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7
在王宮門口往裏走的時候，蘇眠把自己手上一直提着的袖釦袋子遞給利斯特。
利斯特一愣。
“送給你,謝謝你今天陪我出來玩。”蘇眠彎起眼睛笑道：“因爲利斯特雖然每天穿的都是相同款式的衣服，可袖釦每天都不一樣,我想你應該會喜歡這個……雖然是託了你的福才能買下來。”
“送我的？”利斯特面上帶上了顯而易見的驚訝：“我還以爲……”
“晏先生的禮物我有另買。”蘇眠朝他眨眨眼：“不過我不打算今天送，你可不能提前告訴他。”
利斯特接過袖釦。
他臉上的笑容明顯真誠了許多：“謝謝你，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蘇眠也笑笑,目光移到和他們一起被運回來的白繭,目光裏帶了些隱晦的愁意：“這個蛋不要放到晏先生的臥室，放到一開始我住的那間就好。”
“需要爲您配備專業的研究和培育團隊嗎？”利斯特問。
“不用。”蘇眠一口拒絕。
萬一檢測出這東西是蟲族怎麼辦！
按照帝國人對蟲族的態度,肯定會就地銷燬,他一直以來接受的觀點也是如此,人類與蟲族是這個世界上的競爭者，在戰爭中積累了無數仇恨。
可大概是因爲白繭中傳來的情感太過強烈，影響到了他的判斷,他不太想讓其他人發現這個蟲族。
這理應是屬於他的。
在潛意識裏，他這麼想。
利斯特把他帶到餐廳，提前離開去整理今天蘇眠買的東西。
蘇眠把黑兜帽脫了,腳步輕快地走進餐廳，果然看到了坐在那的晏長明：“晏先生,你忙完了？”
“嗯。”晏長明點頭,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今天玩的怎麼樣？”
“挺好的。”蘇眠點頭,誠實道：“我還是第一次去拍賣場，不過沒想到那裏是你開的。”
“很驚訝？”晏長明低笑一聲。
蘇眠眨眨眼：“其實也還好,後來想想確實是晏先生會做的事。”
不管是在遊戲還是在現實,晏長明對法律的態度都不是特別的遵從。
晏長明笑着摸了下他的腦袋：“喫飯吧。”
他摸得太自然了,蘇眠都沒反應過來，之後才氣哼哼地嘟囔：“你又偷偷摸我頭。”
“沒有偷偷。”晏長明慢條斯理道：“在你眼前摸的。”
蘇眠不可思議：“你怎麼這麼理直氣壯！”
趁他不備摸他腦袋還有理了！
晏長明輕咳一聲：“喫飯吧。”
他轉移話題的太明顯，蘇眠瞪了他兩眼，突然想到今天自己買白繭用的還是他的錢，才收回自己惡狠狠的視線，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菜：“今天我買了個東西，錢不夠，先用你的墊上了，之後有錢了還你。”
還好墊的不多，他覺得自己能還上。
“不用還。”晏長明道：“是我讓小朋友無聊到要出去買東西的，花銷都應該算在我頭上。”
蘇眠：？
“不能這麼算。”他認真道：“一碼事歸一碼事，我用了你的錢，就應該還給你。”
他在這種事上向來較真，晏長明沒有堅持，笑着道：“那不急，慢慢還。”
他們喫完晚飯，蘇眠惦記着白繭的事，第一次沒和他一起回房：“我去看看我買的嗯……蛋，不打擾晏先生工作了。”
他一溜煙進了隔壁房間。
特意加班加點空出晚上時間，想和小朋友貼貼的晏長明：？
他腳步一轉就跟了過去，在門口敲門：“我今晚沒有工作，能和你一起看你的蛋嗎？”
蘇眠探頭：“今天不行。”
他頓了頓：“今晚我想在這屋睡，可以嗎？”
就算四十五度仰起臉眼巴巴的小朋友再可愛，晏長明都不會忽略那個蛋的問題。
到底是什麼樣的蛋能讓蘇眠這麼在意？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心中念頭轉了不少，表面他依舊笑得溫和：“可以。”
等蘇眠門一關，他嘴角的笑立刻消失，沉着臉喚來利斯特。
“那是一個偏遠星球的人寄拍的，除了無法摧毀外，沒有任何問題，所以才通過了審覈。”利斯特道：“需要我對寄拍人進行調查嗎？”
“調查一下，這枚蛋是從哪裏得來的。”晏長明擰着眉，語氣中滿是冷意：“無法摧毀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是一枚死蛋還好，可它生命力旺盛，不知何時就會孵化出來。
晏長明眉頭皺得像座小山，他甚至想立刻回到房間，將蘇眠和那枚蛋隔離開。
被擔憂的蘇眠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白繭。
隨着他手指的輕觸，白繭大幅度晃動了一下。
蘇眠被嚇了一跳，趕忙小聲道：“現在不行，不可以出來。”
