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壞男人還我血汗錢83

作者:可以但我不
#八十三

  “但那人並未往南三街來,而是帶着包裹去了煙柳街上一家南風館中。之後再出來時……手上便沒有提東西了。”

  黑衣部下其實不太清楚,殿下與那西涼兵打扮的陳人間發生過什麼。

  更不知曉那陳人究竟有何特殊,竟惹得殿下不顧暴露的風險轉移來南三街,還叫他們過去盯着那人。

  但他清楚,殿下想看到的,是那人帶着錢來南三街見殿下。

  可是現在,對方回去取了錢,卻將那錢帶去了另一個地方……

  這並非殿下想看到的結果,說出來,也必定會惹得殿下不悅。

  果然,在他的話語說出後,本就安靜的室內愈發寂靜了。

  炕桌上的一盞油燈照不出多明亮的光,人匍匐跪於黑暗之中,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從頭頂不斷壓來,那沉重令人難以喘息的壓抑。

  不知過去多久,黑衣部下終於聽見頭頂傳來聲音,像是從冰尖淌下的一滴沁涼水珠,直砸在人的腦門上。

  “之後呢?”

  “……那人似乎發現了有人跟着,擠入鬧市後,不知去向。”黑衣部下俯首謝罪,“屬下失職,請殿下責罰。”

  身處他國境內,還需隱匿行蹤保護殿下,他們並不敢大張旗鼓地行動,在被那陳人甩開之後,他們也沒有進一步去搜索了。

  只能確認,那人並沒有往南三街來。

  狐迦樂靜靜看着自己面前那盞油燈。

  或許是燒得太久了,燈芯的頂端已然發黑,火光之中嫋嫋升起一絲縷黑煙,難聞的刺鼻氣味也跟着飄蕩而開。

  “下去。”

  黑衣部下不敢多言,安靜退了下去。

  房門悄無聲息地開啓,又悄無聲息地緊閉,昏暗的室內便不再有別的聲音。

  炕桌上的油燈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繼續燒着。

  時間一點一點推移,燈芯之上,被燒黑的部分也逐漸往下蔓延,佔據越來越多的位置。

  燈臺裏的油以肉眼難以估量的速度緩慢下降,在銅製的燈臺內壁上,留下一層微涼的深色油痕。

  不知過去多久。

  忽而。

  像是因爲燒得太長了,無力支撐了,那焦黑的一截燈芯突兀塌下一段,溺進燈油裏。

  火光一瞬上躥,那焦黑燈芯帶下來的火,好似就要這樣點燃這整盞寂寥悄然的燈。

  可橙黃火光只在那雙翠色鳳眸裏呼哧亮過,很快,便沉寂下去。

  那一點像是要燃燒起來的火,被渾濁的燈油淹沒了。

  “吱呀。”

  輕輕的一聲推門聲。

  一道披着漆黑斗篷的身影緩緩走進室內。

  佈滿乾癟皺紋的手撥下頭頂兜帽,壓在高高眉骨之下深邃如鷹般的一雙眼睛,盯準了房間中那道安靜的身影。

  她並未和其他部下一樣上前行禮,而是緩慢推開兩側房門,讓身後那有些刺眼的橙紅暮光,照進室內。

  待夕陽光慢慢延伸至那人斜靠着的榻邊,來人,狐勒蘭國聖巫——夷姑才緩緩開口:

  “殿下。”

  “你究竟在等什麼?”

  蒼老的聲音中帶着些許沉沉質詢。

  太陽快要下山了,他這樣不喫不喝不睡地靜坐整整一日,究竟,在等什麼?

  夷姑已從其他人口中聽聞了狐迦樂讓他們去盯着一個陳人的事。

  也知道狐迦樂似是騙了那個陳人,讓那陳人去爲他籌措銀錢。

  白銀二百兩。

  他們根本就不缺這區區二百兩。

  夷姑真不知道狐迦樂這是在玩些什麼無聊的遊戲。

  若是瞧上了那個陳人,一聲令下,讓人將其綁了一併帶回狐勒蘭便是,如何要弄這些個麻煩架勢,又是拐彎抹角地騙人,又是在這枯坐一日不喫不喝的——

  這究竟是在鬧些什麼,他究竟是想等些什麼?

