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靈
宋迎的睫毛抖了抖，緊接着他眉心一皺，細密的汗珠攀上的眉梢，一滴一滴往外滲着寒意，似乎夢到了什麼極不好的遭遇。
不過幾秒，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天花板墜進那雙清澈的瞳孔裏。
同時，他下意識微微偏頭看向了自己牀邊，落入他眼裏的情景轉變成了一個男人。
只是淡淡地一瞥，便能看到男人優越的肩寬、體型和他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麼……”
男人完整的臉映進了烏亮的瞳孔中。
微微笑着，眼角上揚，像看寶貝似的打量他，從眼睛到嘴，一雙眼裏快流出蜜來。
沒過幾秒，宋迎猛地坐了起來，逃避開他熾熱的視線，語氣冷冽了幾分，“你怎麼在這兒！給我出去！”
段域是鬼，對付普通強盜的那一套根本不能搬來用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就算是警察來了，段域也會先把警察都解決，不管是殺了，還是吃了，然後再回到他的身邊。
這個人一點理智都沒有，絕對不能和他玩硬的！
他一點要回答問題的意識都沒有，自顧自地說着自己想要說的話，“我好想你。”
宋迎愣在了原地，讓他頭皮發麻的心跳聲衝上了天靈蓋，他的心臟就快要不受胸膛的束縛，跳出來證明自己的真心。
和三年前一樣，他對段域的感覺還是那麼熱烈。
他無視那陣悸動，彷彿剛纔的他不是他自己。
“我們分手了，三年前就分了。”宋迎冷冷地直視他的眼睛，眸色冷的像是覆上了層霜，讓人心底泛寒。
但段域的眼裏卻像是有朵火焰在燒，那是舊情復燃的熱，情難自控，全都從眼睛裏反映出來。
兩個極端撞在一起，一發不可收拾。
“但你沒有忘記我，你還愛我。”段域直視着他，沒有任何動搖，自信地說出口。
儘管宋迎根本沒有想理他的意思。
他伸出手，探進被子中，輕而易舉地握住宋迎的手。
隨即手腕用了用力，將宋迎整個人都拉了過去。
“你看。”
他輕輕地捲起宋迎的袖口，亮出手臂上猙獰的符號。
零碎的符號組合起來都是他的名字——段域。
血紅色的色彩衝擊着宋迎的每一根神經，頭皮緊接着一陣陣發麻。
突如其來的衝擊讓他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要縮回手。段域微微笑着看他，然後低下頭去，吻上他的手背，細膩、甜美的脣瓣逐漸攀上他的手腕、手臂，像是要再做一次標記似的，順着那一道道符號，再次寫下自己的名字。
是他的，都是他的，只是他一個人的。
宋迎緊緊咬着牙關，他握緊拳頭，脣縫之間蹦出一個字，“滾。”
話音落下的同時，段域的動作也隨之一滯，他微微擡起頭，仰望着宋迎。
眼裏的光閃耀。
他彷彿在看着自己的神靈。
緊接着，他狡猾地笑了笑，“這些年，有人碰過哥哥嗎？”
宋迎正要發作，想要給他的臉來一拳。
但卻被段域一下子捂住嘴，衝動的動作停了下來。
“沒人敢動哥哥的，我知道。”
段域將手慢慢放下來，整個人跪在宋迎的腰邊，前傾着身子去親宋迎的脣。
只是輕輕的一下，淡淡的，不敢多放肆，像是他的掌中之寶，珍惜至極，疼愛至極。
“因爲他們能看到哥哥身上的印跡，就知道我恐怖的佔有慾，他們不敢招惹我，因爲不像我一樣愛哥哥。”
他勾了勾脣，滿意地笑。
宋迎明顯不想和瘋子多做糾纏，“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他閉着眼睛，周圍都是無止境的黑和冷，同時感官更加敏感了，羽毛那般的觸感都變得再清楚不過。
身上的重量慢慢消失，逐漸化爲空氣。
就算不睜眼，他也知道，段域真的走了。
他是鬼，來無影去無蹤的，就這麼消失也很正常。
他微微低垂着眼眸，長睫自然垂下，在眼下留下一片陰影，溫柔而又舒婉。脣色偏白，看着有些虛弱，像個紙片人，風輕輕吹，便能一下子將他吹跑。
髮尾略長，輕輕地搭在肩上。
他長了幅美人相，有些雄雌難辨的意味，多情又薄情。
他的視線凝固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是一道又一道血紅色的筆畫，看起來鮮血淋漓。
從他的手腕延伸到胸膛，幾乎遍佈了他整個身體。
那些筆畫組合起來不過是兩個字，“段域”。
不斷重複，也佔據了整個身體。
無力感也緊接着席捲而來，像勢不可擋的潮漲潮落，要將他的理智吞噬的一乾二淨。
——
前一天，天色漸暗，和以往相同的，西邊的太陽落入地平線，將自己的光輝盡數收走，吝嗇般的一點不留下，讓人間又被鍍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霧。
