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晉江首發(加更)

作者:木漏日
只稍稍眨了下眼,便再擡手,揉了揉沈音的頭頂:“小音別怕。”

  “哥哥。”沈音卻哭了起來,“你聽到了嗎,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哥哥會救你的。小音,不要放棄——”

  “我不要你救我!”

  尖銳的聲音霎時間在病房裏迴盪起,“哥哥,我要死了。你不明白現在的情況嗎,醫生說我快死了,爲什麼,爲什麼你都不哭。怎麼辦,怎麼辦……”

  “我會想辦法。”少年垂下頭,額前的一點碎髮遮住眉眼。

  聲音始終溫柔。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你只要在手術裏努力地活下來。剩下的,哥哥會想盡一切辦法。小音,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後一位親人了。你必須活着,必須。”

  “哥哥,哥哥。”

  沈音哭泣着,將那一隻小小的手伸出來,帶動手背上的輸液軟管,覆在沈楚的手背上,“我的肺,早在五年前那一次就已經重創了。我活不久的,這次能活下來,下一次,我還是會死——哥哥,你不一樣。你很健康,你還很聰明,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好。哥哥,堅強一點,不要再爲了我去做那些傻事了。我沒關係,我一點也不怕死……”

  “如果這一次,我死了。”

  沈音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他的尾指。

  “你一定,要走出來。”

  陽光溫暖地撒在病牀上,女孩眼角的淚珠晶瑩而美麗,漸漸滑落,嘴一張一合,像是出了一句什麼話。

  心髒好似被什麼一下刺入,他幾乎不能呼吸。

  背脊處冷汗不斷溢出。

  那些不連貫的瑣碎記憶,漸漸地連接起來。

  一幕又一幕,都是劇痛。

  摁筆的啪嗒聲停下。

  醫生遞過來一張紙巾,沈楚低下頭,纔看到從下巴處滴落的眼淚打溼了一大片衣衫。

  “怎麼樣,你想起了什麼。”

  沈楚沒有說話,只有淚水不停地淌落,瞠目而寂靜,昏暗的屋子裏只剩下小音低低的啜泣聲。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沈楚喃喃,“小音,我想起來你手術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候你說過的話了。”

  “什麼?”小音還沒回過神來。

  她說的是,‘如果當初,你沒有救我就好了。如果從始至終,就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就好了。你本應該擁有更幸福的一生。’

  那句話,現在聽起來都心如刀絞。他難以想象當時的自己,是如何以這般平靜的神情,默默不語地將這些話盡數收納。

  “爲什麼,爲什麼我會不記得那些。爲什麼我的記憶會有缺失,我,我不是隻是有點怕血嗎,還有幽閉恐懼,我……”

  醫生擡手將檯燈拉上,夏夜的風清涼舒爽,陳醫生握住窗柄輕輕扭動,“現在,我嘗試一下關窗。你別怕,調整呼吸,慢慢地,慢慢地沉入那一段回憶裏,試試能克服心悸到什麼程度。”

  幽閉的感覺再次襲來。

  他覺得自己好似被人攥住了心髒,剎那間就不能呼吸。

  “來,別怕,先深深吸氣。”

  “再呼出……對,呼出……”

  ‘阿歇,別看血,看我……先呼吸……’

  陳醫生的話語裏,忽然夾雜上一句突兀的聲音。

  他像是忽然一下失了分寸,徹底又失去呼吸的能力。陳醫生無法,只能再將窗戶打開。新鮮的空氣吹入屋內,他手摁着額頭,低垂着頭。

  剛剛那是——

  江晏遲的聲音。

  “沈小姐不用太擔心。”醫生推了推眼鏡框,“沈先生的確是復發了,目前我也不明白爲何復發。但是,他的情況已經比當年好很多了。”

  “是嗎。”沈音眼眶紅腫着,看了一眼沈楚,再站起來跟着醫生走到書桌前,仔細地問,“真的好多了嗎。可是他昨天還暈倒了,就是因爲在密閉空間……”

  “怎麼回事。陳醫生,我到底怎麼回事。”他打斷小音的話,“爲什麼我的記憶不連貫,爲什麼我……”

  “人的大腦是很精巧的。沈先生是學醫的,應該也知道一些。幼年留下的心裏陰影過重,大腦無法承受和調節,你的應激性創傷綜合徵就是一種創傷表現——沈先生的母親自殺過兩次,一次燒炭,一次割.腕。所以你對應的綜合徵,就是幽閉恐懼症,和懼血。這是你的大腦受傷無法自行修復產生的後遺症。”

  陳醫生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說明,神色卻並不凝重。

  目光在沈楚和沈音之間來回流轉。

  “應激性創傷帶來的,還有和你母親當年抑鬱症相似的症狀——那就是對於負面情緒的閹割和壓制。連帶着負面情緒過盛的記憶也一併模糊化。這是你的大腦,對於情緒面臨崩潰閾值時的一種自救措施。這種強制性自我閹割,除了局部記憶模糊和情緒起伏壓制,還帶來一種並不十分明顯的症狀表現,那就是情緒認知障礙。”

  “什麼?”

