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惡魔主人。”……
醫療中心。
“他的能力對他自己來說,很危險。”齊晉安將領子上的簽字筆抽出來,在幾張單子上簽字,對宋枝香道,“這次的動靜太大了,到底怎麼回事,能說嗎?”
宋枝香擺擺手,看了一眼躺在病牀上王廣默:“密語的一個根據地放了一倉庫違禁品,局裏現在應該在查收。起碼沒發生很恐怖的襲擊事件,在不牽連普通人的情況下完成了繳獲……這已經是最好的後果了。”
“他們怎麼會有那種東西?”齊晉安皺起眉。
“誰知道啊。”宋枝香道,“難道密語當中存在可以合成爆-炸物的異能者嗎?還是有這方面的技術人員?否則就是……上面派系鬥爭的權力傾軋,連反叛組織都在他們的手裏,爲他們提供便利,當棋子來利用了。”
她嘆了口氣,把頭髮抓得有點炸毛:“天吶,頭好癢,要長腦子了。……我們還是說說王廣默的情況吧。”
護理人員推着配藥車進來,兩人向角落挪了一下。
齊晉安道:“王指揮官,醫療中心的老客戶了。不過他最近半年都沒受過這麼嚴重的傷,跟你一搭檔,這膽子怎麼就這麼大?兩個人就敢闖人家的據點,等局長打電話罵你吧。”
宋枝香把他的碎碎念從耳畔扇走,有氣無力地問:“我給他推了一針DCA12,沒關係吧?”
“沒事。命吊住了。”齊晉安一臉司空見慣的神情,“不過他的身體很差,這你應該知道。八成要在這裏住一陣子了。這樣也好,這間病房常年給他留的,你看——”
他隨手指了一下窗臺上的綠植。
“還是指揮官種的。”齊晉安輕飄飄地道,“當時他狀態特別不好,我是主治,爲了安慰他,我說養一盆花,花開了你就好了。”
“然後呢……”
“然後花死了。”
宋枝香:“……”
她的目光瞟向窗臺上的綠植,上面掛着兩片蔫兒黃的葉子,窗隙裏的風一吹,飄飄搖搖地落下來。
完了,死透了。
宋枝香一把捂住自己的臉,心很累:“說點吉利的好嗎,求你了齊醫生。”
齊晉安剛要開口,一旁換藥的護士招呼了一聲,說“來個人幫忙捆束縛帶。”
宋枝香的動作比腦子快,下意識地就湊過去幫忙了。她接過帶子,忽然反應過來:“不是,他這身體還用捆這個嗎?”
束縛帶確實經常給昏迷狀態下的執行者、守墓人捆,但這是爲了讓他們別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傷到醫護後勤人員,王廣默這個身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還至於這樣?
護士瞟了她一眼,一邊幹練地動手,一邊道:“異能者用的DCA系列藥都是不能打麻醉的。他會痛得傷到自己。”
宋枝香知道這系列藥裏有一些非常痛。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連忙根據護士的指示,壓住王廣默把他固定好,然後看着配藥護士抽了一管混合好的透明藥液。
他的袖子被挽起,露出蒼白瘦削的手臂。常人應該早就癒合的針孔,在他身上居然還輕微地滲血。
護士的針刺入皮膚。
在推進的過程中,藥液迅速引起強烈的身體反應。王廣默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筋骨像是痙攣一樣抽動,他的手指無法控制地發抖,空蕩蕩地抓了兩下空氣,第三下終於攥住宋枝香的手腕,像是碰到一根救命稻草。
宋枝香哪敢撒手啊,王廣默跟紙糊的一樣。他的身體浮出不正常的紅色,從蒼白底下隱隱透着一種令人心驚的紅,臉頰潮熱得像是剛從熱水裏出來,連手指的溫度都一個勁兒地往上飆。
“齊醫生——”
“不用擔心。”齊晉安走到她身邊,雙手插兜,一張看淡生死世事的臉,說話透着一股地獄笑話味兒的冷幽默,“他在我手裏死不了。局長和何首席把這人看得跟眼珠子一樣,我能讓他死了嗎?再說要是真搶救不過來,大不了我切塊肉給他喫,就當效彷彿祖割肉喂鷹了,大功德。”
宋枝香沒當真,心說喫你的肉什麼功效?長生不老?
