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首發晉江

作者:木漏日
幾番鬥爭之下,許純牧手臂處劃傷一道寸許深的口子,鮮血頓時涌了出來,滿鼻的腥氣涌入口鼻。

  楚歇拽着他的袖子,鮮紅的血沾了一掌。

  登時眼前發暈,心口絞痛。

  彷彿一團黑霧籠罩在眼前,楚歇驀地失去了意識。

  上京城。

  宮殿帷幔飄搖,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火光。

  江晏遲進來的時候還能聞見屋子裏濃濃的藥味,還有微弱而粗糲的呼吸聲。

  “當年,江近林還是太子,因與月氏遺孤段瑟一夜風雨,珠胎暗結,徹底惹怒了宣和帝。本來宣和帝是要廢了他,立寧遠王爲太子。”

  江晏遲聽着後頭的聲音,像是有些失神。掀起帷幔看到了那牀榻上半死不活的人。

  此人眼睛深深凹陷,瘦的皮包骨頭,離斷氣就分釐之差。

  “可偏在此時,宣和帝碰巧死了。寧遠王遠在封地,只能眼睜睜看着太子繼位。所以這一次他學聰明瞭,上京城裏一有點什麼動靜,就馬上將嫡子送進京來。”

  碰巧。

  不是碰巧吧。

  江晏遲探了一下那人的呼吸,極輕地喊了一聲,“江……近林。”

  他沒有喊他父皇。

  “江晏遲。你想不想當皇帝。”

  江晏遲沉默了許久,“你要我學他,弒父繼位。”

  “江景諳如今就在城中。不僅得弒父,還得弒兄。”蘇明鞍風輕雲淡,“如今這世道,你想登高位,就必須當個狠心絕情之人。”

  當年,你也是這樣將這句話送給楚歇的嗎。

  “江晏遲,其實你很想殺吧。”蘇明鞍以爲他又心軟了,旁敲側擊道,“你和你阿孃那麼多年的苦痛折磨,都是因爲這個薄情又懦弱的男人。可憐你孃親到死都沒有享過半天福,你難道真的不恨嗎。你能下狠心殺楚歇,卻殺不了這真正的罪魁禍首嗎。”

  江晏遲又是沉默了半晌。

  這次,就連蘇明鞍也沒琢磨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麼。

  “當年永安之亂後,宣和帝繼位不到五年就死了。蘇明鞍,你手上到底沾了我們江家多少鮮血。”

  蘇明鞍低聲笑了。

  “你是月氏人,是不是。”

  “是。”

  太傅明明白白地承認了。

  永安十二年末長野之戰,將軍沈棄安攜五十萬兵馬連破北匈千里,繼而坑殺北匈奴十七萬兵馬,邊境的動盪引得月氏王都政變,沈棄安順道屠了月氏王城,浮屍千里,月氏自此改朝換代。

  可不過數月光景,還沒等將軍退蠻夷於風雪之外,連破三胡。大魏便掀起內亂,沈棄安因與北匈勾結叛國之罪,被永安帝急召回上京城。

  沈棄安不從,永安帝一日殺沈氏十人。

  待到第十七日,沈氏一百餘口人都被斬殺殆盡,沈棄安棄兵叛國大開城門,自盡於邊城。三胡入境,月氏刺殺永安帝事成,將君王與太子腦袋斬落殿前,滾下千道長階,舉國譁然。

  這便是前朝駭人聽聞的——

  永安之變。

  此變之後,當時尚是不起眼的皇子的江輔清登基,將沈家兵權一分爲二,一半給了一手扶持自己登上帝位的許家,一半給了長子封其寧遠王,兩份兵權在邊境一北一西相互牽制。

  宣和元年,大魏遭此慘變,很快整頓反撲,將月氏徹底滅國。

  宣和帝拜好友蘇明鞍爲太傅,教養彼時年方十二的太子江近林。

  在宣和帝的力挽狂瀾之下,大魏人漸漸走出那段可怖的記憶,重新回到了繁榮。可惜好景不長,宣和五年郡王一朝病重亡故,年幼的太子江近林十六歲便繼了位。

  江晏遲猶然記得自己被楚歇罰抄國史時,那人在耳畔的低語。

  他說:“太子,別看這一字一句不過揮毫滴墨,那裏頭藏着的,是蔽原千里的堆骨,染透河山的鮮血。”

  “楚歇是沈家的遺孤,是不是。”

  江晏遲心口絞痛,“當年永安帝猜忌,偏信那陳蓮洲的一紙狀告,老來做出那等糊塗事來……滅了沈家滿門,所以他一定要殺了他。”

  江晏遲過往看着楚歇,總覺得他彷彿活得並不真實。

  不像個活生生近在眼前的人,倒像個來自遠方的孤魂。

  趙煊一杯毒酒要殺他,他卻一點都不恨。幾乎沒有常人的情緒。

  自己險些將他徹底打死,可他熬過來後,還是隻執着於自己的目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動用一切能達成目的的手段。

  好像滿心滿眼地都只想殺陳蓮洲,根本融不進眼下的現世裏。

  原來,他揹負着如此慘痛的過往。

  “殺了江景諳又如何。”

  江晏遲聲音冷了下來,“當年陳蓮洲一紙狀告固然害了沈氏不假。可寧遠王和鎮國侯也都是幫兇……”

