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首發晉江
楚歇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自己手扶持起來的小皇帝,在稍有得勢之後,竟然會是這麼副嘴臉。
心中滿溢着道不明的情緒,像是憤懣,又像是失望,亦或是旁的。
楚歇自己也分不清。
只取了件外裳披着起身,想追出去卻被門口迎來的衛兵攔下。迴轉屋內楚歇氣急了,拿起那還殘留着藥渣子的瓷碗便往牆角里砸去。
碎裂聲響起。
沒成想那人去而復返,吱呀聲將門重重推開,又咬着牙教人將屋子裏所有的瓷器玉器簪子都收走。
楚歇不明所以。
只看到那小皇帝教人壓着桃釐過來。那小丫頭直被自己好好養在府邸裏,沒見過這等陣仗,被摁在地上跪着嚇得紅了眼,顫顫巍巍地喊着“大人”,楚歇急,厲聲道:“江晏遲!你,你——”
外裳雖寬大,卻未能將裏衣的殘破完全遮掩,護衛們只稍稍擡眼便立刻將目光壓下,不敢多看。
“你若是傷了半點皮肉,我就十倍加之在她身上。”說完這句,江晏遲再次轉身離去,步履凌厲而飛快像是沒有半分流連。
幾乎將承鸞殿內搬而空,門終於再次關上。楚歇不敢相信,就僅僅是因他成婚之前騙了他個小小的謊言,他竟能如此對自己。
說到底,如今江晏遲好歹還是當了帝王。自己是不是真的騙過他,又有什麼所謂。
江晏遲雖生得悽楚,可好歹這幾年來,自打他將那人借出冷宮,自認並沒有做多麼對不起他的事情,相反路助攻。
太子之位都捧給了他。
原就該死的段瑟也爲他救下。
眼下是多麼要緊的時期,按照原文裏的時間線,再有兩個月就是這崽子真正登基那夜。許純牧會死,自己也會死。
必須在這短短兩個月裏保住許純牧的性命,否則下次共情時,原楚發現許純牧死了。
以他陰狠決絕的性格,定會要了小音的命。
對,紅纓槍。許純牧的死因是紅纓槍——只要能想方設法趕快殺了趙靈瞿,就定……
楚歇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再次打開系統。
“宿主,宿主?”系統感知到楚歇此刻的心緒起伏,萬分驚訝地說,“宿主,您的情緒波動值怎麼這麼大,發生什麼事了……”
“快,快,解鎖原文,我要看看是不是殺了趙靈瞿就定能保住許純牧的命!”
“可是宿主,上次江景諳之死的劇情,因爲非您親手殺他,劇情解鎖度+3%,現有劇情解鎖度是88%,還差兩個點才能解鎖全部原文劇情……”
兩個點,怎就還差兩個點。
楚歇伸手插入鬢髮,緊緊地揪住自己的頭髮.
心中懊悔着當時應該自己殺了江景諳,親手殺,怎麼那箭就讓江晏遲射去了呢。
不是,決策錯誤出現在更早。
江晏遲提出要成婚的時候他就該拒絕的。
爲什麼要去借住江晏遲的能力,爲什麼要去相信他。爲什麼要與他做交易。
爲什麼要……倚靠他。
自己個人可以的。
直以來,都是個人解決所有問題的。
“宿主!”系統看着那起伏波動的情緒值,驚訝道,“宿主您的負面情緒怎麼這麼高……”
與他綁定十幾年,這位宿主從來沒有負面情緒的。他好像能夠冷靜理智地摒棄所有不利於解決現狀困境的所有消極情緒,不論遇到多麼難的處境,都可以從容地應對切紛亂如麻的境況。
他不會慌張,懊悔,猶豫,苦惱,有也不會持續很久。情緒往往只是波動瞬,很快就就會壓下。
更妄談傷心,或者絕望。
但是如今好像是直以來被壓制的情緒撕開道裂口,楚歇捂着心口,極力地想要將這沉鬱的憤懣再次壓回心底。
系統明顯地感知到楚歇的情緒,又慢慢地降了下去。恢復到了十數年的正常水準。
“下個劇情是什麼。”
系統有些爲難:“現在僅剩兩個劇情,下個劇情,是……”沉默了會兒,才說,“是……山林刺殺。”
山林刺殺,哪個山林,刺殺誰。
楚歇險些氣糊塗了,這才回過神來。是京郊西南二十里外的山林,刺殺太子。
如今太子登基,就是刺殺皇帝了。
果然應該早走劇情的!江晏遲如今少了自己幾分擅權,又沒了寧遠王的威脅,甚至是鎮國侯許家也深受大創。
還有誰能刺殺得了他。
事情走到這步,楚歇再回望,才發覺劇情走得艱險,但江晏遲每次都險中求勝。從主角線來說,反倒是在不斷加快他集權於手的進程。
還在這裏跟我發火。
分明得便宜的都是你!