  沈楚簡直不敢相信,陳醫生說的是自己。

  “是的。患者情緒起伏常常會被強行壓制打斷,尤其是負面情緒。比如,被對手欺負後卻不會生氣,被朋友背叛後不會憤怒,錯失一些機會時不會悲傷。同時,也難以對人產生情感性的依賴,期待,感動,諸如此類的一些正面情緒。”陳醫生推了推鼻樑處的眼鏡,“這一點,十多年前的時候你非常嚴重。你們老師也曾跟我反饋過,你極其不合羣。行爲動機也總是和尋常的孩子有所不同。但是目前來看,已經比當年好很多了。沈先生是之前在哪裏做過一些心理疏導之類的嗎……”

  “沒有,我哥哥沒有做過心理疏導。”沈音似乎也覺得很奇怪,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醫生如此詳細地描述沈楚的病情,聽上去並不像是輕易能病癒的樣子。

  可是當年的確是沒有做任何心理疏導和治療就好了。

  “那就有些奇怪了。也許,是本人受到了一些超出常理範圍內的刺激。喜歡,憎惡,害怕,悲傷……之類的,連續性的,長期地影響着情緒起伏,不斷拔高情緒波動範圍……”

  “總而言之,很高興,您的病情就算復發了,也並不像十幾年前那麼嚴重。情緒一旦被撕出口子,那麼,只要配合再喫一些藥,做一些有利的心理疏導,您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小音雙手合十,抵在眉心,用力地擦去眼角的溼氣,“真的,真的嗎。謝謝,謝謝陳醫生……”

  “哥,哥你聽到了嗎。他說你就算復發了也不嚴重,哥……”

  沈音的聲音忽然變弱,觀察着沈楚的神情:“哥?你怎麼了。”

  “我剛剛,聽到江晏遲的聲音了。”

  “江晏遲?”

  沈音皺了皺眉頭,“……誰呀。”

  沈楚回想着剛剛醫生說過的話,隱隱約約地,似乎也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良久的緘默後,指着對面那扇窗說:“去,關上。”

  沈音驚愕:“你說什麼?”

  “關上窗。”沈楚篤定地說道,“你放心,我會沒事的。”

  “還是等明天看醫生的時候……”

  “小音,相信我。”

  沈音看着哥哥此刻的眼神,猶豫了一下後,用力地點頭:“好,如果你很不舒服,我數三個數你不迴應我,我就會再打開。”

  窗戶再一次關上。

  那種心髒被攥住一般的疼痛再一次襲來。

  他努力的吸氣,再呼氣。同時,捕捉着那破碎且模糊的記憶。

  牀榻上,少年從背後緊緊地摟住他。

  ‘因爲我喜歡你,就投其所好。你喜殺戮,我便替你殺。你要維護,我替你護。’

  他看到少年臉上的笑意饜足而明媚,甚至帶着半分情怯的羞赧。

  可卻還是將滿懷的心意,盡數說出。

  像是生怕少說了一句,對方便聽不懂似的。

  ‘只想討你開心而已。’

  分明是在夏夜裏,可是他卻好似,身吹着大魏雪夜裏凜冽的冬風,一瞬間冷意漫上心頭。

  這是他死前那一夜。

  他想起來了。

  這是,他將許純牧身份告知,再死在江晏遲懷裏的那一夜。

  他聽到江晏遲湊近他的耳畔,嘴角帶着笑,眼底滿是星光。

  又像是有些怕擾了他的清夢,只能惴惴不安,又酸又苦輕聲呢喃。

  ‘阿歇,你,可曾喜歡過我。’

  像個怎麼撒嬌,都討不到糖果的小孩似的。

  語氣裏滿是嘆息。

  ‘一點點也好,有沒有。’

  心一點點地被刺痛,那種痛楚漸漸放大,讓他一瞬間又失了呼吸,蜷縮在牀榻上冷汗溼透衣服。

  沈音見狀立刻把窗戶再打開,從背後緊緊抱住了沈楚:“哥,哥!沒事了,窗開了,你看,開了,沒事……沒事……”

  可他聽不到妹妹的聲音。

  裹挾在記憶裏洶涌而來的情愫將他從頭至腳徹底淹沒。

  他穿成罪惡滔天的楚掌印,把持着大魏的朝政數年,呼風喚雨,壞事做盡。

  沈楚一直都知道,穿成楚歇的自己最終一定會死。這樣一個揹負着殘酷命運,同時孽債纏身的奸佞,不可能能活下來。

  可在這一場必死的局裏,有一個人,千方百計地在救他。

  可他不知道。

  從一開始,自己就是想死的。

  到最後,甚至爲了完成原楚的心願。

  他不得不用那臨終的祈願。

  禁錮了江晏遲這一世的悲歡。

  將他此後半生,牢牢困在那一方金雕玉砌的宮殿裏,困在硃紅高牆的四方天空裏,困在着勾心鬥角的皇權中。

  楚歇的命運沒有被改變,他依舊死在江晏遲登基爲帝的那一年深冬。

  但是江晏遲的命運。

  被徹底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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