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33節

作者:未知
瞧這心虛的,敢做不敢認。真不知該說她是膽大還是膽小。趙澈心疼又好笑地嘆着氣:“你還好吧?” “沒……咳咳咳……沒事……沒事, ”她邊咳邊應,嗓音略啞,“就是嗆了一口湯。” “喫東西專心點,不要走神,也不要光顧着講話。”趙澈垂眸,慢慢試探着舀起一顆湯圓。 他心情悲壯,動作沉重而緩慢,活像甜白瓷小匙上的那顆湯圓重達千斤。 **** 見他沒有再追問“那件事”的意思,徐靜以手指揉去眼底嗆出來的淚,總算鬆了口氣。 她垂下腦袋,偷偷對碗裏幾顆湯圓呲了呲牙,紅着臉專心接着吃了。 大約是小時在家中總也喫不飽的緣故,徐靜書到現在依然對食物非常珍惜,甚至可以說是虔誠。無論食材高低貴賤,她都會絞盡腦汁將它們做得美味,喫的時候雖說不上如何斯文秀氣,卻也絕不會風捲殘雲、喫飽了事。總覺該要將食物的百般滋味品個分明,纔算對它們足夠尊敬。 待她碗裏只剩五顆時,就聽對面的趙澈突然問道:“這湯圓,你一共做了多少顆?” 徐靜書茫然擡頭,驚見他碗中就空蕩蕩剩了小半碗湯,頓時瞠目結舌。 “三、三十二顆。” 趙澈若無其事地問:“所以廚房裏還有剩的?” “沒剩,我怕你不慣這個口味,只給你那碗盛了十二顆,剩下都我自己吃了,”徐靜書又道,“我想着你早上練武或許消耗大,十二顆湯圓應當是喫不飽的,先前已請掌勺大叔準備了乾貝肉絲澆頭給你煮麪用。” 說着,她就想請門口的侍者幫忙通傳掌勺大叔下面。 趙澈眉梢微攏:“你喫完了?” “沒,”這個問題有點莫名其妙,徐靜書懵懵地,“我還剩五顆。怎麼了?” 趙澈斂眉,一臉正氣:“你不愛動彈,湯圓喫多了怕要積食。” “所以呢?”徐靜書更加摸不着頭腦了。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兒,哪裏那麼容易積食? “你喫乾貝肉絲麪,剩下那五顆湯圓……我幫你喫。” 以趙澈的出身,他提這個要求略顯荒謬。哪有堂堂王府大公子撿別人碗裏剩的東西去喫的? 從早前的一臉嫌棄,到現在的一臉正氣,足見這位大公子頗爲能屈能伸。 徐靜書咬住舌尖纔沒笑出聲來,臉上又紅了:“這樣,不好吧?” 其實她小時曾過過食不果腹的日子,與熟悉的人分食碗中餐食對她來說並不出奇。但若分食對象是趙澈,她就無端覺得這件事有點……過於親密。 趙澈以指尖扣了扣桌面:“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 三月十八那日,信王與王妃、側妃三人進內城面聖,到黃昏時分纔回府。 府中無人知曉他們此次面聖所爲何事,也沒誰敢問,只知從那天起,信王殿下與王妃、側妃之間的氣氛變得頗爲怪。 因他自己也長居承華殿,因此承華殿的所有事並無大改,只是孟側妃的涵雲殿無端端就被他下令削減例銀供應,並不允許孟側妃再隨意外出。 所這形同“禁足”的要求與王妃徐蟬無關,但自趙誠銳下這令後,府中人便時常見王妃殿下出入涵雲殿,或與側妃一道帶着還不滿三歲的小六姑娘趙蓁在府中各處玩耍。 遇涵雲殿有什麼短缺之處,徐蟬也總想盡辦法從自己手中省下來幫補,儼然要與孟貞“有難同當”的架勢。 最讓府中人覺得訝異的是,孟側妃突然遭此委屈,一向裏火爆爆的二姑娘卻半點也沒鬧騰,只是每日早出晚歸,嗓音啞啞的,但瞧着竟是輕鬆愉悅的模樣。 總之,到徐靜書三月底再從書院回來時,府中上下已在喜氣洋洋爲趙澈準備冊封世子時所需的一應物事,趙澈本人則又重新頻繁外出,而之前說的那個女伶並未出現在信王府後院。 