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不管是哪一样,都让郁金姐妹三個看直了眼,一双眼睛黏在那裡,无法收回来。特别是那块巴掌大的、油汪汪的腊肉,上面還沁着油质,仿佛能感觉到油脂特有的细腻醇香。
她们已经很久沒吃過肉了。
上次吃肉,還是過年的时候,不過当时她们只被分到一块小小的鸡骨头,骨头上的肉都被剃沒了,只能嚼着骨头,感受骨头裡的肉香味儿,甚至舍不得丢,直到将之嚼碎,全部都吞进肚子裡。
郁离见三個妹妹死死地盯着篮子、猛吞口水的模样,问道:“你们饿了?”
终于,郁金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篮子裡收回来,郁银也强迫自己移开眼,只有年纪最小的郁珠的自制力還不太行,在信任的大姐面前比较实诚。
“大姐,我饿。”她摸着肚子說,“今天的早饭只吃了点稀粥……”
說是稀粥,其实米粒都沒见几個。
一锅的稀粥,三分之二都是水,大半的米粒都盛到郁家的几個要下地干活的男人碗裡,轮到二房的几個姑娘时,只剩下一些稀得不行的粥水。
按郁老太太的說法,二房的女孩子不用下地干活,不需要什么力气,早饭不用吃太多,省得浪费粮食。
虽然不用下地干活,但家裡的活儿還是要她们来干的,像是打扫鸡舍猪圈、洗衣服、喂鸡喂猪和做一家子的饭食等,哪裡不需要力气?
郁离自然知道這些,如今亲眼看到三個妹妹瘦弱的模样,远比从记忆裡看到的冲击更大。
虽然末世的食物恶心难吃,但至少不会将人饿成這样。
她拎着那篮子,对她们說:“走,咱们去煮鸡蛋吃。”
郁金姐妹几個愣了下,见她朝门口走去,下意识也跟上。
到了灶房,她们终于反应過来。
“大姐,這、這不行吧?”郁银害怕地說,“阿奶要是知道,会生气的。”
她是個胆小的,旁人說话大声点都会吓到她,她很怕阿奶生气,因为阿奶生气时不仅会骂人,還会打人,打得她可疼了。
郁珠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篮子裡的鸡蛋,口水都要流出来,“大姐,我想吃鸡蛋……”
郁金原本也是害怕的,见郁离直接将篮子裡所有的鸡蛋放到锅裡,并往锅中添了水,然后开始升火煮鸡蛋时,咬了咬牙。
“怕什么!”她朝三妹斥了一声,“咱们不告诉阿奶就是了。”
正好家裡除了她们姐妹几個,其他人都出去干活,就连郁老太太也是個闲不住的,不会一整天待在家裡,她们就算煮了鸡蛋吃也沒人知道,反正阿奶又不知道大姐带了多少鸡蛋回门。
郁离升好火后,问道:“阿奶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咱们煮了鸡蛋……”
“可是鸡蛋是我带回来的!”郁离对妹妹们說,“這是我带回来的东西,关阿奶什么事?”
闻言,姐妹三個都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在她们心裡,就算是大姐带回来的回门礼,那也是要上交公中的,和二房沒什么关系,更和姐妹几個沒关系。
就算馋得厉害,姐妹几個也不敢偷吃。
“可是,阿奶要是知道……”郁银犹豫地說。
郁离一脸淡定,“知道就知道,反正不管她知不知道,她都爱骂人。”
记忆裡的郁老太太就是個喜歡骂人的,有时候急起来连郁老爷子都骂,唯一很少挨她骂的,也只有郁老大和他那两個在县城的陈秀才那裡读书的儿子——郁敬德、郁敬礼。
三姐妹俱是愣住,呆呆地看着郁离,似乎沒想到她居然会說出這样的话。
以前的郁离是個沉默寡言的,在家裡就像個透明人,只会默默地干活,就算是对着姐妹们,也不会有多少话。
她和柳氏一样沉默,生活的压力太大,早就耗去她们所有的语言和活力。
好半晌,郁金迟疑地說:“大姐,你……”
郁离平静地看着她。
郁金咬了咬嘴唇,突然坚定地說:“大姐說得对,大不了被阿奶骂一顿,咱们都吃到肚子裡了,還能吐出来不成?”
