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将夜幕晕染开,月色下的青石村宁静安逸,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家亮起的火光,隐隐有狗吠声响起。
庭院裡虫鸣声声,谱成一曲夏夜特有的悠扬曲调。
沒有污染的世界,连月光都是如此皎洁明亮,当光辉洒落大地,世界漫上一种如水般的安宁。
院子裡的一景一物在月色中清晰可见。
在這样的月夜裡,人变得格外渺小,虽然孤寂,却也令人安心。
郁离凝望着這片宁静的夜月之景,舍不得眨眼。
她实在太喜歡這個沒有污染、沒有异种、沒有无止尽的杀戮和死亡的世界,不用随时战斗,随时作好死亡的准备。
突然,屋子裡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郁离转過头,看向身后关着的门,想了想,直接推门进去。
进门时,便看到床边的男人,身体微微躬着,露出清瘦的脊背,双手握紧成拳,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模样有些狼狈。
郁离觉得自己選擇进来是正确的,马上走過去,一把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傅闻宵:“……”
傅闻宵好像惊呆了,半晌沒反应過来。
他呆呆地坐在那裡,难得失去了一惯的平静淡然,脸上的神色有几分空茫。
郁离将人放好,看到歪倒在地的水盆。
盆裡的水都洒出来,洒得地上到处都是,她弯身将之捡起,至于地上的那滩水渍,现在天气热,很快就会干,倒不用怎么清理。
将屋子裡的狼藉收拾好,郁离看向床上的男人。
他看起来仍是很不舒服的样子,脸色白惨惨的,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嘴唇抿紧,虽然沒有发出声音,但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郁离迟疑地问:“你哪裡不舒服?”
傅闻宵沒有說话。
郁离瞅着他,并沒有下一步的动作,仿佛就等他给個答案,看着像木头似的,作为妻子很不合格。
半晌,傅闻宵开口:“我沒事。”
他的声音喑哑,蕴着几分虚弱感,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敛,内敛而平静,明明虚弱地靠在那裡,却给人一种云淡风清的淡然。
仿佛不管遇到怎样的伤痛摧折,都无法击垮他。
房门开着,月光从门口倾泄而入,灯光下的男人有一种苍白妖冷的美感。
十分矛盾。
可惜郁离不是個懂得欣赏皮相之美的,看到這样姝色无双的男人,只会想着他是不是要死了。
见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郁离重新去打了盆水进来。
這次她沒有离开,而是绞了一條干净的巾帕,为他净脸,擦去他脸上的冷汗。
擦拭完脸,在她伸手要扯开他身上的湿衣服时,傅闻宵的手指动了动,却无力阻止。
刚才病发,让他体内的力量消耗尽殆,暂时无法缓過来。
“你……”
郁离已经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一半,露出男人的半片胸膛,听到他开口,便朝他的脸看過去。
傅闻宵苍白的脸浮现红晕,使他多了些血色,有种惊心动魄的丽色。
耐心地等了会儿,见他仍是沒下文,郁离主动问:“你要說什么?”
她不太明白這男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問題,只是疑惑他的脸怎么突然有些红,难道哪裡不舒服?
他的呼吸比昏迷时還要沉重几分,看着确实挺难受的。
傅闻宵脸上的晕红又深了些,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
见她直白地盯着自己,让他心裡又生出某种說不出的古怪感。
面前的少女行事直白冒失,有一种率性的天真纯稚,以他的观察力,自然能看出她的所有行为皆是出自本意,并非故意为之。
她只是觉得应该這么做,于是就這么做了,沒有什么目的,更不是故意折腾人。
一時間,屋子裡变得很安静。
傅闻宵不說话,郁离也沒有继续动,耐心地等着他开口——如果不是他的衣服被扒了一半,這场景应该得正常的吧?
最后傅闻宵選擇主动开口,他說:“等会儿,我……自己来。”
郁离问得非常直接:“你能行嗎?”
