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現在,是夜晚。
作爲東京遊玩小分隊的導遊,在還有三天行程的情況下,自然是要跟着入住同一家酒店的。
此刻,安室透正躺在客房柔軟的大牀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思考這個問題。
初次見面——不,劃掉初次見面吧,不不,劃掉就沒多少可以分析的了,不不不,還是劃掉……金髮青年的臉扭曲了一瞬,才接着思考下去。
算了。
橫濱那次完全就是糊塗賬。
而且也沒什麼好分析的,因爲到被黑手黨追殺前,邏輯都是通順的,分析的重點在於川上清和是否早已猜測到他會被追殺,在知道他確實被追殺後有什麼想法,有沒有采取什麼行動……而這方面的情報顯然是缺失的。
安室透想起阪口安吾的評價。
在阪口安吾口中,川上清和是個爲了繼承港口mafia頗有些不擇手段的、手黑心黑、短短時間內就從普通少年墮落爲標準黑暗中人的mafia少主,這裏面顯然是帶着官方濾鏡的,而在親身接觸過對方兩次的安室透看來,並非如此。
因爲那樣便無法解釋這次爆炸案中發生的事情。
黑手黨又怎麼會去救警察?
老實說,安室透直到現在還想不通。
在他的記憶裏,白天在杯戶中央廣場發生的一切都無比清晰。
炸彈犯針對警方設置的陷阱,以松田的性格幾近必然會迎接的死亡,在那樣絕望的場景裏,首先說話的,是一直以來安靜地跟在川上清和身後,存在感低微的執行着保鏢職責的紅髮青年織田作之助。
——“救嗎?”
話語和表情如出一轍的平靜。
安室透回憶起當時每個人的表情,織田作之助好像根本沒意識到他說的是一件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尾崎紅葉似乎也對此沒有意見,川上清和聽到這個問題也沒有半點驚訝……這是正常的嗎?難道在橫濱,黑手黨和警察的界限不是那麼分明?或許……
只有川上清和跟他身邊的人如此?
排除中午那比起威脅更像是惡作劇的保密宣言,川上清和在他面前一直沒有掩飾對警察職業的好感,明明知道他是警校生,且明明身在黑衣組織仍然心向着同期,也沒有任何揭穿排斥的行爲,更沒有和琴酒他們說的意思——
不,說不定川上清和以爲琴酒他們已經知道了,或者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反應,黑手黨的少主應該並不瞭解黑衣組織的內部文化。
如果經常被伯`萊塔指着也算是組織文化的話。
——“救。”
黑髮少年燦爛的笑容如在眼前。
接着是有條不紊的安排,明明是剛剛做下的決定,計劃卻在瞬間完成,一切都井井有條,方方面面都考慮地周到,膽大又心細,在安室透抽絲剝繭地分析中,川上清和的安排更見恐怖,從起始那顯然不帶一絲個人恩怨的恐嚇現場記者的兩槍,再到到對媒體和圍觀人羣拍攝的干擾,到對炸彈犯心態的精準預估……
甚至連炸彈犯的今後的人生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宛如一場起承轉合都已有劇本的戲劇,演員們都盡己所能地貢獻了精彩的表演。
此處應有雷鳴般的掌聲。
該說港口mafia那位老首領撿到寶了嗎?但川上清和不做黑手黨的話,說不定有更好的未來。
可惜。
明明只有16歲……
安室透擡手掩住眼睛,如此想道。
安室透知道自己正無可控制地倒向黑髮少年,因爲他越想越清楚,自己對於今日的爆炸案是無能爲力的,當時在場所有的警察都無能爲力,如果沒有橫濱的來客插上一手,松田就會如炸彈犯所願,成爲一朵絢爛的煙花。
或許對異能者來說,完成那樣超人般的壯舉不算什麼,但恩情就是恩情,安室透的感激不會因對方不夠喫力而減少。
算了。
仔細想想,這麼大的恩情,自己好像也沒有報恩的機會。
讓松田自己來?
總會有機會的……吧?
想到報道里松田連腿都沒有斷,只是各種擦傷磕碰青紫淤血,哦,好像回到警視廳的時候被發現腳踝還腫了一大塊,被上司批了放假在家休養,明天肯定會一早起來去給萩原掃墓……臥底黑衣組織多年的公安警察,感受到了幸福。
真好。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hiro死裏逃生的時候。
安室透坐起身,紫灰色的眼眸沒有焦距地注視了會兒虛空,金髮青年的臉上帶着淺淡而真實的笑意,想了想,推開門往酒店每層自帶的露臺走去。
有個問題他真的很想問。
記得川上清和說過,要拍夜景?
這是酒店的頂層。
港口mafia的幹部收入可觀,尾崎紅葉出門自然不會委屈自己,這家酒店在東京也是首屈一指,原因之一,便是在露臺可以望見的、絕佳的夜景。
對着夜晚燈火輝煌的東京塔和東京都廳按下拍攝,神代清和檢查着手機裏的照片,不太滿意地又拍了幾張,挑挑揀揀試圖選出最好看的。今天的晚安郵件,神代清和準備寫成旅行記錄的模式,和他這個裝沒來過東京的川上少主不同,太宰治應該是真沒來過。
明明橫濱和東京之間只有半小時的車程,森鷗外又不是忙着拯救世界,居然一年了都沒帶比他小18歲的學生來過……
這塑料師生情不要也罷。
神代清和日常diss森鷗外,且思維發散,已經開始腦內和森鷗外爭奪太宰貓貓的撫養權。
唔。
首先要弄個年齡符合收養要求的假戶籍……
說起來,森鷗外法律上算太宰治的監護人嗎?在相關部門走過監護人流程的那種?
