛋。
“你的腳沒事吧?”鄧田志沒有推開陳翠。
陳翠嘆息一聲:“好像是扭到了,不如你揹着我回家吧?”
“咦,田志哥,你怎麼來市裏了?”秦秋意遠遠的就看見一個女人往鄧田志懷裏撞,像在碰瓷一樣,“她是?”
鄧田志輕咳一下,稍微往後退了一步,留下面目有些扭曲的陳翠站在原地。
“她叫陳翠,是三舅媽給我介紹的相親對象。”
“哦”秦秋意笑得意味深長,“你好,我叫秦秋意,是田志哥的表妹。”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眼前這個女人,應該就是裏提到過的欺騙、背叛鄧田志的那個妻子。
秦秋意的眸光上下移動,把陳翠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目光遊離、眼睛眨動次數過於頻繁、手指不自覺地摳弄揹包的揹帶,種種表現看來,這個女人確實有問題。
陳翠被秦秋意看得毛骨悚然,彷彿被徹底看透了一般,她擠出一個笑容:“表妹你好。”
“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畢竟你跟田志哥沒有結婚呢,提前改口不太好。”秦秋意給了一個軟釘子。
陳翠笑容一滯:“你說的對,那我還是暫時叫你秋意吧。”
秦秋意:“對了,我剛纔看到你‘不小心’把腳扭了,沒事吧?”
“沒事,沒事,待會兒讓鄧田志同志揹我回去就好。”陳翠仍不忘被她打斷的計劃。
秦秋意誇張地捂住嘴巴:“不是吧,你看起來也不像很輕的樣子,讓田志哥把你揹回家?我怕他會累到吐血耶。”
“你!”
鄧田志會不會累到吐血陳翠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現在氣到快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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