心底那些火又竄了上來,可平息後又問:“能不能直接走下個劇情。”
“下個劇情?”系統愣了,“下個劇情,就是您刺殺失敗,被凌遲處死了。”
“……”
“而且,劇情都是按順序走的,不能跳過……”
系統琢磨了下,問:“您是……不想走這個劇情嗎。”
“不是,是這個劇情太難走了。”
楚歇冷着聲音,“我不走。”
“……?”系統驚愕。這裏頭有好走的劇情嗎,沒有啊,次次都難走啊。
宿主雖然以前時常嘴上說着劇情難走,但哪次最後不是乖乖地走了個漂亮。
怎麼如今到了最後關頭,反而是不走了。
“宿主,解鎖了全部劇情後,才能夠更好地判斷許純牧的死劫到底是什麼吧……您不是之前也說過嗎,信息……才是最重要的東西。”系統勸說了兩句,“小皇帝又不會真的死,就是給刀就行,不用走得很完美,只要兩個點,兩個點就夠解鎖全部劇情了……”
道理他都懂。
可他也說不上來。
這劇情其實硬要他走,他也是能走的。不僅能走,他還能想法子做得乾乾淨淨,讓江晏遲短時間內抓不到半點把柄。
可他就是不想走。
“紅纓槍,趙靈瞿。”楚歇皺着眉頭,“原文裏許純牧就是趙靈瞿殺死的,只要趙靈瞿死了,許純牧的死劫就定能解開……“
“就算不走劇情也沒關系。”
只要殺了趙靈瞿就可以。
左右現在許純牧也已經離京……不對,應該說,幸好他離京了。
皇帝的心瞬息萬變,江晏遲根本靠不住。
他繼續呆在上京城裏就是兇險萬分。
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反正再過兩個多月,都是要死的。只要能再殺了趙靈瞿。
許純牧的命定就能保住。
太傅府。
蘇明鞍知道了宮裏的消息。知道自己這步險棋還是走對了。
他抓住了楚歇的命門——那許家的小侯爺。
早在得知楚歇炸死時他便覺得奇怪,楚歇怎麼會隨着許家小侯爺去了北境,那時他便懷疑了楚歇和許純牧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這手牌捏到現在,雖還未完全弄清楚,卻到了不得不打出去的時候——否則,趙靈瞿可真就要被楚歇弄死了。
但是,對於楚歇和許純牧的關系,他始終還是持猶疑態度。
他們二人的確之前在北境並無甚多交集,楚歇早些年混跡邊境,那也是在西北境交界處,若硬是說來,和北匈那頭交集還多些。
別說小皇帝之前半點不懷疑,就連他瞧出了端倪,也始終想不通。
楚歇爲什麼定要保許純牧。
他這般聰穎奇巧的顆七竅玲瓏心,在上京城步步求存如履薄冰。難道真的會對許純牧那樣淳樸良善之人見傾心。路維護到如此昏了智的地步。
如今情形算是暫且穩定,趙靈瞿的命也算暫且保住。
但若想進步參透,還得再試探。
“只是禁足?”
“只是禁足。”密探答道,“陛下花了些心思,好容易才徹底拔除的。如今楚歇在宮裏就是個眼瞎耳聾的,機不可失,大人可要趁此機會做些什麼。”
小皇帝也存着疑,現如今,已經攪弄得似趟渾水——端看誰,能在這渾水裏摸到最大的條魚。
做什麼。
不如不做,以靜制動。
前日試探完皇帝,如今,也要該要探探楚歇的虛實了。
許純牧在你心中到底有幾斤幾兩,你肯爲他做到幾分——我倒要看個分明。
只再思忖片刻,蘇明鞍心思幾番折轉,決心再次兵行險着。
“楚歇在宮中所有的眼線都斷了?”蘇太傅看着烏雲遮月,瞧着今夜又像是醞娘着場大雨的模樣,“去,隱祕些。將許純牧未能出京的消息放給楚歇。”
“另外,着人去北境,趁着鎮國侯府還亂着。打聽下……我要知道有關於許純牧的所有事情。”
楚歇如此看重他,會不會有別的原因。
帶着細雪的雨水落下,打在青瓦上噼啪作響——上京城第場雪雨來臨,風裏攜着刺骨的寒意,吹過宅邸的每個角落。
也打在宮中幽暗的長階上。
楚歇披着大氅,落座在鋪滿雪狐皮的搖椅上,看着這場清冷的雨漸漸下成紛揚的鵝毛大雪。
這是今年上京城裏的第場雪。
竟來的這樣遲。
長呼出口氣,白白的霧氣從自口鼻處喝出。
“大人,我們早些歇息吧。”桃釐眼睛哭得像個核桃似的,換了個更暖和的爐子踹在楚歇手裏。
“別急,我再想想。”
“大人要想什麼。”
我想想,要怎麼樣,才能殺了千里之外的趙靈瞿。
“大人,您身子骨不好,不能這樣受凍的。”桃釐又哭了,吸着鼻子,半蹲在楚歇腳邊,“我們進去想,好不好。”
她隱隱覺得今夜的大人和往日裏不同。
他像是有些疲憊,又像是有些心事。
“大人?”