见两個姐姐都這么說,郁银虽然還是害怕,仍是選擇听姐姐们的。
至于郁珠,此时心裡只有鸡蛋,压根儿不会去想太多。
她的年纪還小,上头有三個姐姐顶着,三個姐姐平素对她颇为爱护,使得她的性子比较单纯,并不会去多想。
十几個鸡蛋很快就煮好了。
郁离将煮好的鸡蛋捞起放到一個碗裡,然后拎着篮子,带着妹妹们回房吃鸡蛋。
等鸡蛋放凉一些,郁离往妹妹们一人手裡塞一個鸡蛋。
刚煮出来的鸡蛋热乎乎的,磕开蛋壳,露出裡面白嫩光滑的蛋白,咬上一口,属于鸡蛋特有的味道在嘴裡泛开,那种幸福感,难以言喻。
煮鸡蛋這种东西,姐妹几個也是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次,在她们的记忆裡,只有生病时,柳氏去哀求郁老太太,才给她们煮一個鸡蛋让她们补身体。
也因为如此,郁离姐妹几個曾经還巴望着生病,因为生病了就有鸡蛋吃。
只是生病实在难受,郁老太太是绝对不会给孙女請大夫的,只会按照乡下人治病的土方子,到外面的田边摘些草药随便煮成水灌进去、再发一身汗就行。
也是乡下孩子的养得糙,每次生病熬個几日也能恢复過来。
郁离也吃着鸡蛋。
這同样是她第一次吃水煮蛋,如想像中那般美味,鸡蛋一点也不腥,只有浓浓的鸡蛋香,她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将這十個鸡蛋吃完。
這时代养鸡沒什么技术,鸡蛋也很小,一個鸡蛋也就是一口的事。
吃完一個鸡蛋后,她就克制着不再伸手。
郁金姐妹几個吃得很小心,很仔细,小小口地咬开,生怕吃了就沒了。
等她们吃完,看到碗裡的蛋,不禁咽了咽口水。
鸡蛋真香啊,她们真的還想再吃……
郁离又往她们手裡各塞了一個鸡蛋,让她们继续吃,接着她拿出两個鸡蛋表示留给郁老二夫妻,剩下的她都收起来。
吃完鸡蛋,姐妹几個心情都很好,郁金询问郁离出嫁這几天的情况。
郁离說:“挺好的,婆婆对我很好,燕回、燕笙和你们一样都是好孩子,很乖呢。”
“姐夫呢?”郁金追问。
郁银和郁珠都瞅着大姐。
郁离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過来妹妹嘴裡的“姐夫”是傅闻宵。
也不怪她沒什么真实感,她将自己当成一個暂时借住在傅家的人,自然沒将傅闻宵当成丈夫,只当作是個需要自己照顾的病人。
“他……是個好人。”郁离心裡暗忖,她在睡梦中不小心掐了他的脖子,他并沒有骂她,也沒有将她赶走,确实是個好人。
“好人”這個词听着怪怪的,不過郁金姐妹几個年纪還小,见识不多,沒往深处想,都以为大姐嫁去傅家后過得很好。
看今天的回门礼,就知道傅家对大姐的重视。
這应该和村裡传的什么福星有关吧?姐妹三個并不相信那福星的传闻,她们只在乎大姐能不能過得好。
姐妹几個叙了会儿契阔,眼看時間差不多,郁金带着小妹郁珠去做饭。
郁离要去帮忙,被郁金阻止了。
“大姐,你现在是娇客,哪有让娇客动手的道理?”
姑娘出嫁后,再回娘家便是娇客,是客人。
沒有让客人动手做饭的道理,郁金心疼自己姐姐,也不想让她难得回来,還要进灶房忙活一家子的饭食。
郁离只好坐在屋子裡陪开始做针线活的郁银。
郁银正在做荷包。
她做的荷包和郁离给傅燕回兄妹俩当见面礼的荷包样式很像,荷包用碎布头做的,颜色拼接得很好,让人眼前一亮。
郁银的年纪虽然不大,她的针线活却是家裡最好的,做出来的荷包、帕子很受绣坊的喜歡,绣坊给的银钱不少。
郁老太太发现這孙女的针线活不错后,就让她专心绣些荷包、帕子的小物件,每次攒得差不多,托人送去绣坊,得到的钱郁老太太自己收起来。
可以說,郁银這手针线活,每個月赚的银子不少,可惜都沒到她手裡。
郁离翻了翻针线篓裡的荷包、帕子,对比了下周氏做的,觉得妹妹年纪虽小,却十分灵秀,做出来的荷包帕子样式都很好看。
周氏做的荷包帕子胜在上面有精致的刺绣,郁银沒怎么学過刺绣,不会绣花,但她会搭配颜色,会做新样式,给人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郁离說:“三妹,你做的荷包我送给燕回、燕笙了,他们都很喜歡。”
“真的?”郁银瘦弱的小脸露出笑容,手中的动作更快了。
她是個胆小的性子,在郁家同样是個透明人,不受人关注,只有在拿起针线时,就像换了一個人,变得自信又明亮。
姐妹俩正說着话,突然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接着是郁老太太的声音。
“离娘呢?听說她回来了,怎么不见她人?”
郁银吓得手一抖,差点就被针扎到,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虽然刚才的水煮蛋很好吃,可那是大姐带回来的回门礼,阿奶肯定会向大姐讨要回门礼的,如果让阿奶知道她们将所有的鸡蛋都煮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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