寒冷的北風吹來的時候，會席捲起幾片落葉，被風託在半空中，如狂魔那般亂舞。最終被死死碾壓在玻璃窗上，喪失生機地慢慢落下。
宋迎並沒有因爲這幾片落葉而分神，專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左手拿着匕首，刀尖抵在右手掌心上，慢慢地向下劃去。
“滴答……”和聲音同步的是一滴滴鮮血墜落，落地前不平地綻開，非要爲自己的存在證明。
“嘶——”就算再怎麼忍耐，他的脣縫之間還是難免發出聲音。
劃出來的傷口又長又深，血液也不值錢似的往下流。
他強忍着疼痛將手裏的匕首扔在一旁，隨即就着地板上殘留的血跡，用指尖沾了沾，在黃紙上先寫下勒令二字，隨後是祕文鬼字，中間甲丁二字，自左起順做六圈上挑，中寫到字。
最後一筆特意帶長了些。
停手的那一剎那，招鬼役使符咒的周圍隱隱約約地散發出些光芒。
緊接着，不過是幾秒的事情，他一把拿過旁邊準備好的陶瓷碗，將符咒貼在碗沿，隨即將手懸空在碗口上方，任由手掌心上的血液流下來，慢慢盛滿半個碗。
隨即，他將碗放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小芝。”他開了口，清冷又疏遠的嗓音立刻響了起來。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個矮矮的身影才慢慢從陰暗的角落裏走出來。
小女孩的步伐有些不穩，但還是很順利地坐在了碗前。在看到血的瞬間，她的眼睛亮了亮。
她乖乖地搓了搓手，“謝謝。”
也不等宋迎說什麼，便兩隻手捧起陶瓷碗，潔白的碗底輕而易舉地就遮住了她整張臉，等她的臉重新出現在宋迎面前的時候，碗裏的血也不剩下了。
“謝……”她舔着嘴脣，還想道謝。
但宋迎蒼白的臉色，讓她下意識閉上了嘴。
他怎麼看起來這麼難受？是因爲血嗎？
小芝的視線定格在了他的手心上，放完血之後他便往傷口上貼了新的止血咒，現在血已經止住了，手上只剩下了血跡，應該沒有大礙。
實際上，血跡之下還有小芝沒有注意到的變化。
“您怎麼了……”
宋迎明顯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多，伸出一隻手製止了小芝想要上前查看的動作。
“你回去。”
他的語氣冰冰冷冷的，讓人無法不聽從。
況且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靈媒和靈體，靈媒依靠靈體獲得力量，懲惡揚善，靈體依靠靈媒維持活下去的血液，雖說互相依賴，但小芝總覺得他們之間有層膜夾在中間，宋迎和她的距離，似乎總是若即若離，從不交心。
宋迎的周遭就像是有一層保護膜，阻擋着她的靠近。
小芝有自知之明，也沒理由再堅持，便順着他的心意，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角落。
腳步聲漸遠，漸小，空氣也在以一個速度凝固，彷彿時間也停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迎才單手撐着牀沿，使了使力，青筋逐漸蔓延上了手臂，幾乎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氣，才艱難地站了起來。
“啪塔！”浴室的燈亮了，照在他的身上，讓他原本就蒼白的臉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水龍頭打開的剎那，流動的水沖洗着他手心上殘留的點點血跡，帶走血腥味，衝進下水道。
只是在血液之下，還有更讓人頭皮發麻的血紅色印記。
宋迎握緊了拳頭，發泄似的用力關上燈，黑暗之中，他丟失了摸索的步驟，從牀頭櫃的抽屜裏掏出一板藥片。
混合着涼水嚥進肚裏，涼得他渾身發抖。
就算是透心的涼也沒能讓他意志清醒起來，在他倒入軟綿綿的牀單的時候，睏意讓他陷入夢境。
——
天邊剛剛破曉，他轉身走進廁所，無視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拿過牙膏，在牙刷上均勻地擠上一層。
隨即將自己的牙齒透徹地刷了一遍，力度之大彷彿刷的不是自己的牙齒。
直到將所有屬於段域的氣息全都清理乾淨了之後，他才泄氣般地放下了牙刷。
他從衣櫥裏掏出一件黑色的長外套，三下兩下套在身上，將身上的痕跡遮的嚴嚴實實，出門之前，他擡手抓住帽檐，一下子遮住自己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