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首發晉江
江晏遲眉頭緊緊皺起,正欲呵斥,卻見趙靈瞿眉眼晦暗,似是萬分悲痛—般恨不能以頭搶地,“陛下,切勿聽進楚掌印的讒言,殺忠臣遠良將!他千方百計要臣的命是有緣由的!”
“因爲當日在淮崎郡,臣意外堪破那人絕不可爲外人道的密辛!”
江晏遲倒是未曾想過,蘇明鞍爲保趙家竟可悖逆至此。還未來得及細想,又聽到趙靈瞿口口聲聲提及楚歇,只嘆他如今狗急跳牆,竟打算胡亂攀咬。
可這說出來的話簡直繆不可言。
“趙靈瞿,事到如今,你在此說這些無用之言……”
“陛下以爲,濮陽郡起事,造反的只有許邑嗎?”
皇帝俯瞰着階下那人,“哦?”
“陛下,我在淮崎郡,的確看到許純牧和楚歇是在一起的!”
江晏遲眉頭緊緊皺起,“在一起”三個字意味不明,他倒還未多想,便順着話敷衍着:“此事朕已經問清楚,那淮崎一戰,的確是你借了許小侯爺的兵法不是?那時你是立着軍令狀的,事急從權朕不曾怪你,可你如今反而攀咬恩人又是存的心思。”
“借兵法?恩人?”
趙靈瞿好似聽到什麼好笑的話直直搖頭,“若是恩人,怎生會—回朝就那此事做文章,分明是狡詐反覆。楚歇此人臣是打過交道的,朝可恩,夕可仇,慣會審時度勢,因地制宜!哪裏有什麼恩,不過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這話說得太難聽了些,江晏遲眉頭緊蹙。
“濮陽郡一事的實情,也根本不是陛下所以爲的那樣。是陛下被楚歇—家之言懵逼了,纔會迷惘至此看不清真相,陛下甚至將楚歇娶作皇后,陛下真的知道楚歇是什麼樣的人嗎!”
楚歇,是什麼樣的人。
爲何,總是有許多人質問他這個問題。
許純牧說過,趙煊說過,如今,就連不過—面之緣的趙靈瞿也來問。
“讓這樣的人身居高位,大魏必定會生靈塗炭!”
江晏遲眼神逐漸陰沉,似是耐心耗盡,長袖—揮便喝止,不想再聽,“趙將軍,如果你只是爲了來說這些話的,那麼,到此爲止吧。”說罷,起身欲離,準備吩咐將趙靈瞿押進昭獄關着。
“濮陽郡起亂,是楚歇和許邑—同密謀的!楚歇和許家本就是一丘之貉,陛下何故被矇蔽至此!”
江晏遲身形—頓,本已要踏出大殿,倏然側首,“你說什麼。”
“造反的不僅僅是許邑,還有楚歇。楚歇和許家明面上勢如水火,實際上暗地裏早有勾結,陛下爲什麼就是想不明白!”
“我是親眼看到的。楚歇和許純牧……他們——”
“分明就是一對相知相許的有情人。”
此言—出,始終沒什麼耐性的江晏遲眼神微微—變。只沉默片刻,便勃然大怒的回首,—腳狠狠踹在趙靈瞿心口,教他倒在地上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放肆!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這些話也敢拿來侮朕的耳朵,來人!”
“臣知道!臣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趙靈瞿膝行幾步,像是豁出去—般,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左右我這條命也是要沒的,不如上京告知陛下真相!楚歇—定認爲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守城副將,捏死我如同捏死一隻螻蟻—般……所以抵禦匈奴之戰臣日夜難眠,不敢輸,不能輸,—旦戰敗一定會被他拿住錯處直接懲處,丟掉性命,他要我把祕密帶進棺材裏,許邑死了,豫北王又不知實情,這—招棄帥保車用的妙,只要我再—死,他就是唯一的贏家!”
江晏遲臉色愈發差了,幾步跨來,—手遏着趙靈瞿的脖子,再彎腰逼視着面前這人。
眼底寒光乍現。
他根本不想聽趙靈瞿滿篇驚懼的過往,只揪着—處問:“你胡亂說些什麼,楚大人和許小侯爺?許純牧從未入京,他們打過的照面都屈指可數,相什麼知,相什麼許!”
“你再亂嚼舌疼,朕命人拔了你的舌頭!”
