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36節 作者:未知 **** 對於她的敏慧通透,趙澈雖驚訝卻並不十分意外。她並未將話挑破,但他很肯定她猜對自己的意圖了。 “知道就行,別聲張。總之,我入冬後就回來。到時書院大考結束,你也該準備官考了。若有疑慮,等我回來陪你參詳,不要悶頭胡來。” 趙澈溫聲囑咐着她,自己卻沒按捺住心底衝動,伸手在她低垂的頭頂揉了一把。 都怪今日陽光太過熾盛,光暈在她周身抹了一層茸茸亮光,就惹得他不由自主想“動手動腳”。 “嗯,會等你回來。”徐靜書一徑低着頭,不太高興地伸出腳尖,偷偷踢了踢他的影子,“可是半年很長的……” 趙澈好笑地覷着她自以爲不會被察覺的幼稚動作,縱容一嘆:“想說什麼?” “沒想說什麼。表哥,你現在能看清我在做什麼嗎?”徐靜書忽然擡頭,瞪圓燦亮雙眸直視着他,試探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趙澈有些好奇她想搞什麼鬼,便將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不答反問:“怎麼了?” 她試探地捏住自己的臉頰,衝他做了個怪相。 趙澈強令只面無表情:“嗯?” 她果然放心了,偷偷躡着步子走過來,旋身與他並肩。 趙澈眼角餘光瞥見她紅着臉,鬼鬼祟祟歪了腦袋。 地上那道纖麗身影的小腦袋,便輕輕靠上了另一道影子的肩。 然後,她飛快站得直直,像是藏好了某個讓人臉紅心跳的祕密。 陽光像沾了糖霜的羽毛尖,淡淡掃過趙澈的雙眼,讓他止不住笑意飛揚。 某個長久縈繞於心的忐忑揣測與期待,終於在今日得到證實。身旁這隻甜到惱人的慫兔子,她竟偷偷傾心於他。 所以成王府櫻桃宴上脣畔那倏忽一觸,不是櫻桃,不是冬棗,是小兔子萌動的芳心。 這真是比蟾宮折桂更叫人欣喜。趙澈只覺胸中有熱滾滾的糖漿咕嚕嚕直冒泡泡,要被甜齁了去。 “做什麼突然站過來?”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中帶點茫然。 徐靜書心虛閃爍的目光四下游移,若無其事哼哼道:“被太陽曬久了,臉會黑。” “可你現在站的位置,還是會被太陽曬着臉。”他斜眼睨她,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方纔站你對面時,我被曬的是左臉,”紅臉徐靜書有理有據地應道,“現在我將右臉也曬曬,這樣才均勻。” “原來如此,受教了。”趙澈點點頭,握拳抵在脣邊,用乾咳聲掩飾着忍俊不禁的笑音。長本事了,睜眼說瞎話都不結巴了呢。 兩人就這麼並肩立在樹蔭下,好半晌沒再說話。 陽光熱辣辣穿透枝葉,地面有滾燙熱氣不斷蒸騰。各懷隱祕心事的兩人誰都不覺酷暑難捱,只覺一呼一吸全蜜。 “徐靜書。” “欸,在聽呢。你說。” “接下來這半年,你得認真讀書備考,切記不能爲着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分心。” “欸,知道。”徐靜書點頭如搗蒜。 “也不能,”趙澈目視前方,兩耳燙得厲害,“不能隨意站到別人身旁曬太陽。” “欸……啊?!”這古怪的要求讓徐靜書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表哥,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太陽曬的。” 說完,趙澈再不開口,緊緊咬住舌尖防止自己笑出來。 他的眼睛在本月中旬就能看見了,但爲了方便行事,如今還不宜聲張。昨夜沒找到機會告訴她這個小祕密,原本今日叫她過來是打算要說的。 幸虧沒說,否則他就不會發現這兔子的小祕密了。 若是這會兒突然告訴她,她方纔所有傻氣卻甜蜜擾人的舉動全被他看得一清二楚,這兔子怕是要羞到撒腿瘋跑。 