好在王廣默確實緩過勁兒來了。
他痛得快把牙都咬碎了,愣是沒喊出來一句話。這一針下去見效飛快,沒幾分鐘就恢復神智,睜開了眼。
護士見怪不怪地給他掛吊瓶。
王廣默跟人體模型似的讓人擺弄。他的頭髮好像又變灰了一點,眼睫幾乎是白色的了,像掛了一層薄霜,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宋枝香伸出幾個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謹慎問:“這是幾?”
“二。”他說。
“哎呀,這是四。”宋枝香嚇了一跳,“你不會……”
“四不吉利。”他把臉埋進枕頭裏,聲音很低,“換個好點的數。”
宋枝香把手掰成“六”。
王廣默沒看,伸手勾住她的小指,不動了。
宋枝香愣了一下:“……指揮官?”
“嗯。”他的聲音還很虛弱,“有糖嗎?”
宋枝香認命了,一沒猶豫二沒多問,翻了翻身上找到一袋沒拆封的棒棒糖。她還沒送過去,齊晉安就拆了盒藥,把一個包裹着糖衣的藥片送到他嘴裏。
“精神穩定劑。”齊醫生道,“少數幾種對異能者起效果的精神類特效藥。……哦,你的精神狀況沒到守墓人的標準警戒線,你沒喫過?”
“我確實沒喫過……”
“因爲成分太苦了,所以外部都包裹一層糖衣。”齊晉安給她科普,“他們說的糖大多數時候是指這個。”
給王廣默餵了一顆奶糖的宋枝香:“……好的。”
她有一種自己亂投喂珍稀動物的感覺。
兩人正聊着,走廊響起一陣腳步聲。
宋枝香一回頭,看到一身正裝的何叔站在門口,他撐着一根機件手杖,身後跟着幾個黑風衣、戴禁制器的守墓人。
何忘川擡手敲了敲門框,跟齊醫生禮貌地頷首,做了一個讓宋枝香出來聊的手勢。
宋枝香把王廣默的手指從自己手上掰下來,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裏。王廣默又看了她一眼,嘴脣動了動,但什麼都沒說,就又安靜下來。
她轉身出去,守墓人們看住房門。她則是跟何忘川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沒抓到。”首席的第一句話就讓人眼前一黑,“狡兔三窟。至少有三種干擾定位和追蹤的儀器、或者異能,在配合他們撤離。”
“……把根據地選在市中心,肯定考慮了這方面。”宋枝香也不算太失望,“那違禁品呢?”
“張局負責查收。”何忘川道,“數量太大,反而不好報道。這半年針對安全局高層的暗殺和襲擊層出不窮……算了,這不是應該說給你聽的事。”
他頓了頓,轉而道:“怎麼不拒絕王廣默?”
宋枝香瞪大眼睛:“您怎麼知道是他帶我去的啊!”
“廢話,”何忘川面色嚴肅,“你雖然沒規矩,但還不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他可不一樣。我就不該聽他的,就知道這小子沒揣什麼好心眼兒。”
“也不能這麼說吧……起碼我們查獲了那麼多危險物,除掉了密語的據點。”宋枝香小心地將功補過,“我倒是不介意被他當武器用啦。”
何忘川佇立原地,靜默片刻,無奈道:“再有這種事一定要先彙報給我。在他康復之前,我會收回他自由行動的權限。”
監……禁?宋枝香腦子裏冒出這兩個字。
“除了在醫療中心住院,等他情況好一點,你跟王廣默都給我搬進地下陵寢。”何忘川一板一眼地道,“我會暫時停掉你們兩人的派遣,直到他的身體完全恢復。在這期間,你唯一的任務就是管好他。”
“爲什麼是我管啊。”宋枝香覺得自己可沒多體貼,“其他人不比我更……”
何忘川指了指不遠處的病房門口。
那幾個剛纔還一臉冷酷地守墓人聚在一起,一邊守門一邊從門縫裏往裏看,僅從露出來的眉眼裏,都能看到對王廣默的嚮往。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們管不住的。”何叔道。
“……行……”宋枝香再度提問,“那他怎麼辦啊?”
