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作者:鹿拾
時間已經很晚,本就空曠的醫院更加安靜,走廊裏的燈關了一半,光線明顯比之前暗了。

  雖然這家醫院背後有無數資金支持,不缺那點電費,但基本的節能減排還是要做的,夜裏關燈,也是爲了不干擾病人休息。

  目前住院的只有謝瑕一個人。

  謝珩與和姜淮回到病房,前者衝護工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後者去給謝瑕測了體溫,看到讀數顯示的“”,微微皺起了眉。

  “又燒了嗎?”謝珩與湊過來,壓低聲音問,“之前不是退下去了?”

  “明天起來再看吧,”姜淮做了記錄,“你今晚就留在這兒?”

  謝珩與點頭。

  “那行,有情況叫我,我在辦公室睡。”

  姜淮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謝珩與在牀邊坐下,緩緩撫摸着那本日記,垂着頭,臉上的情緒看不分明。

  破舊的日記本承載了太多,二十年來的種種全刻在裏面,突然被多個人反覆翻看,本就要散的本子更加搖搖欲墜,好像再稍碰一下就會徹底碎了似的。

  一如牀上的這個人。

  謝珩與找了個密封袋,把日記本放進去保存好,視線漸漸地從牀邊挪到謝瑕身上。

  因爲生病,本就缺乏血色的臉頰比平常更加蒼白,即便在睡夢中,眉頭也是微微蹙着的,顯然身體並不舒服。

  謝珩與看到他脣上殘留的那個淺淡的齒印,就想起那天傍晚,把小叔按在車上,報復般啃咬他嘴脣的情景,當時他真的以爲小叔想要殺,以爲這段時間對自己的善意全是假象,還因此對出言不遜,用最尖銳刻薄的話諷刺了,並威脅說“想好了再來找我”。

  當時說,安眠藥不是他用來自殺的,而是用來殺人的,可現在看,謝瑕根本沒在酒會上做任何手腳,反而真的想服藥自殺。

  謝珩與一想到這兒,心就不免揪了起來,剛剛姜淮說“不確定現在好了以後還會不會犯”,如果小叔那天聽完的話真的被刺激到再想自殺,那他……

  謝珩與一陣後怕,整個人都侷促不安起來,坐在椅子上的脊背挺直,像是犯錯以後自覺蹲坐罰站的狗狗。

  當時怎麼就那麼不冷靜,但凡他先去冷靜兩個小時再和謝瑕說話,也不至於把事情搞成今天這個樣子。

  再一次握住了對方的手,將的手背貼在自己臉上。

  現在他知道了日記的真相,誤會是解開了,可他也確確實實地傷到了對方,不知道從今往後,小叔還願意接受他嗎?

  接不接受甚至還是次要,萬一因爲這次事情,再做傻事怎麼辦?

  謝珩與懊悔不已,心頭閃過無數種不好的幻想,每種都足以讓人心驚肉跳。

  這樣的情緒之中,居然連睡覺的心情都沒有,就這麼在牀邊坐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早上,姜淮例行查房,一進門就聽到謝珩與說:“小叔又燒了。”

  姜淮似乎不太意外,畢竟昨天晚上就有要燒起來的徵兆,喊來護士給謝瑕輸液,問:“幾點開始燒的?”

  謝珩與剛洗完臉,看起來沒休息好,居然有些憔悴:“後半夜的時候還只是有點低燒,然後我沒撐住趴着睡着了,半個小時以前醒過來,就又燒到快39度。”

  姜淮奇怪地看一眼:“幹嘛趴着睡,不是有牀嗎?”

  謝珩與一抿脣,沒吭聲。

  姜淮也沒繼續問,嘆口氣說:“這藥可能對不太管用,我看既往病歷,用同類型藥物次數太多了,產生耐藥性也在所難免,先輸三天吧,如果三天以後還反覆燒的話,只能考慮換藥了。”

  謝珩與皺眉:“現在就換不行嗎?”

  姜淮:“也不是不行,主要……這個藥是副作用最小的,其他的藥或多或少都刺激胃,不是胃也不太好嗎,我怕到時候……”

  謝珩與心裏緊了一下:“這兩天都沒怎麼喫東西,從前天晚上到現在,只喝了半碗粥。”

  “那你還不快讓喫?等醒了你趕緊給喫飯,是哄是騙的能喫進去就行,都病了再不補充點營養,身體哪受得住。”

  謝珩與垂下眼:“知道了。”

  是因爲日記的事影響了食慾嗎?記得小叔這段時間本來很愛喫飯,一日三餐沒有一次缺席過,有時候還會主動來問下頓飯喫什麼。

  可昨晚喂喝粥,那表情明顯是在強迫自己往下嚥,就算生病了食慾不振,卻也不至於這麼痛苦。

  現在他回想起來,小叔以前就不愛喫飯,雖然和們住在一起好幾年,卻從不和們同桌用餐,都是讓送進房間裏,一個人也不好好喫,經常吃了一半就不吃了,或者乾脆一口不動。

  如果現在又恢復成那種狀態,豈不是他親手把小叔推回到地獄裏去?

