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壞男人還我血汗錢32
胡女冷着張臉,將那碗不知名的褐色液體遞到唐今面前來的時候。
唐今盯着那碗水沉默了一會,還是伸手接過了。
但一從胡女手裏接過,她就非常自然地將那個碗往旁邊放。
可手纔剛剛移開一點,胡女那雙原本盯着別處的眼睛便幽幽轉過來,直接盯上她了。
唐今被他盯得後背都快長毛了,拿着藥碗的手在空氣中僵滯了一會,還是默默又拿回了自己身前。
只是……
看着面前那碗散發出濃重的中藥味,疑似是熬好的風寒藥,也好像是加了砒霜的耗子藥的不知名褐色液體,靜默良久,唐今還是將那碗遞到嘴邊,悶頭……
就抿了那麼一小口。
嗯……
這麼一口嘗着,倒確實是風寒藥的味道……
唐今擡眸看了眼,就見胡女那雙眼睛還幽幽冷冷地盯着她,沒有言語,只看得人心虛。
唐今低下腦袋,一口接一口地將那碗風寒藥喝了個乾淨。
雖然不知道胡女這又是個什麼意思……但既然不是耗子藥,就先喝了吧……
唐今一喝完,她還沒有動,胡女便從她手裏把碗奪了過去。
沒有多久,胡女就又端着一碗米粥來到了唐今面前。
看着那碗再一次遞到自己面前來的米粥,唐今眉心不自覺地微擰了一下,可看着胡女那雙眼睛,還是接過,喝了。
不過這米粥的滋味……
面上看着倒是和尋常米粥一樣,但唐今總聞到了一點細微的焦糊味……
胡女大人怕是連粥都從沒自己動手熬過。
唐今將粥喫完,胡女便又將碗給拿了過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去盛什麼東西來給唐今吃了,將碗和那些藥罐放到一旁,他便坐到了牀邊,抱着手肘冷眼瞧着唐今。
唐今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意思,只是被他這麼一直瞧着,也生出了幾分莫名……
先前他說……要她娶他的事,她還沒忘呢。
不明白鬍女是個什麼心思,但唐今也不想想了。她睡了睡了喫也吃了,也該起牀做事了。
唐今掀開被子,便要下牀。
見她舉動,一旁的胡女頓時皺起了眉,不過他倒也沒有立刻去阻止唐今,而是先那麼靜靜瞧着。
一直到唐今下牀穿好外衣,走到營帳角落裏,拿起了那個裝東西的簍子跟帽子披風,一副要出門去做什麼事的樣子,胡女才終於有些坐不住了。
他也沒有喊唐今。他就不愛出聲說話。
他起身,走到唐今身後,在唐今拿好東西轉過身來的時候,他便直接往前走了一步。
唐今一轉身就看見他朝自己靠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步。
等定下神來看見胡女擋在自己前面,她斂下眸子,也沒有吭聲,只是往旁邊走就想要繞過去。
但胡女卻直接跟着她橫了一步,再次擋在她面前。
唐今好像琢磨過來他的意思了,擡眼看了他一下,對上他那冷冷淡淡的視線,又抿脣,還是想要低頭往邊上走。
胡女直接伸手攔她。
唐今是可以推開他去往外走,可看着那一臉“凶神惡煞”,明顯是故意在找她麻煩的胡女,唐今偏過腦袋,又還是轉過身去把東西放下了。
她也不出門了,乾脆就蹲下身整理起地上被用得有些亂的器具。
上午睡過去之前的記憶唐今還是有的。
她記得自己睡着之前……似乎是又強行去抱人家胡女了。
甚至還捆了胡女的手。
被阿林說過之後,她已經知道就是同爲女子,她這種行爲也是不對的了,她又做了這種事,胡女現在來找她麻煩也並不奇怪。
唐今不想跟他鬧,既然他堵着她不讓她出門,那她就不出去了,就待在營帳裏收拾東西就是。正好前兩日抓魚做飯弄東西的,弄得這營帳裏稍有些亂……
可唐今只是想這麼安安靜靜地低頭收拾東西,胡女卻也不讓。
在唐今起身要去擺旁邊一個木桶時,他直接繞到唐今前邊來,強行一步插進了唐今跟那木桶中間。
他突然一下湊這麼近,唐今也被驚得後退了一步。
但她這一步後退都還沒有站穩,胡女就又緊跟着往前了一步。
唐今腳下不穩,被他逼得連連後退,一直退到牀邊一屁股坐到了牀上,都還不算完。
她剛坐到牀上,胡女便伸手直接在她肩上推了一把。
唐今一時不察,還真被他給推倒了。
雖然她很快就自己起身往牀裏頭退了,可看着那站在牀前目光幽幽的胡女,想起他之前居然還故意親她,要她娶他的話。
唐今就開始有些慌了:“我……”
她又想再跟胡女申明一遍自己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的事了。
可胡女卻壓根沒給她這個申明的機會。
見唐今人都上到牀上去了,他拽過一旁的被子,拉到了唐今身上。
不等唐今反應,他就半條腿跪上牀來,直接一下給唐今再次按倒了。
唐今剛躺過,都還帶着熱氣的那牀被子又再次將她整個人給裹住。
唐今正想從被子裏抽出手,推開那半壓在她身上的胡女,胡女卻自己就起身推開了。
他坐回了牀邊,冷着臉掃了唐今一眼,便扭過了頭去。
唐今躺在被子裏看了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不是想跟她鬧,也不是要對她怎麼樣……只是想要她繼續躺着睡覺?