徐靜書雖不知趙澈在忙些什麼,但她知道,想要架空趙誠銳絕非朝夕之功,信王府世子之位塵埃落定,只是趙澈成功踏上他所希望的第一步。 這次的兩日休沐期間,她都沒能見到趙澈。於是只去含光院,花了整整兩日,做了許多方便保存的“蘇子蔭米糕”,給涵雲殿和承華殿,以及幾位表弟、表妹都分了些,便又回書院了。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她還幫不上什麼忙,但可以做到不添亂。 她想快一點,長成參天大樹。 **** 之後的日子,徐靜書也很忙。 畢竟只剩大半年的時間,她不但要準備年底的最後一次大考,還得考慮着明年春的官考,她絲毫不敢懈怠。 因此在四月中休沐回信王府時,便向大家說明了自己學業繁忙,四月底和五月、六月中的四次休沐都不再回府,要留在書院加緊唸書。 趙誠銳這個姑父一向不太管她的事,倒也沒什麼話說。趙澈雖忙得不見人影,卻也沒忘叫人照舊幫她準備唸書所需用的物品。 而徐蟬與孟貞在她的學業之事上表現出空前的熱情,除了像以往那般精心打點她的喫穿用度,還將她喚去涵雲殿好一番情真意切的勉勵。 “靜書,你知道姑母如今最後悔什麼事麼?”徐蟬感慨苦笑。 徐靜書稍稍遲疑後,還是誠摯地點了頭:“我知道。” 徐蟬曾是欽州庠學中人所共知的出色學子,可她在最好的年華里,選擇了放棄打拼前程,嫁入高門,一躍從沒落書香之家的女兒,成爲了玉牒上有名有姓的“王妃殿下徐蟬”。 可她自己毫無建樹,所得的一切都只是源於婿姓氏的蔭庇,因此,她只能懦弱地看人臉色,坐在尊榮位置上,看似風光實則卑微地捧着手心裏的錦衣玉食。 大周《皇律》是賦予了“王妃殿下”在自家府中的主事權,白紙黑字寫着“夫婦共治”,但她沒有底氣、沒有力量去真正行使身爲“信王伴侶”的權力。 “要用功,要爭氣,”徐蟬摸摸她的臉,眼中泛起淚花,“要活得驕傲。” 一旁的孟貞也眨着淚眼,笑望屋頂橫樑。 她與徐蟬一樣,在最該拼盡全力的年紀選擇了怠惰,天真而愚蠢地將自己的人生完全徹底地託付給了另外一個人。 “十五六歲時,我覺得能活成別人掌心裏的花,讓旁人豔羨不已,那種滋味真是驕傲極了,”她仰頭笑着,卻有淚珠從眼角滾落,“如今我才懂,要活成一棵樹,自己開出花來。” 此情此景叫徐靜書鼻酸。 她想起武德元年那場婚禮,與賀大將軍並肩而立的國子學武科典正沐青霜;想起成王府櫻桃宴時見到的那位斷了一臂的林秋霞;甚至想起武德元年對趙旻處刑時,站在高臺上監刑的大理寺少卿秦驚蟄。 她們都是真正驕傲的人,所以無論身處什麼樣的場合、站在什麼人的身旁,都無需委屈求全,不必借用他人光芒來使自己顯得耀眼。 她們清風做飾、明月爲骨,一身風華璀璨流光。 那是真正的驕傲。 **** 從二月到五月,徐靜書在明正書院始終以四門甲等、兩門乙等的出色考績,在同窗中間一騎絕塵。 好在這時大家的時間都一樣緊迫,所有人都在爲前程焦頭爛額,雖也有人會時不時酸溜溜刺她幾句,卻也分不出什麼功夫再生是非。 到了六月卅日下午散課後,已在書院待了兩個半月的徐靜書如出籠的鳥兒,迫不及待擠上書院的大車回城。 回到信王府已是黃昏,盛夏時節的瑰麗落霞將天地裝點得華美而綺麗。 徐靜書按照慣例回西路客廂更衣,才進院門就見好幾名承華殿與涵雲殿的侍女已恭候多時。 幾人向她執禮後,其中一人笑吟吟解釋道:“王妃殿下吩咐,今日是表小姐十五生辰,按理該行大宴成年禮。只是表小姐學業繁忙,想是黃昏才能回,有些事上便略倉促些了。” “王妃殿下與側妃在涵雲殿備了宴席,各位公子、姑娘也在涵雲殿等候,請表小姐更衣。” 侍女們捧出早已備好的簇新衣衫與首飾,有條不紊地幫着徐靜書沐浴更衣,很快將她“妝點一新”。 這兩個半月她在書院只顧埋頭苦讀,根本顧不上旁的。