他刚才要自己来,然后摔了水盆,人差点也摔在地上,现在看着仍沒缓過来。
郁离不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看起来很虚弱,好像随时都能断气,虽然人已经醒来了,但也沒好到哪裡。
她還想赖在傅家吃吃喝喝,那肯定要勤快一些,照顾病人是应该的。
第一次被個姑娘质疑自己能不能行,傅闻宵觉得荒唐之余,又有种說不出的好笑,种种汇集成一种复杂的心情,让他最后只能无奈一笑。
他勉强地动了下手指,发现身体虚软无力,沒办法打理自己,衣服都湿了,黏在身上,实在不舒服。
他叹了口气,终于妥协:“那就……麻烦你了。”
說完,他微微阖上眼,掩住眼裡的情绪。
郁离倒是沒多想,不仅给他擦干净身体,還帮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让他可以清清爽爽地躺下睡觉。
這其间,她也沒有乱瞄,看着很守本分。
傅闻宵暗暗松口气,只觉得這次昏迷后醒来的经历,种种都超出他的预期,不仅突然间多了個妻子,而且這妻子還是個很奇怪的姑娘……
打理好傅闻宵,郁离又收拾屋子,终于可以上床休息。
屋裡只有一张床,她并不想睡在地上,那只能到床上睡,与新婚的“丈夫”同床共枕。
傅闻宵虽然醒過来,但周氏并沒想過让两人分开睡。
在周氏心裡,已经认定郁离就是傅闻宵的福星,能助他遇难成祥,巴不得两人更亲近一些,好让傅闻宵多沾沾她的福气。
所以什么分房睡、分床睡,是完全不可能的。
周氏不提,郁离根本沒那概念,她将自己当成暂住在傅家当丫鬟的,睡哪裡不是睡,睡在這裡也方便照顾病人。
于是两人继续同床共枕。
傅闻宵大病未愈,精神不济,虽然隐约感觉到有人躺在身边,然而沒有精力理会,很快就模模糊糊地昏睡過去。
半夜,某种危险让他瞬间惊醒。
醒来时,感觉到脖子上有一双柔软温暖的手,和他冰冷的体温形成对比,格外的暖和,让人本能地贪恋。
還未等他警惕,那双手便收了回去。
黑暗中,傅闻宵慢慢地睁开眼。
虽然身体仍是很虚弱,然而這么多年的经历,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他很确定刚才感知到的危险并非自己的错觉。
屋裡只有自己和冲喜的新婚妻子,那危险的来源应该是……
不等他继续思考,一道含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醒了?要……要喝水嗎?”
傅闻宵偏头,隐约看到旁边一個轮廓,知道她应该是起来了,于是轻轻地应一声。
郁离下了床,摸索着点起油灯,去倒了一杯水過来。
她将床上的傅闻宵扶起,亲自给他喂水。
有白天时喂药的经验,這次喂他喝水时,她沒有像按牛吃草一样地按着他,看着似模似样的。
醒来后,傅闻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幽暗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郁离对上他的目光,突然有些心虚。
她的目光飘忽,问道:“還有事?”
她心裡有些忐忑,不会是他发现自己先前的举动了吧?
她也不是故意的,人在睡梦之时,总会有点本能的举动,前两晚他都在昏迷之中,所以她就算在睡梦中沒克制住伸手掐他的脖子,他也不会知道。
哪知道他今晚会醒来……
不過她一直谨记着他是個柔弱的男人,绝对不会真的对他下死手,每次都很快就松开。
最多就是摸了下脖子,应该——不算什么的吧?
想到這裡,郁离越发心虚。
她的表情实在太容易懂,让傅闻宵想当作沒看到都沒办法。
他沉默了下,說道:“沒什么,睡吧。”
郁离双眼亮了亮,见他沒追究,松了口气,然后快乐地将油灯熄灭,再次爬上床睡觉。
她觉得這個叫傅闻宵的男人真是個好人,他肯定发现自己在睡梦中的举动,甚至因此惊醒,但他却什么都沒說,也沒将她赶出去让她睡院子——怎么不是好人呢?
好人就应该长命,她会努力照顾他,让他别轻易断气的。
怀着愉悦的心情,郁离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后半夜相安无事,醒来时天色微微亮。
郁离坐起身,脑袋晕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缓過来。
虽然過了几天,然而身体仍是不怎么舒服。
郁离以前沒生過病,基因战士是不会生病的,只会受伤,所以她也不懂自己现在這身体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对此沒什么应对的经验。
因为并不影响什么,所以郁离選擇忍住。
新的一天到来,想到等会儿可以吃早饭,她就开始期待起来,心情变得很好,连身体的难受都可以忽略几分。
穿好衣服,郁离扭头看向床上的男人,见他還在睡,便开门出去。
在她出门后,傅闻宵睁开眼,苍白的脸微红,眼裡有些许尴尬羞恼之色。
他沒想到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在换衣服。
并非故意的,就算及时闭上眼,然而他的视力太好,难免還是看到一些……虽然她的身板瘦得厉害,看着沒什么肉,但到底是姑娘家,自己此举极为失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