可這個點,要她睡覺做什麼,而且她都已經睡過一覺了……
營帳裏濃重的藥味還沒有散去,口中也好像還殘留着那股苦澀的味道。
唐今擰眉,半晌,好像也明白過來胡女爲什麼突然要給她喝藥了。
她又坐起了身。
胡女聽見動靜,頓了頓,又偏過了頭。
見她又坐了起來,胡女眉心一皺,就又要伸手把她給按回去。
但這一次,唐今抓住了他的手。
“我沒病。”唐今低聲道。
胡女沒有說話,但看着她的眼睛微眯,明顯不太相信她這樣的說法。
畢竟她上午那個表現太過異常了,他從沒見她那種霜打茄子一般的蔫樣。
但唐今看他的反應,大概也能猜出他爲什麼會覺得她生病了。
她上午也確實是病了。不過不是身體上的病。
唐今看了一下胡女的表情,微張口,慢慢解釋起來:“阿林回城裏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我心裏不舒服,打不起精神……不是病了。”
胡女那一雙眸子就那麼靜靜地盯着唐今。
他好一會都沒有任何反應,唐今都差點要以爲是他沒有聽懂自己說的話了。
但正在她想用更簡單的語言再重述一遍的時候,那雙翠綠的眸子裏,幽幽浮現兩團燃燒着的小火苗。
雖然是火苗,可從那一雙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是像是蛇一樣順着人的後背往上爬的冰冷。
胡女猛地甩開了唐今的手。
他呼吸加重,一張皙白的臉上翻涌起氣惱的紅暈,瞪着唐今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活活剜了她的肉似的。
依稀瞧見他下頜骨緊繃,大概後槽牙都被她氣得咬緊了。
要是換從前,唐今都未必能知道他爲什麼這麼生氣,只以爲他又在鬧什麼大小姐脾氣了……
可是在他說完那個要她娶他的話後,她好像是明白了一點。
唐今也知道自己把原因說出來他八成要這麼生氣的,可她還是說了。
也不是故意想氣他,只是想讓他多對她生點氣,最好是討厭上她,然後別讓她娶了……
胡女的視線跟冰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往唐今的腦袋上扎。
唐今也沒吭聲,就那麼垂着腦袋仍由他瞪。
反正他也不可能真用眼神瞪死她。
看着唐今那“隨你怎樣”不做聲的模樣,胡女眼裏的火都已經快燒到心裏去了。
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
只是一想到自己因爲這個陳人異常的反應,以爲她是生病了,就在那裏心悶不安。
被她強行抱着一起睡了一會後,還是沒法放着她不管,就起身一個人跑去找這個營地裏的軍醫,頂着周圍那一堆隱祕的窺探覬覦的噁心目光,跟那語言不通的軍醫比劃,給她拿藥……
又拿着個米罐生疏地洗米熬粥。
然後她就說自己根本沒有生病,只是因爲情弟弟離開了而有些傷心難受。
心臟裏的火燒得越來越旺,迅速蔓延到整個胸膛。
怒火當然是有的。
可是那火的溫度太高了,沒一會,就好像把整顆心臟都燒成了灰燼一般。
那些黯淡的灰燼蔓延在整個胸膛裏,比怒意更明顯的,是一股空落落的悶酸。
分明眼裏燃燒着火,可胡女的眼神卻跟冰錐一樣扎人。
他一直盯着唐今,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就是那麼一直盯着她,像是要等她自己說點什麼話出來。
可偏偏唐今也不是那種能解讀他心思的人。
就算她是,就算她看懂了他這會的心思,那她也絕不是會油嘴滑舌哄能把他哄高興的人。
他眼神再冷再犀利,他盯得再久,唐今也只是低着腦袋一聲不吭。
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哄他高興。
