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掌心裏的小小人
謝聞逸有知覺時，胳膊習慣性地想要將身邊人攬得更緊些。
他沒睜開眼睛，只期待柳扇落入自己懷抱。
往常這時，耳邊會響起柳扇迷迷糊糊的嘟囔聲，在這種聲音中，兩人一同醒來喫洗漱、喫早飯，而後各做各的事。
然而今天，他的懷中卻空蕩蕩的。
這種空落感讓謝聞逸在瞬間清醒，他坐起身，看向柳扇睡覺的方位。
沒有掀開被子的痕跡。
但是人不見了。
謝聞逸皺眉，眼睛掃過牀頭。
柳扇的手機還安安靜靜地躺在牀鋪上，柳扇對手機的迷戀簡直稱得上如癡如醉，就連去浴室也要帶着手機，不可能人走了，手機卻放在這。於是謝聞逸稍微緩了心神。
他掀開被子，腳剛落在地上，聽見一聲驚恐的叫聲。
“啊——”
是柳扇。
謝聞逸立刻扭頭。
只見剛纔掀開的被子下，柳扇的睡衣凌亂鋪着，一個鼓包在衣服胸口處四處移轉，最後從袖子裏鑽出來。
柳扇四肢着地，揮開眼前的衣服，慌慌張張地爬出來，見到天光後，才坐下鬆了一口氣。
可隨後，他打量四周，又是一聲驚恐的叫聲。
世界怎麼變大了！
不對，是他變小了。
被子堆成山，牀鋪像平原，在邊緣有一堵牆。
柳扇慢慢擡頭，那座山的頂端，是謝聞逸的臉。
“謝聞逸？”
“親愛的？”
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疑惑幾乎溢出來。
謝聞逸打量着面前變小的柳扇。
小小的，白白的，大概只有十釐米高，因爲突然變小沒有衣服，現在是坦誠相見的姿態。
變小的柳扇看起來特別精緻，四肢也精細無比，令人一覽無遺。一張臉上滿是驚愕，他的表情沒有因爲變小而模糊，驚愕的神情格外顯眼。
在謝聞逸的注視下，柳扇慢慢坐下，扯過旁邊睡衣的袖子擋住身體，稍加安心，擡頭看謝聞逸。
那張臉在細微地震顫，就連瞳孔都縮小，這種表情叫……
激動？
下一刻，謝聞逸張口，聲音帶着顫，即使已經極力壓抑，也讓人無比確定這個人此刻就是興奮、激動交織，“親愛的怎麼變成這樣了。”
謝聞逸低下身，臉幾乎貼在牀鋪上，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小小的柳扇，嘴角略有顫抖，他想伸手觸碰柳扇，卻在食指靠近柳扇的瞬間停下。
“不要貼這麼近！”柳扇被這張比他還要高大的臉嚇了一跳，翹着兩條腿後仰，隨後穩定重心坐了起來，他想將手邊的衣服揮向謝聞逸，卻反而將自己裹進去。
衣服裏的鼓包激烈掙扎着。
謝聞逸伸手把衣服掀開。
柳扇在裏面掙扎得面色緋/紅，頭髮凌亂。
“離我遠點。”柳扇指着謝聞逸。
天哪，什麼時候一張臉用高大來形容了，可偏偏沒有其他詞彙，謝聞逸的眼睛對他來說都能鏡子用。
那張放大的臉，五官熟悉，卻又因大小而陌生，有種恐怖谷的畏懼感。
尤其謝聞逸還一臉變/態！
“我變成這樣你很興奮是吧！”小小的柳扇坐在衣服堆裏，大聲說話，“你什麼表情！”
“擔心你。”謝聞逸收斂了那副模樣，伸手將柳扇擡起來，仔細打量，“突然變小，還能變回來嗎？”
小小的人落在手心裏，輕飄飄的。
看見柳扇變小的瞬間，謝聞逸腦子裏的確很多，他的心臟在瞬間猛烈顫抖。
變小的柳扇，看起來精緻又可愛。
他可以把柳扇隨身帶着，又或者打造一個小小的家。
那些念頭在腦子裏打轉，但當手掌真正託舉到柳扇時，謝聞逸又在想，這麼小的柳扇，該怎麼變回來呢？
掌心裏的小人盤腿坐着，甚至佔據不了一整個掌心，他因高度升高而驚恐地抓住謝聞逸的大拇指。
柔軟的觸感順着拇指傳到心裏，謝聞逸的心再次顫了下。
“先穿衣服吧。”
“可是，有嗎？”柳扇盤着腿，擋住自己的隱私部位。
“應該有，我問問。”謝聞逸突然想將柳扇蜷曲的肢體展開，他手指動了動，不小心蹭到柳扇的後背，也許是因爲變小了，肌膚變得特別細膩柔軟，輕飄飄的，因爲一點點力氣就被推着前撲。
謝聞逸將柳扇送進浴室，給他接了一碟水，他一邊給張助理髮消息，一邊打量柳扇。
柳扇早上起來會先洗漱，現在變小，不是很方便，雖然在正常人眼裏是碟子盛着淺淺的水，對他來說卻是寬闊的泳池裏放了到腳踝的水。
他趴在碟子旁邊，手捧着水洗臉，扯過紙巾擦了擦身體。
紙巾對他來說也很大，但是好在只需要用一個小角。
於是紙巾上落下了一個小小的水印。
想漱口不是很方便……
沒有那麼小的牙刷，柳扇將就含了兩口水隨便衝了衝牙齒。
他見謝聞逸一直看着自己，跑到水龍頭後面躲了起來。
“到底有沒有衣服啊。”
謝聞逸回神，看向自己的手機，“有的，放心。”
【您是說，您要一套十釐米高的人能穿的衣服、洗漱用品和傢俱？】
【衣服現在就能拿過來，日用品需要等兩天。】
【先把衣服拿過來。】
柳扇從水龍頭後面探出身子，“衣服到了我再出來。”