好在同窗幾乎都是一樣的灰頭土臉,誰也笑不着誰。 此刻徐靜書再看着鏡中那個身着桃花色煙羅綃衣裙的自己,忍不住有些恍惚起來。 上回這般精心打扮,還是三月底爲赴成王府櫻桃宴。三個月過去,春衫換作夏裳,她的容顏並無大改,眉目間卻不知不覺新添了幾分嬌麗華彩。 三月裏那朵含苞的嬌蕾,就這樣在時光的浸潤下,悄悄地舒展了花瓣,隱約綻出灼灼風華。 **** 徐蟬與孟貞爲徐靜書籌備的成年禮,雖未大宴賓客,該有的儀程卻一步不落。 民俗上,姑娘家的成年禮與少年郎的成年禮都一樣,由尊長者加冠束髮,而族親兄弟姐妹在旁見證並祝賀。 徐靜書的加冠儀程被鄭重安排在涵雲殿正殿。 因孟貞如今形同被趙誠銳禁足,也不必見什麼尊貴外客,這正殿已許久沒有開過。爲了徐靜書的成年禮,涵雲殿早在幾日前就被精心佈置,重視可見一斑。 二姑娘趙蕎、三公子趙渭、四公子趙淙、小五姑娘趙蕊全在,連還不到三歲的小六姑娘趙蓁都被乳孃抱在懷中,與兄姐們並排而立,懵懂張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見證表姐的成年禮。 唯獨不見大公子趙澈。 哦不對,如今的他,已是信王世子趙澈了。 徐靜書頗爲遺憾地抿了抿脣,強打起精神揚起蜜甜笑臉,對大家一一行了謝禮。 然後獨自款款步向主座上的徐蟬與孟貞,走向真正成爲大人的那個瞬間。 她一路從欽州堂庭山走到鎬京,終於要從一個叫人看不準年紀的瘦弱小蘿蔔丁,長成一個嬌嬌俏俏的姑娘。 這個就如月下曇花乍現的瞬間,且此生只此一次,再也不會有機會重現。 好可惜,這樣的時候,“他”不在。 第三十九章 成年冠禮表示男女青年長大成人,可議婚嫁, 同時也意味着從此就要真正以一個成年人的姿態, 去決定自己此生該活成什麼模樣,併爲之全力以赴。 這是每個人必經的人生大事, 從前朝中期就有此風俗,一直延續至現今這大周新朝。 只是在前朝亡國後經歷了幾十年戰亂, 民生艱難,許多人家無力再完全完全遵照古老風俗儀程來執行,中間有許多環節都被儉省了去, 按各家的實際情形便宜行事即可。 但信王府這趙姓在前朝就是貴胄之家, 如今又是皇親宗室, 再是便宜行事,也比尋常人家講究。 按照徐蟬與孟貞事先的籌備, 徐靜書的冠禮需有束髮加冠、尊長祝詞、拜月謝祖、自定別號、親族贈禮, 然後才飲成年酒。 雖她二人說這已是倉促儉省的儀程, 可對徐靜書來講卻足夠隆重。 徐蟬親手爲徐靜書束髮加冠後, 孟貞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姑母與我商量了一個多月, 也沒能寫出像樣的加冠祝詞,”孟貞內疚地哽了哽,笑得有些苦澀, “實在是對不……” 加冠祝詞按常規需是古韻雅言, 雖寥寥數句,卻是尊長者代表整個親族,對初初長成的年輕人漫長的一生做出殷勤期許與美好禱祝。 如今世道, 真正能將古韻雅言運用到擘兩分星的淵博之人實在不多,更何況徐蟬、孟貞荒廢學問十幾年,便是生搬硬套也很難湊出像樣的加冠祝詞。 徐靜書反握住她的手,笑眼彎彎:“姑母與貞姨愛重期許,我都明白。這就夠了。” 她不覺這點小細節算是多大缺憾。畢竟,若她沒有來尋姑母投親,今日就該在欽州堂庭山家中。只略識些字的母親與完全不識字的繼父,也是沒法子給她什麼鄭重的加冠祝詞的。 孟貞淡淡嘆息一聲,莊重斂色,正要說什麼,卻又神色驚喜地住了口,與大家同將目光投向正殿門口。 徐靜書疑惑地眨眨眼,扭頭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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