也像是壓根就無所謂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於是,蔓延在胡女心臟深處的那股梗塞悶酸,便愈發明顯。
他分不清那是什麼情緒,只能將之歸類爲被戲耍後的氣憤。
她氣他,那他也不是好惹的,也不會叫她舒坦。
胡女不再那麼死死盯着唐今,而是直接上牀,伸手就又要把唐今按倒。
但唐今這會可是有防備的。
他手推過來,唐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推了。
可胡女也沒有因此就被她控制住,他隔着被子直接坐到了她的腿上,那一張被氣出紅暈格外冶豔的臉一時距離唐今十分之近。
之前的事還擺在那裏,這會這張臉再好看,唐今也只會看得發慌。
他一湊過來,都不用他推了了,唐今自己就開始往後倒。
胡女哪裏看不出她的躲閃,冷笑一聲也是順勢就那麼按倒了唐今,兩隻手死死按在唐今的肩膀上,他進一步坐到唐今腰間更好的壓着她。
一雙翠綠的鳳眸便那麼居高臨下地冷冷盯着唐今。
她讓他不舒服,他也不會叫她舒坦。
胡女開口,又擲地有聲地丟出了唐今這會最怕的那兩個字:
“娶、我。”
唐今的耳朵都差點被這兩個字給震聾。
並非因爲胡女的聲音有多大,只是因爲唐今實在怕了他這兩個字。
女子怎麼能娶……
唐今想要開口爭辯,想要推開胡女,可是阿林之前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又開始在她耳邊響起:
“就算同爲女子,摸、抱、親,那也是不對的——是不能這樣的。”
“被親的女子要是生氣了,就該懲罰那個親人的。”
“要是被親的女子沒有生氣,自己主動說了只要親人的那個負責——那親人的那個就該負責。”
……
那親人的那個——就、該、負、責。
唐今看着身上的胡女,神色愈發僵硬。
阿林是不會騙她的。
阿林自小腦子就比她好,說的話也都不會有錯。
所以……
親了人家就該對人家負責。
哪怕她不喜歡女子——這已經跟她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沒有關係了。她做了,就該對自己的行爲負責。
她不能當那種平白無故欺負人的壞人。
阿林都那麼說了的。
唐今看着身上還冷着一張臉死死盯着她的胡女,沉悶半晌,猛然又自己拉過被子把自己的腦袋給罩了起來。
阿林都那麼說了。
可是……
唐今緊緊攥着手裏那一牀被子。
胡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是看她這樣的舉動,以爲她還想用這樣幼稚的方式來躲避自己,頓時就又伸手開始拽她頭上的被子了。
唐今抓得緊,胡女也拽得狠。
一牀被子被兩人這麼拉扯着,縫線的地方都被拽得開始繃緊。
爲了這唯一的一牀冬被考慮,唐今還是鬆開了手。
胡女還在那使勁,她一鬆手,胡女不察整個人就往後倒。
唐今扶了他一把。
但把他扶正,沒讓他做別的,唐今就看着他的眼睛先問了他一句話:“你要回西域的。”
胡女眉心一皺,一時倒也沒再做什麼,只是坐正身子冷眼看着她,看她到底想說些什麼。
唐今斂了下眸子,一張比胡女粗糙了許多的臉上,並沒有像是胡女那樣靡豔而華麗的色彩。
沉悶,粗冷,便像是沒有被雪覆蓋前的,那一片一望無垠的大漠黃沙般。
他遲早是要回西域的。
“爲什麼還要我娶你?”唐今問出了後面的話。
他遲早要回西域,而唐今眼下這種情況也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回西域去的。
她也有自知之明,不管是她自己本身的條件,還是她目前所處的環境,都不可能讓明顯是從富貴窩裏養出來的胡女放棄回家,就這麼跟她一直過下去。
既然她們遲早是要分道揚鑣的,爲什麼還要她娶他呢?