  可憐他孤身一人在這世上。

  想要復仇談何容易。

  只能成爲蘇明鞍最銳利的刀刃,因利而合,謀求任何一點可能的機會。

  興許他本就是阿牧那樣純善的。可惜,在這滔天的仇恨裏善良不得苟存,故而又衍生出惡的一面。

  他是活活被逼出了一善一惡兩個性子。

  到頭來,也還是被生生絞殺在這皇城裏。

  “殺一個江景諳有什麼用。寧遠王也不過是派了一個質子前來試探。”江晏遲望着面前苟延殘喘的皇帝,眼底的薄紅漸漸墮成無底的冰窟,“死了江景諳,他還有別的兒子。”

  蘇明鞍愣了。

  莫非他還想削了寧遠侯的權。怎麼可能辦到呢。

  “我不要弒父繼位。”

  “我要寧遠侯和鎮國侯都死。就像永安之亂一樣,借北匈的兵馬,將他們冤殺在邊境。”

  蘇明鞍大驚,剛往前走幾步。

  “這種事情你不是第一次做吧。宣和帝怎麼繼位的,我就要怎麼繼位。我不要像江近林一樣苟延殘喘在寧遠王和許氏的虎視眈眈之下,我要當真正的帝王。”

  “江晏遲,路得一步一步走!這樣激進只會惹得天下大亂。你可知那永安之亂,大魏幾近亡國!宣和帝是天降帝才方能兵行險着在那一場三胡亂京的殘虐中重鎮旗鼓,你……”

  江晏遲的眼底徹底沒有了光芒,陰沉沉地如一望無際的冰原。

  段瑟的人生,自己的人人生,楚歇的人生……許多人的人生,根本就是泥沼裏早已腐臭的爛肉。

  所有人,都沒有半點生機。

  “若敗了,大魏亡了也就亡了。”

  “反正這個王朝,早就沒有希望了。”

  楚歇再一次醒來,只感到瑟瑟的寒風攥緊被褥裏,他看到眼前陌生的氈房撐着身子坐起來,聽到外頭來來回回的腳步聲不斷,兵器演練的聲音近在耳畔。

  原來是許家的兵馬恰時趕到,救下了自己和許純牧的性命。

  楚歇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長的一場夢,可醒來都想不起夢見了什麼。

  許純牧聽聞他醒了,很快便趕了過來。

  楚歇還是第一次看到一身戎裝的許純牧,他問,“你的傷可好些了。”

  許純牧只淡淡地說,“嗯,沒有大礙。你這一睡便是半個月,醫官也診不出病症來。你到底怎麼了。”

  楚歇看着許純牧的臉,隱隱約約覺得那夢境似乎和許純牧有關,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只感覺到沉沉地壓抑。

  隱約幾個片段,像是硃紅的宮牆上開着白梅晃着,又像瞧見醫院天花板上盞盞小燈閃過。

  許多記憶雜糅在一處,教他只是混亂。

  “外頭怎的這樣吵鬧。”

  “北匈自北境破城,寧遠侯手下的兩位副將投遞叛國,丟了關口。北匈奴人一路往西北,才半個月,已經拿下五郡。”許純牧皺着眉,“事情怕是不好了,很古怪,這城破來得奇怪,像是針對寧遠王。怕不是上京城裏弄出的變故。”

  上京城裏弄出的變故。

  江晏遲?

  楚歇大驚,趕緊調出了系統:“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劇情忽然走到這個暗黑走向了?!爲什麼忽然戰亂了,江晏遲不是先殺了江景諳然後殺了我最後當了皇帝的嗎,劇本上沒說要打仗啊?!”

  “啊,宿,宿主……這……主角線,不是早就崩了嗎……”

  “這仗在西邊打打也就算了,那江晏遲是擺明了要拿寧遠王的二十萬兵權給自己皇位鋪路啊,這,你確定他是主角不是反派?!他這行徑比我這個反派要狠毒一千倍一萬倍啊!!”

  不是,這,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戰就這樣燒到了北境,許純牧上次還重傷未愈,現在又要上戰場,這萬一一個不小心死了怎麼辦?!

  他不能死啊!

  這特麼的,江晏遲瘋了嗎,好好的皇帝不當,非得要來破罐子破摔當亡國之君?!

  腦子有坑?

  楚歇再次把可見的原文調出來,仔細分析了一下現在邊境的局勢。寧遠王手裏有九郡,鎮國侯這邊十三郡,一共有五個關口,如今已經破了兩個——

  臥槽,怎麼就破了兩個了。

  寧遠侯那便有奸細叛國了是吧。

  怎麼劇情線全都亂了,本來就是虐的劇情線,現在更是泥石流一樣眼看着再過半個月就要打出全員BE結局了!

  就他媽離譜!

  “我要回長野郡了,阿歇,很抱歉,是我將你帶來北境……我也沒有想到,邊境會忽起大亂……你放心,我會平定……”

  放個屁的心。

  楚歇慌慌張張一把拽住許純牧的手腕:“你身上還有傷,別去打仗!”

  “可是……”

  楚歇長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我去和談。你別擔心,我心裏有些法子,定不教那北匈破了你北境十三郡。”

  “阿歇,你……”

  “我不是框你,那北匈的左賢王我認得,我手裏頭還有他些把柄,你讓我先試試,別打仗,別打仗……你好好養傷就是。”

  許純牧搖頭。

  “你手無縛雞之力,我怎能讓你獨自涉險。”

  作者有話要說:江晏遲:累了,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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