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梅不如天降(9)
謝桉還沒反應過來,康承就已經彎下腰,雙手撐在她肩膀兩側。
他低下頭顱,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謝桉看。
少年略微凌亂的黑髮因動作自然垂落,在他清俊的面容落下陰影,模糊了他的神情。
兩人貼的很近,鼻子幾乎都要碰到一起了,謝桉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打在自己臉上。
她略微不自在地側了側臉,蒼白的面頰總算帶了絲血色。
身上的人突然將頭埋進她的脖頸,謝桉下意識想縮脖子,卻被他輕抓肩膀,動彈不得。
他的手很涼,還帶着稍許的顫抖。
昨晚的事情一定嚇到他了。
這麼一想,謝桉有些心軟了。
她沒再掙扎,反而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溫和地安撫:“沒事了。”
康承在她身上蹭了好一會兒,賴着不起身。
像是許久未見的大型犬,在終於回家的主人身上瘋狂撒嬌,以尋求安慰。
謝桉莫名覺得好笑。
“你笑什麼?”
康承將頭擡起,側着臉看她,沒忍住啃了一下她的臉蛋,聲音夾雜着幾分惱羞成怒。
被他壓在身下的謝桉黑髮散開,白皙的皮膚與黑亮的長髮相互映襯。
聖潔卻又脆弱。
她的臉上還有他剛剛留下的紅印,紅印很淡,卻平白爲她添了幾分凌虐感。
聽了他的質問,謝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神情慵懶,帶着一絲調笑。
“見到你高興。”
康承舔了舔乾燥的脣,只覺得心中有把火在燒。
莫名地,他突然好想抱抱她。
心中的兵荒馬亂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平復。
可還沒等他弄清楚這種悸動,面前的人紅脣輕啓,吐出一句煞風景的話。
“所以,能獎勵我喝杯水嗎?”
康承只覺得有口氣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憋得他格外鬱悶。
那股莫名的躁動也早就歇了乾淨。
他慢慢起身,眼角依舊微紅,聲音略帶鼻音,只有眼中露出幾分莫名的幽怨。
“我去給你倒水。”
謝桉一連喝了三杯,才滿足地躺回牀上。
化身倒水小哥的康承卻似乎體會到了投喂的樂趣,又晃晃手裏的水壺問:“不喝了?”
見謝桉堅決地搖了搖頭,才略微不捨地放下水壺,拿起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坐在一邊安靜喝起來。
房門被打開,是一晚未回的謝玉柔。
謝桉見到門口那抹身影后,立刻受驚般地坐起來。
她坐得很端正,手指交叉,黑瞳閃過一絲不安。
一想到這次的意外可能會激怒母親,她就如墜冰窖。
雖然已經習慣無緣無故捱打了,但每次回想起母親夜晚猙獰的面孔,她就控制不住地恐懼。
剛恢復血色的臉,又霎時慘白。
她很怕謝玉柔。
康承從來沒有這麼直觀的感覺。
斑駁的傷總會消散,她穿上長袖長褲,他就再沒見過了。
即便之前就猜到謝玉柔會打她,但因爲謝桉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就以爲謝玉柔這些年已經收斂很多了。
但要是真的收斂了的話,謝桉爲什麼還會這麼怕她?
她甚至怕謝玉柔怕到,坐在一旁的他都莫名覺得心臟驟停。
如果謝玉柔這幾年並沒有收斂呢?
他突然想起,謝桉好像從沒穿過裙子。
去年暑假兩人一起出去玩,那天真的很熱,他穿着短袖短褲,謝桉卻裹得嚴嚴實實。
他開玩笑說她也不怕中暑,謝桉只是笑笑說他不懂防曬。
她當時的神色太自然了,自然到他完全沒有多想。
要是謝玉柔不僅沒有收斂,甚至打她更嚴重了呢?
他不敢想,她是怎麼在那些晚上熬過來的。
是不是依舊像小時候那樣獨自一人蜷縮在牆角,暗自舔舐傷口,直到天明?
她又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在他面前掩飾的?
是不是既期待着他主動發現,又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康承只覺得喉嚨一緊,他緊盯着謝桉蒼白的臉,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謝玉柔沒看牀上的謝桉,走到康承身邊,手輕觸他的肩膀,聲音溫柔。
“阿承,多謝你照看桉桉,接下來有我,你先回家休息吧。”
那隻手如同吐着信子的蛇頭,彷彿他不答應就會被咬住脖子。
“阿承?”
見康承沒有反應,站在他身後的謝玉柔又喊了幾聲,語氣一如既往地耐心。
謝桉卻注意到了她眸裏的不耐。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她握住康承的手,扯着笑開口:“你已經守了我一晚了,肯定累了,回去休息吧!”
康承如夢初醒般驚醒,他望向謝桉的眼,眼裏是明顯的焦慮與擔心。
他讓她擔心了。
她在祈求他離開。
康承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指,想給她點安慰,卻發現兩人相交的手都很冰涼。
似乎誰也溫暖不了誰。
他緩緩站起身,看向謝玉柔,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好,那我就先回家,休息完再來陪桉桉。”
謝玉柔眉眼柔和,淡笑着點了點頭。
直到少年離開,房門緊閉,她才斂了表情,垂眸看向病牀上的謝桉。
“媽…我沒事。”
謝桉露出一抹討好的笑,謝玉柔最喜歡看她這麼笑。
“笑得真難看。”
謝玉柔嘆了口氣,手撫上她的臉,語氣輕輕:“醫生說你精神壓力太大,我幫你請了兩週的假休養。”
話音剛落,她的手就抓上了謝桉的頭髮。
面色陡然陰沉,憤怒地吼道:“你有什麼壓力!爲什麼總要讓媽媽擔心?!”
謝桉喫痛地被迫仰起臉,眼眶發紅,手指輕顫:“對不起…對不起…”
瞳孔因恐懼不斷縮緊,眼淚簌簌往下流,打溼了耳旁的碎髮。
她不敢忤逆母親,只能一遍又一遍道歉,爭取喚醒那爲數不多的母愛。
頭髮被放開,她猛地被擁入那個帶有蘭花香的懷抱。
謝玉柔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竟有些哽咽。
“桉桉啊…媽媽愛你,你知道嗎?”
謝桉看不見她的神情,卻還是在她懷裏輕輕點了點頭。
說實話。
直到現在,她也不懂什麼是愛。
但媽媽一個人養她已經很不容易了,是她先讓媽媽擔心的,理應受到懲罰。
媽媽沒有錯。
雖然她有時候很可怕,打人的時候也很痛,但謝桉從來沒有怪過謝玉柔。
她知道,媽媽只是太累了。
謝桉很喜歡母親的擁抱,於是她像小時候那樣,雙手環住母親的腰,回抱她。
“媽媽,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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