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現在,他根本起不來,整個人軟綿綿地半躺在浴缸裏。
覬覦着他美味靈魂的鬼怪也在此時,悄無聲息潛入,趁着夜裏陰氣重,人睡着意識薄弱,再度試着讓裴柳畏懼。
水龍頭砸下一滴血水,在空曠安靜的浴室裏,發出突兀的滴答聲。下水口的蓋子顫動起來,黑色的髮絲穿過空隙,不斷涌出,很長很長,向着浴缸攀爬,像是沒有盡頭。
浴室水霧瀰漫,悠悠升騰的水汽在天花板上凝成水珠,變得模糊,然後,像是水面盪漾開波紋,一隻巨大的眼睛突然浮現出來,眼珠滾動,轉向浴缸,死死地盯着裏面的活人,猩紅的血絲蔓延,巨眼眯起,仿若在陰笑。
同樣朝裴柳移去
而這時,浴室門突然打開了。
黑霧絲絲縷縷入侵,鋪天蓋地。
蒼白俊美的男人出現的瞬間,血水,長髮,眼球,全都齊齊消失,遁逃得極快。
男人周身黑氣繚繞,仿若由濃霧凝聚而成,透着無法形容的危險。
裴柳並不知道,一個高大的男人走近了浴缸,立在一旁,居高臨下,冷眼看了他好半晌。
裴柳閉着眼,白淨的臉頰被熱氣燻蒸得染上淺粉,溼漉漉的,水順着臉側滑落,在下巴凝聚成水珠,欲墜未墜。
睡熟的他,身體無意識一滑,原本只到脖子的水直接沒過了下巴,那滴水瞬間隱藏進水中。他還在下滑,嘴脣都碰到了水線。
這時,一雙蒼白的手伸進浴缸,穿過後頸,握住了他的肩膀,也勾住了他的膝彎,將人抱了起來。
裴柳身體懸空,水順着皮膚流淌而下,落回到浴缸裏,像是一場潮溼的雨。
黑影頓了頓,和懷中溫暖的活人大面積觸碰,是很陌生的感覺。搭在他後頸上的手,不斷被溼發的水沾溼,衣服也溼了不少,黏在身上。
黑影神情不變,抱着人就往外走。
幾乎一瞬間,衣服上的溼潮消失。就連裴柳身上的水也像被擦乾了,變得清爽,只留淺淡的溫熱。
裴柳睡得沉,毫無警戒心,甚至下意識動了動,在對方懷裏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黑影低頭看了他一眼,踏出浴室,把人隨手放到了牀上。
裴柳一沾到牀,就很自覺地扯被子過來,蓋到身上,還無意識地打了個噴嚏,覺得冷。他蜷縮起來,只睡了牀的一側,另一半空蕩蕩的。
黑影沒怎麼猶豫,很理所當然地在那邊的空位躺下。不是人類,自然就沒有人類的顧慮想法,隨心所欲,肆意妄爲。
他不需要睡眠,躺着也只是躺着,沒有閉上眼睛。
過了不知多久,他轉身,掀開被子,伸手把人拉過來,準備再次投喂自己的氣息。
裴柳一下就被拽了過去,後背撞上一個寬闊的胸膛,然後被翻過身,和黑影面對面。
黑影盯着他看了很久,手掌貼上他的臉,慢條斯理地摩挲。
裴柳似感覺到什麼,皺了皺眉,發出不滿的嘟囔,偏頭想避開那隻手。
但剛一動,黑影指尖溢出的霧氣就纏上了他,讓他難以動彈。
宛如蜘蛛用網困住自己的獵物。
只不過,一般的獵物可沒能力把網都給吃了。
鏈條似的黑霧纏繞箍住了裴柳的下巴,成了個黑色小籠子,將他固定住。碰到他嘴脣的,一點點消失在脣縫裏。
黑影平靜地看着,直到那縷黑霧都被裴柳吃了進去。
裴柳在夢裏吃了頓大餐,夢外也不禁嘴角微彎,露出滿足的神情,身體還無意識地伸展開來,蹬了一下被子。
變得離黑影更近了,差點就鑽進對方懷裏,親到凸起的喉結。
裴柳和黑影隔着一段十分微妙的親密距離,沉沉睡着。
被子只蓋了很小一部分,身上又毫無布料遮擋。沒一會,裴柳就覺得冷了,往熱源移動,向後縮進被窩裏。
一隻手卻突然橫亙在他腰上,又把他扯了回去,逼他不得不緊貼着冰涼的胸膛。
裴柳濃密的長睫微微顫抖,身體發冷,像是要睜眼醒過來。但他太累了,眼皮格外沉重,動了幾下,就又睡了過去,只是本能地找被子,拽來再蓋上。
而睡在他身邊,毫無距離的黑影也蓋到了被子。邪祟並不需要,卻也沒有掀開,依舊是圈着人的姿勢,細細打量,佔爲己有,彷彿摟着自己的寵物。