  謝珩與越想越心涼,趕緊中斷了思考,寸步不離地守在牀邊,輸液到一半的時候,謝瑕終於是醒了。

  身體依然疲憊,但昨天睡了一整天,精神稍好了一些,體溫在藥物作用下略有降低,現在意識尚算清醒,還算不上特別難受。

  謝珩與扶他坐起,便聽他問:“日記看了嗎?”

  謝珩與本來不想提這個,怕又刺激到他,可現在對方主動提了,也只好順着往下說:“看過了。”

  謝瑕擡起頭,接過對方遞來的眼鏡:“拿給姜醫生了嗎?”

  謝珩與點頭。

  謝瑕看着的反應,即便現在因爲生病而昏昏沉沉的,也能瞧出對方眼裏的愧疚,想必是看過日記之後,理解原諒了。

  果不其然,謝珩與緊接着就說:“對不起,我那天……不該跟小叔說那種話,是我誤會了小叔,都是我不好。”

  說這些話時眼神有些躲閃,像是不敢直視般,語調也不太平穩,嗓音微微顫抖,就像是犯錯後被主人丟下,又小心翼翼貼上來挽留,咬住主人衣角出嗚嗚咽咽可憐叫聲的狗狗。

  看見賣可憐的謝小狗,謝瑕反而安心了。

  只要謝珩與把日記拿給姜淮看過,那他就應該暫且安全了——這個“安全”指的是不會暴露自己是穿書者,畢竟姜淮是個醫生,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用醫學解釋種種離奇的行爲,八成會把斷定爲被害妄想症,或者其他的什麼精神疾病。

  現在這種情況,就算被當成精神病也比現他不是原主本人強,只要不把關進精神病院,一切都可以接受。

  實在太想活着了,佔據着這具不屬於自己的軀殼不撒手,就像海灘上的寄居蟹。

  謝老師垂下眼,覺自己有點卑劣。

  不光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還利用了姜醫生——記得曾經同辦公室有個老師,總喜歡在期末考試時出一道附加題,而附加題的類型是他平常上課時強調最多的一類題型,反覆提醒學生一定會考,當學生拿到試卷,就會興沖沖地按照他講過的內容做出題目,並不屑地說一句“附加題也不過如此”。

  結果到了成績出來,學生才知道附加題的題目和平常上課講的其實有細微偏差,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按照上課的解法往往一分也拿不到,只有非常細心,或者把這門課學的非常透徹的學生才能做對。

  這位老師帶了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年年玩這一套,居然屢試不爽,還因此被學生們蓋了專樓討論。

  現在,就學習這位老師出了這樣一道題,拿給姜淮做,姜淮果然跳進了挖好的坑裏,親身驗證“經驗主義害死人”。

  不太道德,但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了。

  謝老師覺自己變壞了,不過也可能是和謝珩與走得太近,近墨者黑。

  安撫了一下後悔不已的謝小狗,因爲身體虛弱,也沒力氣說太多話,只能靠在牀頭輸液。

  沒過多一會兒,老秦送來了給準備好的早餐,謝瑕依然沒什麼食慾,但謝珩與一定要讓他喝,無從拒絕。

  粥里加了蔬菜和雞肉,營養是肯定有的,味道應該也不會差,可他現在嗅覺味覺基本失靈,不怎麼能嚐出好喝不好喝,一聞不到香味,進食的體驗感更是大打折扣,艱難地吞嚥了半碗,實在喝不下去了。

  謝珩與幫他擦了擦嘴,看着還剩下的半碗粥,非常擔憂:“要不,小叔不想喝粥的話,想喫點什麼別的?”

  謝瑕想了想,也想不出自己想喫什麼,半晌才道:“墨西哥風情套餐?”

  謝珩與一噎:“……辛辣的不行。”

  “那就沒了。”

  謝珩與嘆了口氣,只好從粥裏翻出最後一塊雞肉,舀在勺子裏:“再喝一口吧,好不好?就一口。”

  謝瑕勉爲其難地張了嘴,剛把粥抿到嘴裏,忽然聽見病房門被人用力推開,謝瑾火急火燎地出現在門口:“小……”

  一句“小瑕”還沒叫完,就看到謝珩與在牀邊給謝瑕喂粥的畫面。

  不禁眉頭一皺:“你們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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