“桃釐。”楚歇偏頭,擡手揉了揉那丫頭的發頂,倏然問,“如果我騙你,利用你,你會不會……很生氣啊。”
“那要看爲什麼事了。”桃釐捻着袖子擦擦發紅的鼻子,爲楚歇願意多說兩句話而開心着,道,“桃釐知道大人都是爲我好,不會傷害我,就算是說謊……那也是爲了護着桃釐。所以無論大人說什麼慌,桃釐都不會生氣,大人要利用我就利用,桃釐不在乎。”
“哦。”
楚歇喃喃兩聲,琢磨着這句話:得看爲什麼事。
“大人怎的忽然問這個?是有人騙了大人嘛。”
“不是。是我……騙了他。”
“他?”桃釐不明白,又見楚歇像是迷惑的樣子。
聽她家大人低着聲音,像是在這場深夜裏陷入某種糾結,“明明他沒有損失的……爲什麼,會這麼生氣呢。許純牧失了家人,我失了權勢,北匈眼看也要鎩羽而歸……局勢那般有利,他爲何……”
“我已經把切能給他的,都給給他了。”
可他那麼生氣。
就爲了那點小小的,不足言道的謊言。
“大人。”桃釐伸手,抓着頭頂的因寒風而有些發涼的手,塞回了暖爐上貼着,“人是不會因區區謊言而受傷的。”
“能讓人寒心的,是曾有的期待。”
桃釐雖然不明白楚歇在說什麼,但是又好像聽明白了某處。大人有些時候聰明極了,可有些時候,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孩童般。桃釐第次像個姐姐似的溫柔地掃去楚歇髮梢的細雪,哄着她家大人,“早幾年,桃釐剛入府的時候,曾經和膳房裏燒火的徐丫頭大吵了架。我就騙她,我說,臘月初三有萬花節。她便爲了能去萬花節拼了命的幹活,燒火,就爲了那天夜裏能告假——”
“初三白日的時候,我自知理虧,用半個月的銀錢買了我最喜歡的最貴的油紙桂花糖送給徐丫頭,我告訴她,我騙她的,教她夜裏別去……可是,那天夜裏,她還是守在府門外夜,等着那根本不會到來的萬花節。我給她的糖,她顆也沒有喫,還扔在了階下。”
楚歇聽着這風馬牛不相及的段往事,心口卻隱隱作痛。
“徐丫頭哭着告訴我。如果沒有萬花節,爲什麼要騙她。我也哭了,我說這糖我花了半個月銀錢才買了,你爲什麼平白扔了,不就是街的花,有什麼可稀罕的。”
“我倆都哭了夜。”桃釐至今說到這段往事,還會神傷,“第二天,她告訴我,不管這糖多貴,她都只想要去看看萬花節。如果根本沒有萬花節,我爲什麼要騙她。”
“那個時候,桃釐才明白。我喜歡糖,但徐丫頭不喜歡。我自以爲的彌補,實際上她根本就不在乎。而我以爲只是無足輕重的謊言,卻讓那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夜只睡三個時辰,滿心期待地又疲憊地在柴火房裏守了整整半個月……”
“從那以後,桃釐就再不騙人了。”
桃釐抿着嘴,像是釋然了樣,“去年徐丫頭嫁人了,她相公陪他去看了萬花節,她還記着這件事,給我買了我喜歡的油紙桂花糖,這麼大包。”桃釐比劃着,滿眼都是笑意,“所以,大人也不必神傷,不管怎麼樣,只要大人的心不是壞的,最後定能和好的。”
楚歇像是聽得明白了,又像是不大明白。
什麼油紙糖,什麼萬花節。
正在此時,桃釐聽着身側宮人說了句,跟過去低幾句,忽然驚喜着小跑過來,避開外頭那些看守的目光耳語着:“楚大人,府邸裏遞來封信。是從宮城南的水渠裏遞過來的,原來府邸裏那些不盡是些無用的,可算是有些外頭的消息了……桃釐去給您取來。”
小丫頭又打着傘,歡歡喜喜地踩進薄薄的雪地裏。
那風冷得很,楚歇囑咐:“慢點,別摔着。”不足片刻人回來了,攜着身風雪寒氣,掏出袖中藏着的封書信。
桃釐不大識字,楚歇只瞥了眼就知道是府內副總管熟悉的自己。其實眼下這般亂局,他也不大想知道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好容易能清淨兩日,就這麼閒着,也挺好。
“你替我看吧。”
說罷起身回了裏屋,副有些睏倦的模樣。
可桃釐拆了信,展開張薄薄的信紙,先是“咦”了聲,然後才說,“大人,這是不是個許字。額……長明……將……額,西,額……許……上京……唉喲,大人,好多字不認得,桃釐,不太看得懂啊……”
這幾個字已經足夠讓楚歇警覺了,立刻奪過桃釐手中的信,錯愕地看了好幾個來回。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肥嗷
矛盾升級。
後面好幾章都虐(頂鍋蓋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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