——有人來了。
神代清和往露臺入口看去。
酒店露臺佈置得頗有詩情畫意。
綠植和花朵,歐式小圓桌和靠背椅,外觀融入場景的酒水飲料自動售貨機,安室透到達的時候,桌上放着一罐果酒和一瓶椰汁,尾崎紅葉正坐着翻閱一本時尚雜誌,川上清和則站在一旁對着手機似乎在發呆,兩人同時朝他看了眼,便收回目光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安室透:“……”
感覺被無視。
安室透儘量輕聲地走到川上清和身邊,問起:“織田君呢?”
“在房間裏。”
黑髮黑眸的少年瞄了他一眼,說道,“露臺人少,紅葉姐在我旁邊,織田君暫時下線也不礙事。”似乎是玩笑,這位mafia的少主頓了一下,脣角揚起,“安室前輩不信的話,可以現在對着我開一槍試試。”
安室透:“……”
啊。
又出現了,奇怪的惡作劇。
爲了避免談話走向不妙的結局,安室透果斷甩出問題:“川上君,抱歉,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希望你能替我解惑——白天的時候,爲什麼要救那個警察?”有尾崎紅葉在,他用“那個警察”代替了“松田”。
公安臥底的疑惑如此真實,“我們不是黑`道嗎?”
狗狗問號
神代清和估了下身高,理智地放棄了rua金毛狗狗腦袋的衝動,放下手機,悠悠道,“安室前輩加入黑`道,是爲了什麼呢?”不等安室透回答,黑髮的少年便笑着伸展開雙手,“我以爲,是爲了能夠不受桎梏,做符合自己心意的事……”
“唔,說‘爲所欲爲’也沒錯。”
“就這點來說,當警察實在太憋屈了。”神代清和真情實感地慨嘆,“仔細梳理今天發生的一切,簡直讓人對警察這個職業一生黑。”
安室透:“…………”
看着黑髮少年滿臉“我想通了安室前輩,你還是別回去當警察了”的表情,公安臥底的額角瘋狂跳動起來。
狗狗無語
神代清和見好就收,坐下來喝了口椰汁,思考道,“至於救松田警官嘛,原因……”他掰着指頭算,“首先織田君問了,說明他有把握;其次我看那個炸彈犯不爽;再次……這是個祕密。”
安室透:“…………”
“不是那個祕密。”神代清和看着降谷前輩被噎住的表情笑了會兒,才懶洋洋解釋,“你看,有共同祕密的人之間距離總會拉近很多,比如幾個關係普通的市民合夥作案以後就稱兄道弟,再想想當時的情況。”
“織田君是我的部下不提,紅葉姐可是我急於拉攏的mafia實權幹部啊,她沒有表示反對,還隱隱有隨我的意思,我怎麼能不抓住這個機會?”神代清和看向已從時尚雜誌中擡頭的尾崎紅葉,親暱道,“有了‘一起救警察’這個祕密,紅葉姐肯定更親近我這邊了,對吧,紅葉姐?”
黑髮少年拋了個wink。
尾崎紅葉放下手中的雜誌,彎起玫紅色的眼眸,意味不明道:“妾身可不知道,少主是這樣想的。”
只是恰逢其會?
安室透的心情一時複雜難以言說,他想了想,又問:“川上君正午的時候,爲什麼說炸彈犯是‘人渣’呢?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是……”
“他輸不起。”
黑手黨的少主認真地說,顯然在他眼裏這纔是真正罪大惡極的事情,少年的脣角挑起諷刺的弧度,“我看着他上天台,面對着摩天輪的方向,手一直放在口袋裏,想要做出‘按’的動作——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安室前輩?”
安室透只覺得一股血衝上腦門。
他當然知道。
這意味着,假如看到松田有得救的可能,炸彈犯就會毫不猶豫地按下引爆!!
“我起初只是以防萬一才做了‘萬一他輸不起’的打算的,啊,雖然看到他和警官先生的‘舊怨’的時候就有預感了。”黑髮少年拿起手機,編完最後一段晚安郵件發送,“我當然不是看不起犯罪者,我們都是罪犯,但罪犯和卑鄙小人是不一樣的。”
“沒有崇高的理想,沒有堅定的信念,沒有不屈的意志,沒有強大的力量也沒有卓越的智慧……”川上清和怨念極深的樣子,“哦,我順便審了下炸彈犯的動機,邏輯感人我不想說,媒體遲早會報導的。”
“總之,用這樣一個垃圾換掉如此年輕優秀的警官先生,我不服。”黑手黨的少主面無表情,“何況,按照正常的發展,甚至換不掉,那個炸彈犯還能跑,過段時間再繼續炸警察。”
他停頓片刻,補充,“哦,要是警官先生眼看要死在安室前輩或者琴酒先生手裏,我絕對不阻止。”
“…………”
這是無法反駁且被突如其來的補充創傷的安室透。
黑髮黑眸的少年莫名滄桑:“雖然警方無能我們才能發展壯大,但看到他們如此無能,有時候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他滿臉慨嘆,“——這種心情,安室前輩你能理解的吧?”
“…………”
安室透艱難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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