胡女倒確確實實被她這個問題問得卡了一下。
他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也沒想過她會考慮這個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其實也不難解決的。
只要他離開了這裏回到西域,自有辦法幫她從這軍營裏脫身,接她一起去西域。
到時候他們依舊可以……
胡女的思緒突然斷了一下。
……他想這些做什麼。
他又不是真的要她娶他,他只是打着這個幌子,逼她更快、更盡心地幫助他早些回到西域而已。
畢竟她一直說自己喜歡男人,而在她眼裏他是個女子。
她無法接受娶他,又會覺得是自己先親了他需要對他負責,不好拒絕他,就只能想辦法儘早送他離開回西域。
他只是在利用她的好心,利用她的責任心而已。
他是不可能真的讓她娶的……
當然也不會讓她嫁了。
他怎麼會娶一個陳人當……呢。
最多,待他回到西域以後,他便讓人來涼州接她,不論她是要錢還是要權,他都可以給她,就當作是她今日幫助他的回報。
但是迎娶什麼的……
胡女的視線在唐今的臉上飄忽了一下,很快便撇開。
臉上被氣出來的紅暈還沒有散去,但這會……他好像已經沒有剛剛那麼氣了。
反正,他是不可能迎娶一個陳人做……的。
他也不能。
說什麼要她娶他,就只是爲了更好地利用她而已。
所以她剛剛問的那一句——他又何必考慮那麼多。
胡女心緒平復,再次擡眸對上唐今那雙眸子的時候,眼底原本有些晃動的色彩也已經定下來了。
他啓脣,喉嚨微微有些發緊,但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一分異常,便又說了一遍:“娶我。”
沒有任何要回答唐今那個問題的意思,只是再次理直氣壯,中氣十足地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
唐今微微抿脣。
好一會,她也偏頭避開了胡女的目光。
當初救下胡女,多少便是因爲胡女當時的處境,讓她想起她跟阿林過去的遭遇。
她跟阿林當年都沒有遇見過任何一個能伸手拯救她們的好人。她們就只能自救。
可是自救真的太難太難。
在最絕望最無助,沉淪在深淵最底端的時候,她們也多希望有一束光可以將她們救出深淵。
只是她們到底還是沒有撞見那束光,就只能拼出命去自己往有光的地方爬。
如今雖然好像已經瞧得見光了,可當初在黑暗裏時那種絕望,還是給她們留下了過深的刻印。
所以如今,當唐今看見那個和過去的她們那麼相似的胡女時,她便沒法袖手旁觀,冷眼待之。
她救了胡女。
但之後也確實是對胡女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
若換作是她自己,在黑暗中被人救出,可之後救她的那個人卻又對她動手動腳想要欺負她……
救了她是一回事,欺負她是另一回事,不是救了她就可以仗着對她的恩情隨意欺負她的。
這換到胡女身上也是同樣一個道理。
只是她大概率不會選擇讓對方負責……但胡女選擇要她負責,也並非一個不合理的要求。
但唐今之前想不明白。
他要她娶他,可他遲早是要回西域去的……他遲早都要走,爲何還要和她牽扯上呢?
難道他真的瞧上了她?
唐今分辨不出。
她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就乾脆問了。
可胡女卻也沒有給她任何一個應有的答案。
或許是不會用漢話解釋,或許是他自己也沒有想明白。
又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跟她解釋。
但在她將這個問題問出來後,胡女還堅持要她娶他,那就說明,胡女真的是認真的了。
唐今的想法也漸漸定了下去。
阿林不會騙她的。
阿林都跟她說過親了人家就得對人家負責,她要是逃避責任,日後讓阿林知道了……
她也不想讓阿林覺得她不好。
唐今堅定了想法。
她一直低着腦袋,胡女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無法通過她的表情來揣測她的想法。
只是他這樣的思緒已經重新拉回來了,一想到他剛剛擔心成那樣,結果她就只是在爲情弟弟走了而難過,他心裏那股無名冷火就又燒了起來。
“你……”他粗粗說了一個漢話字眼,就伸手抓上唐今的肩膀,要繼續折騰他。
但他的手才落到唐今肩膀上,就被唐今給直接抓着,抓進手裏了。
之前就已經被她抓過很多次手,接觸過很多次她的手心了。
可這一次,她的手掌好像異常的熱。
那帶着繭子的粗糙的手掌只是抓過來,將胡女的手給包進去,都沒有特別用力,便灼的他的手背肌膚有些不適。
原本想要反抓住她的手,開始轉變爲想要從她滾燙的手掌心中抽出。
可他一動,她卻加大力氣抓住了他。
胡女都能感受到那帶着熱意的粗糙手掌,在摩擦過他手背時的細微糙痛。
也不是痛,就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胡女皺緊了眉頭,目光又冷冷擡起掃上了唐今那張臉。
他是想叫這陳人放開他的手,可一擡起眸子,卻見那陳人也正瞧着他。
一雙淺色的眸子因爲被他擋住了光,而顯得有些幽靜。
但那雙眼底清明乾淨的色彩,並沒有因此就變得混沌不清。
她那樣直直看着他,聲音沉緩,沒有過分激昂的情緒,就只是叫人覺得肯定與安心。
“我娶你。”
她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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