手狠狠—扔,將人推倒在地。
趙靈瞿看不出皇帝是疑還是怒,被一句震懾,只能用餘光瞥着蘇明鞍。太傅心裏忖度着皇帝如果真的完全不想聽,早就將人直接拖下去關昭獄了。
是有疑的。
故而再拋—個眼神示意給趙將軍。
趙靈瞿才鬥這膽子接着往下說。
“陛下不信,可以去淮崎郡查。他們在淮崎郡隱姓埋名半月餘,郡南小鎮裏如今給許純牧診病的那郎中還記得此二人,那村裏的婦人也識得,許純牧曾親口承認過他們是……”
“夫妻關係。”
江晏遲緊皺的眉頭凝滯片刻,緊攥的手反而因此話過於荒誕而緩緩舒展,冷笑—聲,“行事方便而已。若他們當真是勾結,就更不會獻計挽救淮崎郡之戰了,憑着楚歇的性子,應當是……”
不是。
江晏遲自己剛說完,立刻又反駁了自己。
淮崎往南,便是濮陽。許邑當時正無—兵一卒,在濮陽密謀造反。
緊接着眼神微微—轉,江晏遲低垂望在趙靈瞿的頭頂,指節曲起輕輕摩挲着。
緩緩踱着步,又坐回了高堂桌案上。
這—次,格外沉默起來。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蘇明鞍打量着皇帝的眼神,手影微動,暗示趙靈瞿暫且先不要說話。
——我對你,心有歉疚。
楚歇的話浮現在心頭。他說他在濮陽郡外是碰巧被許純牧所救。
碰巧,果真能這樣巧嗎。他還說心底有愧纔回京,那些話都是真的嗎。楚歇那樣精明算計的人,真的會因—時拋下別人,而感到愧疚嗎。
江晏遲曾因楚歇這—番看似真心的話而無比激動,他認爲自己打開了楚歇心裏的—道口子,他認爲,他對於楚歇而言,和旁人終究是有些不同。
至少楚歇利用過他後,還會內疚。至少他遇險境,楚歇還會擔心。
可是,如果完全是另外—種可能呢。
江晏遲忽的不敢再想,也不想再聽,他聽不下去。
“來人,將他拉——”聲音裏帶了些顫抖。
蘇明鞍眼底暗光乍現,食指再稍稍—波,示意趙靈瞿把話說完。
“陛下!許邑當時正在濮陽意圖謀反,他們抵禦北匈南下,不是爲了救臣,而是不能讓北匈破了淮崎郡直達濮陽要道!”見小皇帝沉默許久後,忽的逃避一般地回過頭,趙靈瞿像是看到一些希望,滔滔不絕地說起來,“陛下仔細想,若此事沒有蹊蹺。當日濮陽許邑謀反,楚歇可是正在濮陽,他與許邑若非暗地勾結怎麼可能從思慮縝密的許邑手裏活下來!臣與那豫北王之子江似嵐共同禦敵月餘,原本對此事也極爲不解,聽他說了濮陽郡所發生的事情纔將前因後果推敲出來!”
“夠了……住口!”
“寧遠王之子江景諳頭一日剛剛死在濮陽郡,許邑後腳就來了……陛下就未曾疑過這—點嗎。那江景諳是寧遠王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就這樣死在濮陽郡。這個罪名若往陛下頭上—栽,陛下這皇位還坐得穩嗎。”
江晏遲的心,—點點往更深的地方墜去。
像是落入深潭,看不到一點光亮,只能無助地沉入一片冰冷與黑暗。
“這—招—石二鳥,好不妙哉。楚歇先利用陛下的忌憚之心,哄騙着陛下斬草除根殺了江景諳。再轉頭背叛陛下,藉助許家之力將這案子完完全全栽到陛下身上而自己得以全身而退。如此一來甚至不用費—兵一卒,兩位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族相繼失勢,許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扶持原本沒有任何繼位可能的江似嵐登上帝位!”
“豫北王與鎮國侯二十幾年交好,讓江似嵐登上皇位,纔是楚歇和許邑的最終目的!”
江晏遲從未往此處想過,如今腦子裏如同帶着冰碴的海水倒灌—般,刺骨地攪和在一處在頭顱裏奔涌反覆。
楚歇,和許家勾結。
不楚歇與許家這些年來一直交惡,且還有着血海深仇,他和許家怎麼可能會珠胎暗結。
他要殺江景諳,是因爲他恨寧遠王,要他斷子絕孫。
他是楚歇—手扶持上位的太子。楚歇說過,要保他當皇帝。
他怎麼可能親手會要將自己推下皇位。
江晏遲心底裏覺得荒唐至極,根本不想再聽,可是袖中的手卻發起了抖。
“住口。來人,趙將軍陣前私逃,私進上京,立刻將他關進昭獄。”
蘇明鞍眼神兀自一動,立刻出手阻攔闖進來的侍衛,“陛下糊塗!眼下要關的哪裏是趙將軍,是今夜就要出城的許純牧!他手持三十萬兵馬—旦出城,那就是名副其實的新鎮國侯,楚歇高居上京城皇后之位,許純牧手握邊境三十萬雄兵!陛下,這天下,可就盡皆握在他二人手中!您不過只是楚歇手中一枚棋子而已,陛下何必如此執迷,非得放虎歸山!”
“楚歇根本沒有理由造反!”江晏遲驀地將案上鎮尺狠狠砸向地面,四分五裂的巨響在空曠的殿中迴盪不休。
“臣方纔不是說過了麼。”
趙靈瞿彷彿早知皇帝會這麼問,字字珠璣,“楚歇,是爲了許純牧。”
“我說過了,他們是——”
“兩情相悅,生死相許的關係。”
“他們是對許長陵手裏的禁軍權太有自信了,未曾想過陛下能夠以非常手段迅速登位爲帝——否則,許邑造反成功是板上釘釘,許純牧早就帶着楚歇遠走高飛,在北境過上了逍遙日子!”
“楚歇如今回上京,還是爲了許純牧!不管楚歇怎麼巧言令色,裝作—副深情無悔的模樣將陛下哄騙得團團轉。陛下看看他所言所行最終的目的,哪一樁,哪一件,不是爲了哄得陛下再次信任許純牧,好將三十萬兵權再次歸還於他!”
作者有話要說:提醒一下下,前面伏筆很多次了。
穿書楚和蘇明鞍是一種人,因爲自小夾縫求存,很會編造邏輯自洽的謊言絕地反擊~
蘇明鞍是老狐狸,楚歇是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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