白繭其實纏得很細，撫摸上去很光滑，所以纔會被誤認爲蛋，但蘇眠從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就知道這是繭，裏面裝着的也不是什麼新生兒，而是陷入沉睡的蟲族。
他們爲什麼會在這時候醒來，又爲何會與他產生這樣的感應？
……他還是人類嗎？
自從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後，隱隱浮現在心中的陰霾終於全部展現，蘇眠失神地望着自己的手。
這隻手骨肉勻稱，瓷白的肌膚上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指甲平整圓潤，毫無疑問是人類的雙手。
如果是蟲族，也許會有長而尖銳的指甲，或者壓根就不是手，而是類似螳螂的前臂。
——他是很想這麼告訴自己的，但心中又有個聲音在說，蟲族的手也有可能與人類無異。
也許是他心中憂慮太多，白繭內傳來了疑惑的情緒，蘇眠感覺到一股精神力探出，小心地與他接觸，像是在進行笨拙的安慰。
被蟲族安慰，對大多數人來說，大概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經歷的稀罕事。
即使對自己的身份感到焦慮，蘇眠也無法對這樣小心的安撫發脾氣，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愁緒都壓在心底，伸手輕輕摸了摸白繭：“我沒事。”
不能讓白繭留在王宮，得找給機會運出去纔行。
可是放任一個蟲族在中心星球出現，這大概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希望這個蟲族被傷害，同樣也不希望對方傷害其他人，而且若是他們知道他的異樣，一定會把他當做異類，說不定又要被送進實驗室。
就像當初生他的那個女人曾披頭散髮，滿臉猙獰地對他說，你是個怪物，然後便將他賣進了實驗室中。
嬰兒時的記憶仍舊清晰，他還能想起對方眼睛裏的紅血絲，以及驚懼憎恨的目光。
以前他一直不清楚原因，現在卻好像明白了什麼。
也許錯的並非他的母親。
蘇眠靠着牆，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白繭，陷入以往的回憶。
他曾經也是黑髮黑眼，從小便記憶力超強，不管是什麼都能一眼記住，那些會造成其他實驗體痛苦不堪的藥物，放到他身上就會效果減半甚至幾乎沒有。
所以九歲的時候，實驗室的人將其他實驗體喫後爆體而亡的藥送進了他的身體，他沒有死，精神力也沒有提高，卻變成了白髮紅眸的模樣。
怎麼想都不是正常人類！
本來是想找到自己是人類的證據，結果適得其反，蘇眠痛苦地捂住臉。
砰砰砰——
富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停頓片刻後，晏長明在外道：“小朋友，我能進來嗎？”
蘇眠下意識直起身，快速扭頭看了一眼白繭，用食指壓在脣上輕輕噓了一聲後，小跑過去打開門：“不能進不能進！”
他把晏長明擠遠了，自己站在門外，反手關上門：“晏先生有什麼事嗎？”
這反應太不同尋常，讓晏長明心裏認爲那顆蛋有問題的想法更加篤定，但他聲音依舊溫和，不急不緩：“我對你的蛋很好奇，第一次聽說有生物的蛋無堅不摧，能給我看一眼嗎？”
“不太方便。”蘇眠斷然拒絕：“無堅不摧是誇大，如果用厲害的武器，還是有可能打穿的。”
“你好像對那個蛋很瞭解。”晏長明眉頭一挑：“明明是今天剛買的，卻謹慎到連我都不能看。”
當然不能讓你看。
其他人就算了，晏長明可是在前線殺過不少蟲族，對蟲族無比了解，而且精神力極高，蘇眠擔心被他看一眼就露餡。
“反正晏先生不能看。”他堅持道，見晏長明眸色沉下，又有點心虛：“之後，之後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讓你看，最近不行。”
說完，他就想開門重新鑽回房間，不料手腕被人啪地一下攥住。
晏長明聲音低沉：“那顆蛋有問題，你現在這麼在意它，也許是被它用一些方法影響到了。”
果然，晏長明已經意識到不對了。
蘇眠抿起脣，手指蜷起又伸展，沉默片刻才低低地道：“也許有問題的不是它，而是我。”
他扭過頭，長出一口氣，直視着晏長明那雙墨一般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晏先生，如果我不是人類，你還會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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