所以他今日就是憋笑到吐血,也絕對半個字不提復明之事! 畢竟自己的兔子……啊不是,自己的小姑娘,得自己慣着,不能讓她沒面子。 他有很多很多話,等到冬日踏雪而歸時,再守着爐火,抱着兔子,一句一句,小聲告訴她。 作者有話要說: 徐靜書:我要快點長大! 趙澈擼着兔毛:嗯,要快點長大,這樣我纔可以……(默默翻開手中那本《兔子的一百種喫法》) 第四十一章 半年時間說起來很長,可對明正書院武德二年春入學的那屆學子們來說, 懸樑苦讀的最後一百多個日夜, 幾乎就是彈指那麼一揮。 大家從童稚蒙學,到十一二歲進明正書院, 又經三年的砥礪淬鍊,終於在武德四年十一月廿七這日, 將自己寒窗十年的所有累積密密麻麻落於字紙,憑那一張張師長苛刻審閱的答卷,徹底告別懵懂的歲月。 十一月廿七下午, 遞交此次大考的最後一門試卷後, 對徐靜書來說, 在明正書院三年的求學生涯就此終結。 徐靜書拎着鼓鼓小行囊回到信王府才申時,但冬日天黑得早, 此刻天色已然灰麻麻了。 自六月底成年加冠後, 她刻苦得險些要以書院爲家, 期間總共就回來過三次。今日回得匆忙, 灰頭土臉風塵僕僕的, 門房當值的兩名新來的竹僮第一眼都沒能認出她是表小姐,差點將她攔在外頭了。 等她回到西路客廂將東西放好,又簡單梳洗換衫, 便要去承華殿行歸家禮。 念荷道:“今日冬至, 長慶公主府發了帖來,殿下與王妃殿下一早就過去赴宴了。” 於是徐靜書便直接去涵雲殿向孟貞行禮。 因爲趙誠銳的命令,孟貞至今還是不能出府。加之趙蕎又在夏日裏隨趙澈出門遊歷, 她跟前便只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六姑娘,平日裏若徐蟬有事不在,她連個能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徐靜書的到來讓孟貞非常開懷,忙不迭命人加菜,要留她在涵雲殿用飯。 徐靜書知她苦處,自然不會拒絕,趁着等待開飯的閒時,便陪着她在暖閣裏說說話。 “不是今日下午才考完最後一門麼?怎不留在書院好生歇歇,明日再回來也不遲啊。” 在孟貞含笑唸叨時,侍女上來爲徐靜書奉了茶。 徐靜書端起茶盞,兩眼彎彎:“同窗們約着要去鎮上喝酒玩樂,明日還要去哪裏玩,說是慶賀大考結束。我想着要下月中旬才放榜,這會兒也沒什麼好慶祝的,便趕緊回來了。” “你這傻孩子!雖口頭說的是慶祝大考結束,可誰不知那就是個由頭?去年此時,連咱們那交了六門白卷的阿蕎都和同窗們玩樂好幾日纔回呢,”孟貞笑睨她,“大家同窗三年,眼見着就要各奔前程了,難得有閒工夫一起喝頓酒告個別,偏你一人不去,人家會不會覺得你不合羣?” 徐靜書倒了杯熱茶抿了一口:“貞姨不必擔心,我不合羣都三年了,若這會兒突然合羣,不單我彆扭,他們也彆扭啊。而且不只是我一人沒去的,也有好些個同窗是考完就走,要趕着回去準備開春考官的。” 這些考完就走的學子幾乎都是出身寒門,沒有宗族姓氏的蔭庇護持,也沒有後顧無憂的退路,哪怕只一個時辰的玩樂都會讓他們忐忑不安。 “你個小摳門兒,”孟貞拿指尖在徐靜書眉心親暱一點,取笑道,“怕是捨不得花錢吧?” 同窗們相約去喫喝玩樂,開銷自是要大家平攤的。 “摳門小氣自然是有的,”徐靜書笑意赧然地聳了聳肩,“但更重要的是,書院大考雖結束,我卻還是不能有一日懈怠。貞姨您想想看啊,明年開春考官那陣仗得多嚇人,可比書院大考難百倍去了!” 大周建制整四年,各地州府文武官考爲一年一次,但京中卻是兩年才一回,明年開春那場,是立朝以來京中第二次官考。 這回的應考者不但有京中及各州府官學今年底結業的新學子,還有武德二年考官未中、臥薪嚐膽兩年後又捲土重來者,甚至會有早些年在戰亂中投考無門、如今重振抱負的滄海遺珠們,應考人數之龐大可想而知。 偏偏官考的日期與國子學招考的日期有兩日重疊,這就意味着今年考官未中者是沒法子轉去再考國子學的。