她卸下揹包,把裏面睡覺的小狐狸給何忘川看。
何叔瞟了一眼:“宿舍可以養寵物。”
宋枝香:“這是……”
“可以讓後勤阿姨給它準備生骨肉。”他還挺懂養動物的,“但是要戴二維碼項圈,不然地下的巡邏機器人會報警。”
宋枝香:“這不是生骨肉的事,這是……”
“會變成人也沒關係。”何忘川古井無波地道,“你自己安分一點兒,不要讓人看見。”
宋枝香:“……好嘞。”
她讀懂何叔的明示——安全局撤銷了對周奉真的保護,而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一是她的身邊,二就是地下陵寢。
宋枝香把手伸過去,戳了戳熟睡的小狐狸,掐手指頭算了一下他最近的睡眠時間……這是不是有點兒太長了?
……
等到宋枝香住進地下,已經是下個月初的事兒了。
根據她的表現,月底表彰過後,她的守墓人編號蹭蹭往上躥,直接從吊車尾升到百名以內,很多人還以爲評估機器壞了,在論壇噼裏啪啦地發帖詢問。
這人到底何方神聖?升排名升得比通緝令都快。
地下陵寢裏有很多爲守墓人準備的單人宿舍,爲了讓宋枝香能看牢王廣默,兩人的門口正對着。
經過多日療養,脆弱的“病西施”已經狀況穩定,從醫療中心住進對門兒了。但周狐狸的嗜睡症卻並未緩解,經常像個毛絨糰子一樣擠進宋枝香懷裏,然後開始漫長的睡眠。
五月一日,宋枝香打開手機,用自己已經更新爲NO.99的排名順序,點進了妖物管理那一欄。
妖物管理只對守墓人前兩百名開放。點擊之後,唰得一下拉下來一大片分類,她仔仔細細地找到狐族,點進去,裏面最頂上的就是“京華周家”。
她對着資料默讀。
“已確定在商周時期出現本支狐族血脈,可追溯至九尾狐妲己,以母系傳承爲主。現任家主周姮,估測爲年齡在一千歲以上的赤狐……周氏爲封印物007的現今保存者,本支狐族血脈大多數時候性情溫順、易於合作,跟大多狐族相同,根據修爲突破、增長狐尾數量,生尾期疲倦脆弱,情緒敏感,不願意離開巢穴……”
……生尾期?
宋枝香眨了眨眼,低頭看了一下膝蓋上一動不動的白毛團子。
“周奉真?”她擡手戳了戳小狐狸的下頷,“你要長新尾巴了?”
對狐妖來說,這大概類似於爬行動物蛻皮,是很關鍵很脆弱的時期。不過巢穴是哪裏?是周家嗎?
是不是應該把他送回祖奶奶眼皮底下啊……
宋枝香邊摸邊想,把手一路順到他柔軟的腹部。小雪翻了個身,抱住她的手指,周圍浮起淡淡的妖氣。
白霧升起,懷裏的重量一下子成倍增長。成年男性的重量壓住了她的腿,宋枝香下意識地抱他,卻被周奉真率先一步緊緊扣進懷裏。
她的手被一截柔軟的狐尾纏上,不止一條……大片白絨糾纏着勾住她的指節、手腕,沿着小臂向上攀爬,像毛絨絨的觸手。
“真真……”她的脣被封住了,他變成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柔軟又熱情地親親她,然後像個小動物一樣輕輕舔舐她透紅的脣肉,從脣齒交融之間,響起翻攪的水聲。
宋枝香掐了他一把,狐狸精停下來,擡眼看着她。
“先回答我的話,”宋枝香道,“你怎麼睜開眼就非禮我啊?”
周奉真貼着她的額頭,拉過她的手腕按在胸前。在皮肉之下,響起劇烈怦然的心跳聲——這似乎不是正常狀況的心跳,他的手按着宋枝香的手背,指節沒入她鬆散的指縫中,反扣住。
“不要趕我走。”他說,“我聽到了。”
“什麼?”