  夷姑只覺實在荒唐。

  夷姑的話語讓榻上的狐迦樂緩緩閉上了眼睛。

  是啊。

  他如何要這般麻煩,在這枯等一個心裏沒他的混蛋陳人。

  他從來就不是那般喜歡等待,喜歡被挑選之人。

  可除了等,除了等待被選擇,他又能如何。

  他遇她太晚,在她心裏的位置遠遠比不過另一個人。

  這他都認了。

  甚至他都已經差不多接受她日後可能怎麼都放不下那個阿林,即便他再回涼州找她,也依舊要面對她無法捨棄那阿林的事。

  可認了,不代表就不會不甘了。

  他知道他比不過。

  可他就是想,就是想她選自己一次。

  或許只佔據了很小很小的一塊位置。

  可是他想要看到,自己也是在那混蛋心裏佔了一點位置的。

  哪怕是被擠在一個芝麻大點的旮沓角落裏,靠着撿拾另一個人擁有太多而不慎漏下來一點愛而活。

  她都快把他喫幹抹淨得連渣都不剩了。

  如今卻也沒明確與他說過一句歡喜。

  說着往後會對他好的。

  不出兩日就叫他做小。

  她心裏當真有他嗎?

  狐迦樂還是頭一回這樣陷在一個問題裏,執拗地想要尋求答案,執拗地想要得到證明。

  他只是想看她選自己一次。

  他只是想知道她是否有一刻真心在意自己。

  即便是用這樣幼稚兒戲的手段。

  ……

  可事實是,這樣幼稚兒戲的手段,也是最爲直觀有效的手段。

  那個他尋覓不到的答案,如今已擺在他的面前。

  見他久久沒有答話,門口的夷姑也皺起了眉。

  半晌,她也不再詢問有關那陳人的事,而是說起正事:“城中阻礙已盡數清除,殿下若想,最快今夜便能啓程。”

  狐迦樂已失蹤數月,再晚回國一日,回國後的處境便會愈發艱難。

  況且國內已經有人知道狐迦樂身在涼州,多在這城裏耽擱一日,狐迦樂便多一分性命之憂。

  如今自然是越快啓程越好。

  夷姑正想說不若今夜便走,視線一轉落在狐迦樂腰間,眉頭頓時又擠了擠。

  “殿下的傷口怎麼又裂開了?”

  方纔還未曾注意到,如今才發現,狐迦樂腰側一片暗色痕跡,顯然是那傷口又開裂滲血了。

  他們要回國,得穿過大陳與西域間的一大片沙漠,這一路路途遙遠,狐迦樂的傷勢若不能控制在一個較爲穩定的狀態,是沒法上路的。

  看到那一片深色痕跡,夷姑也搖了搖頭,“罷了,且等殿下傷口好些了再——”

  “不必了。”

  出乎意料的,一直未曾開口的狐迦樂忽而出聲打斷了夷姑的話。

  低沉的嗓音裏帶着久未進水的乾澀,分辨不出喜怒,唯有平淡:“準備車馬,今夜啓程。”

  夷姑微頓,片刻,她想起什麼,目光微移,只見地面上剛剛將整個房間照亮的橙紅暮光,此刻已然黯淡。

  注目間,就連地上那最後一點光亮都徹底暗去了。

  屋外已不見夕陽。

  太陽下山了。

  他不必再等了。

  狐迦樂擡手揮落桌上那盞油燈,火光剛欲蔓延,一腳踏過,踩滅燈芯,房間裏便徹底沒了光。

  夷姑側身避讓。

  待狐迦樂自身前走過,夷姑才緩緩擡頭。

  靜看了一會狐迦樂遠去的身影,夷姑轉頭看向房間。

  她慢慢來到狐迦樂剛剛倚靠過的那張牀榻前。

  炕桌上的油燈被拂落在地,內裏裝着的燈油當然也盡數撒光。

  可夷姑走近,卻在那張炕桌之上看見了渾濁油亮的一片。

  都是燈油。

  像是有人用燈油在桌面上塗寫過一些什麼。

  只是此時大部分的字,都已被狐迦樂剛剛揮袖時的那一下抹去。

  只在桌角,夷姑才找見一句殘留的,沒來得及抹去的話語。

  用的是西域文字。

  十足簡單的一句話,夷姑當然也看得懂。

  但她卻不敢相信。

  這居然是狐迦樂所寫。

  ——太陽啊,走慢些吧。

  ……

  離開房間,夷姑喚來人,一番耳語吩咐。

  前頭的準備車馬出城倒還算正常,但後面的……

  那人有些訝異於夷姑的這番命令,但在夷姑冰冷的眼神注視之下,還是頷首領命,下去操辦了。

  在大殿下真正繼位之前,聖巫夷姑的地位,是要高於大殿下的。

  但……

  論地位,聖巫大人確實更高。

  可不同於國內諸部,潛伏於敵國的暗樁行事,是首先聽從王室之命的。

  如今國王離世,新王未立,王室之中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大殿下。

  他們最先要遵從的,當然也是大殿下的命令。

  也因此。

  明明下了讓暗樁之人守住南三街附近的街道,禁止那個陳人靠近的命令。

  可當看着狐迦樂坐上準備好的馬車,正要下令讓隊伍出發的時候。

  “等等——”

  一道粗礪沙啞的吼聲驟然從遠處傳來,打斷了夷姑將要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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