想要轉去投考國子學,或者投身各地州府官考,那得再等一年;若還是矢志不渝要在京中考官,更是要再等上兩年。 所以對徐靜書來說,開春後的那場官考是要拿出血氣拼盡全力硬仗。她沒有時間與同窗們對酒當歌、痛哭揮別,沒有時間追憶過去三年裏的心酸與疲憊,必須立刻打起精神做準備。 若然明年考官失敗,她這三年的種種盤算與努力就要變成笑話。再多耗一個兩年,她是真的耗不起。 “其實便是你明年沒能考中,府中也不會介意再多照拂你一兩年。可你是個有志氣的小姑娘,”孟貞感慨望着她,笑得有些苦澀,也有欣慰,“若我年少時能有你一半,如今就不會是這般下場。像你這樣,很好。” **** 戌時,徐靜書獨自步出涵雲殿,揹着雙手,慢悠悠走進初冬夜色裏。 半年前加冠那夜從涵雲殿出來時,也是走的這條路。此刻徐靜書再重走這段路,就難免生出些低落感慨。 那夜沿路有夏蟬嘶鳴,頭頂有皎潔銀月高懸,身旁有芝蘭般高華的少年。 今夜月在雲後,寒風輕響,地上只依稀一道模糊孤影。 徐靜書停下腳步,怔怔看着地面出神。 這半年她很忙,回來得也少,只能從徐蟬、孟貞與念荷的口中零碎聽來些關於趙澈的消息。 她知道他先去了地方勢力最爲頑固且錯綜複雜的允州,接着又去了盛產茶、絲但地處偏遠的遂州;到秋日裏,他過了瀅江,去探訪了相對富庶的上陽邑,又穿過欽州去了與中原隔着崇山峻嶺的利州。 半年的時間不足使他的足跡遍及國境的每一處,所以他所行的每步都不是信馬由繮。這些地方的民生現狀都有其典型之處,能使他從中窺一斑而見全豹。 敏慧如徐靜書,光憑他這路線就能明白他心中有多大的天地。 她很高興自己偷偷喜歡上這樣出色的一個人。因爲知道他終將光芒萬丈,所以她也纔不知疲憊地埋頭向前。 但她又時常會忍不住替他提心吊膽。 因爲他每次託人送回的信都是由段玉山執筆,通常只寥寥數語,簡單說自己身在何處、接下來又要去往哪裏則罷;而隨信給府中衆人帶回的各地特產,也多是趙蕎或趙渭挑的。 種種跡象讓徐靜書和大家一樣,認定這半年下來他的目力仍未完全恢復。 徐靜書緩緩蹲下,伸出食指虛虛點地,戳了戳自己影子旁邊不存在的另一道身影。 “看不見,就不能偷偷躲起來喫甜食了,真是可憐哦。”她皺了皺鼻子,小聲嘲笑。 他在趙蕎、趙淙與段玉山面前一向嘴硬又能裝,他們都對“他不喜甜食”這件事深信不疑,肯定不會分給他的。 他目力模糊,平勝與夜行必定也不會離他左右,他必定沒機會偷偷躲起來解饞。 徐靜書笑到一半,嘴角又蔫蔫垮了下去:“說什麼下雪的時候就回來,這話叫你一說,今年都冬至了還沒下雪!” 她想了想,又指着那不存在的影子,痛心疾首道:“你說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傻?等到下雪時,瀅江都結冰了,沒船給你回來的!” 除了夜風呼呼,無人應她。 沉默良久後,徐靜書擡起冰涼的指尖按住滾燙的眼皮,小聲糯糯:“若你明天就回來,那我給你做‘冰糖琥珀糕’喫。特別甜。” 語畢,拿指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若在我放榜之後回來,那就只給芝麻糕,少糖的芝麻糕!一點點甜。” “若是過年纔回來,就做雞湯粉元寶!鹹的!”她又兇又委屈地擡腳一跺,舉步就走。 走出三步後,她紅着眼眶猛一回頭,瞪着身後空蕩蕩的地面,惡聲惡氣壓着嗓子迸出一句—— “要是到過年都不回來,那我就做一整年的‘青玉鑲’,天天變着法騙你喫光!” 若趙澈本人能聽到這警告,怕是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所謂“青玉鑲”,就是將苦瓜掏空,往裏塞滿肉餡兒再上鍋蒸,之後切成厚圓片。苦瓜的滋味被完美保留,那對嗜甜的趙澈來說大約與酷刑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