“你要把我送回周家。”他固執地湊上來,把宋枝香壓倒在牀上,環住她的腰。
……什麼?那不是我在心裏想的嗎?宋枝香遲疑了一下:“你會讀心啊?”
“這條尾巴長出來就該會了。”他說。
“……怪不得狐狸精都這麼善解人意。”
宋枝香恍然大悟,她撥開纏過來的幾條尾巴,在密密的軟絨叢中,捉住一條稍小一點的,毛髮嶄新的狐尾,將末梢繞在指尖上。
他的呼吸滯了一下,隨後偏過頭,眷戀依賴地蹭她的臉頰,說:“要摸這裏嗎?”
那條軟嫩絲滑的尾巴不僅沒躲避,還癡癡地撫摸着她的手。宋枝香心口猛地一跳,聽見他問:“讓我待在你懷裏……好嗎?”
地下陵寢的員工福利其實非常好。這間屋子的水電供暖、電器設施,比她那間頗有年頭的住宅還更好用。甚至臥室外還有局裏給配置的家政機器人。
就是因爲家政機器人在客廳裏掃拖的輕微嗡聲,宋枝香才感到一絲緊張。她伸出手,摸了一下週奉真脖頸上的吊牌——新做的,有給機器人掃描的二維碼。
這是“小雪”的身份證明。
宋枝香嚥了下口水,指節將吊牌拉下來,皮帶在他的頸肉上壓出一道紅痕。
周奉真跟着溫順地低頭。
“你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巢穴了啊?”宋枝香打趣道,“才搬來幾天而已,就把住在我家那麼多天的事情給忘了,真讓人傷心。”
周奉真凝望着她,吻了吻她的手背,低聲:“我把你……當成我的巢穴。”
他的手移動過來,從腰側撫摸到小腹,掌心溫暖。
“靠在你懷裏的時候……我總覺得,我應該在裏面。”他露出一絲輕微的困惑,“身體的溫度,就有那麼吸引我嗎?”
宋枝香反應了足足五秒。
她實打實的一個高攻低防,要說攻擊性確實也很強,但防禦力同樣脆得離譜,臉頰瞬間爆紅,心道,他在說什麼啊?什麼巢穴在裏面?這是能說的嗎?
“你問誰呢啊!”宋枝香對狐狸精很生氣,生氣得臉頰緋紅,墨眸亮晶晶的,“不守夫道,你嘴裏說得都是什麼啊?”
周奉真自知失言,但沒有承認的意思,拉着她的手讓她摸摸自己。
宋枝香嗖地抽回手,看着他安靜又渴望的神情,頂着發燙的臉開始指揮:“下去下去,成熟的小狐狸都應該離開巢穴獨立生存,哪像你,黏黏糊糊的。”
周奉真收回視線,垂下眼簾,狐耳跟着耷拉下來,看起來有點兒委屈。
“那個,”宋枝香又捏了一把尾巴,興致勃勃地貼在他耳畔,蠱惑道,“我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僅帶了你的衣服過來,還把那箱子帶過來了。”
周狐狸不解地看着她。
宋枝香雙手合十,對着他祈禱道:“狐仙大人,讓我看到真空男僕給我做家務吧!拜託了!”
周奉真:“你……”
“你不同意的話,我就不會再抱你了啊。”宋枝香開始pua他,很會講道理,“算啦,你不願意的話,外面的家政機器人也會幫我做家務,我纔不稀罕呢……小愛!”
“我在。”
她擡高聲音一喊,外面響起機器人的滾輪聲,合成音在臥室門口響起:“主人,請吩咐小愛。”
宋枝香瞟了一眼周奉真,盯着他泛紅的狐狸耳朵,歪頭湊過去:“真不行啊?真不行我可把你關進籠子裏了……”
“……好。”
她怎麼從這一個音節裏聽出一股忍辱負重的味兒。
宋枝香把自己的道德心摁下去,對強-迫小狐狸這件事上很有興致,她手把手地教:“你去衣櫃裏拿吧,我叫你的時候,你要說,主人我在,請吩咐真真!”
周奉真輕輕嘆了口氣,控訴道:“你是欺負妖怪的惡魔。”
“是主人!”
“……惡魔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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