謝聞逸看向柳扇，語調變得柔和到噁心，“別在這，這裏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去臥室。”
這麼小的柳扇，獨自一人在家，肯定會很危險。
他面對的都是陌生，以自己的體型無法撼動任何東西，就連扯下一張抽紙這樣的事都做不了。
謝聞逸想着，臉上的笑意越發詭異。
“到我手心來。”謝聞逸將手放在洗漱臺上，等着柳扇過來。
柳扇猶猶豫豫地探出腳，還是躲着，說，“能不能給我一張抽紙。”
“不對，半張。”
他能暫時披着抽紙，不至於在家L奔。
謝聞逸遞給柳扇二分之一張抽紙。
柳扇像裹浴巾一樣，將抽紙裹在自己身上，還打了一個結，然後才坐在謝聞逸手心裏。
謝聞逸託着他回到臥室，將柳扇放在桌面上，給他拿了一疊零食、一瓶蓋水和一整個蟹粉包。
這時，樓下傳來敲門聲。
謝聞逸回頭看着桌面上的柳扇，“別亂走，待在這裏。”
變小的柳扇讓他不放心。
柳扇趴在蟹粉包上啃，聽着點了點頭。
變小也有壞處，半天沒啃到餡。
謝聞逸從張助理手裏拿到衣服和現在暫時能找到的所有日用品、傢俱。
回來時，柳扇正試圖舉起瓶蓋喝水。
然而他太小了，即使是瓶蓋，寬度對他來說也太大了，他裹在身上的紙巾被打溼，身體隱約可見。
謝聞逸看着，陷入某種思考。
直到柳扇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衣服到了？”
“嗯。”
謝聞逸打開箱子。
裏面排布着各種衣物，甚至有裙子，似乎是人偶穿的衣服，不過也是，這麼短的時間能找到的也只有現成品。
另一邊所謂的傢俱……也多是玩具，但好在質量不錯。
柳扇在箱子裏找自己能穿的衣服，謝聞逸則將傢俱一個個拿出來。
小巧的座椅板凳、牀、還有被子……
總算是擺好了一套，給柳扇佈置了一個沒有牆的小家。
扭頭，柳扇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劃，見謝聞逸看過來，疑慮地說，“我想洗個澡。”
“剛纔喫飯身上弄髒了。”柳扇剛纔喫早飯，不小心沾到油漬。
“好。”謝聞逸感覺自己喉嚨都在顫抖。
謝聞逸又把柳扇送去浴室。
浴缸和花灑肯定是不能用，只能在洗手池放一點水，然後將柳扇放下去。
沐浴露和洗髮水擠一下對柳扇來說也太多，謝聞逸便將液體擠到瓶蓋裏，飄到柳扇身邊。
柳扇拿了沐浴露，坐在水池裏，水面差不多到他腰，他用手指挖了一點沐浴露，將瓶蓋推遠。
謝聞逸悄悄的，悄悄的，伸了一根棉籤過去。
“你幹嘛？”柳扇後背被棉籤戳到，坐在水裏回頭，看見一根棉籤。
“幫你洗洗。”謝聞逸說着，棉籤頭在柳扇後背上擦拭。
“不用！拿走！”柳扇憤怒地抓住棉籤木棍，“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腦子裏在想什麼！”
"好吧。"謝聞逸收斂，看着柳扇擦乾身體站起來，將剛纔柳扇選好的衣服遞過去。
因爲是人偶的衣服，所以外觀比起常服更加美觀誇張，即使柳扇已經盡力選了低調些的，看起來也像是個在古堡裏跳舞的王子。
回到桌上，柳扇坐在玩具椅子上思考人生，他這個模樣怎麼工作生活。
疑慮時，一個黑色的方塊落了下來。
是他的手機。
謝聞逸把柳扇的手機放在支架上供柳扇娛樂，但現在就連手機都比他高，邊邊角角操作不到。
柳扇放了一部電影。
《偷東西的小人》
什麼啊！難道自己也要漂流向遠方嗎？！
“謝聞逸！你快想辦法！”柳扇維持了一上午的冷靜終於繃不住了。
“彆着急。”謝聞逸蹲下身平視柳扇，看着在自己視線裏的小人，“我會想辦法的。”
“就算變不回來也沒關係，我養你一輩子。”
“我變成這樣怎麼沒關係。”柳扇坐在玩具椅子上，看起來喪喪的。
“你說得好聽，你變成這樣我也能養你一輩子呢，反正這麼小，也不花什麼錢，我現在連自己賺錢花錢出去行走都做不了，沒有正常的生活和人際關係，以後怎樣還不是你說了算。”
“你看我這樣好玩，能說什麼一輩子，以後呢？”
他的話聽起來有些頹喪。
謝聞逸急忙找補，“不，我愛你一輩子。”
“即使你變得很小，我也如往常一樣愛你，不是一時趣味的承諾。”
“即使你變得很小，但在我心裏依舊很重。”
“也許養你很簡單，但愛你，我會窮極一生。”
“真的嗎？”柳扇擡起頭，小小的淚滴落了下來。
“真的。”謝聞逸承諾，心裏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柳扇不是這個個性。
果然，下一刻，柳扇撲了上來。
謝聞逸睜開了眼睛，看着天花板，身邊的人睡得正香，綿長的呼吸均勻而有節奏。
果然是夢。
但是，夢裏也有真的。
那些連自己都未知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