這樣,一夜到天亮。
裴柳睜眼甦醒,但還是困,想賴牀再睡個回籠覺,但他還有工作,只能不情願地爬起來,掀開被子時,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沒穿衣服。
他倏地瞪圓了眼睛,開始回憶。
但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浴室,泡澡過程中睡着過去。
他是怎麼到牀上的
因爲太困,意識模糊暈乎乎地從浴缸爬起來,靠着本能摸到牀,直接躺下睡了連衣服都沒穿
他可真是牛逼。
裴柳佩服自己,起身就去拿衣服,逐一穿上。腿擡起來,穿到一半時,忽然心臟猛地一跳,想起來,好像嘉賓房間裏也有攝像機
完了,完了,完了。
他穿上褲子,猛地蹲下,捂着臉,內心尖叫,恨不得當場死掉。社死就已經等於人死了。
自從進了這鬼屋之後,別人被嚇了不知多少次,情緒起伏都累到心臟了。裴柳卻是現在才真正經歷大起大落,連走出這扇門的勇氣都沒了,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腳下的影子,悄無聲息地伸出了一縷黑霧,靈活地來到他身側,尖端有點圓,像是花的雄蕊,試探似的,小心翼翼地輕觸了一下他的手背。
彷彿感知到主人不好的情緒,湊過來,用爪子拍拍蹭蹭,安慰主人的寵物。
裴柳似有所覺,微微放開了手,疑惑地看向手背。被捂着的臉自然就露了出來,因爲社死,一片緋紅,耳朵也紅透了。
黑霧有些興奮,又蹭了蹭他的臉。
裴柳沒發現什麼,而時間也越來越晚了,爲了避免其他人上來找他,他進了浴室,把浴缸裏的水放掉,儘快洗漱,又匆匆照了一下鏡子,看臉沒有異樣,纔出門下樓。
他剛一進餐廳,就恰好和簡詠歌對視上。
簡詠歌笑着說“你來啦,就等你喫早餐了。”
裴柳“抱歉,我來晚了。”
童佳琪說“不晚,你的身體不是不舒服嗎昨晚有沒有睡好”
裴柳下來得急,黑髮蓬鬆微亂,帶着一點剛睡醒的迷糊,笑容乾淨,“挺好的,就是有點冷。”
“冷”伍凱驚訝,“現在可是夏天,你不會生病了吧”
說這話時,他故意忽略了,前幾夜他也是發冷的,因爲鬼氣重。只是他在心裏催眠自己,這世界上沒有鬼,要相信科學,你覺得冷,是因爲你體虛。
男人最聽不得別人說自己不行。但伍凱只要鬼別找上他,叫鬼媽媽都沒問題,說自己不行更無所謂,可以說是非常拿得起放得下了。
他這話一出,趙海等人果然都打量起了裴柳的面色。
“臉好像有點紅,會不會發燒了”
裴柳立刻想到什麼,僵了僵,搖頭,“我沒事。”
還匆匆轉移了話題。
簡詠歌看着其他人圍着關心裴柳的畫面,低頭勾起脣角冷笑。不就是一點不舒服嗎真是矯情。
裴柳感覺到一道怨毒的視線,令人不適,擡頭就看過去,卻發現簡詠歌正低頭喝着粥,並沒有看自己。
他們一邊喫早餐,一邊聊天,自然討論起這裏的事。
趙海“聽說好幾個攝像機都壞了,會這麼巧嗎這別墅還真有點古怪。”
“哪裏的攝像機”
“我們房間的都是,晚上纔剛開沒多久,就黑了。白天,主臥和燒燬的房間有時候畫面不清晰。”
趙海刻意壓低了聲音,聽得伍凱童佳琪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裴柳卻非常與衆不同的,偷偷暗鬆了口氣。他不用社死了
心情變得美妙不少。
他很感激趙海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自然放鬆地笑了一下。
趙海愣住,“小裴笑什麼”
裴柳“這雲吞很好喫。”
他舀起碗裏的一個雲吞,圓滾滾的,皮很薄,半透明的,隱約透出整個的蝦仁,一口咬下去,滿口鮮香。
味道確實很好。
節目組在餐飲方面挺良心的,這個沒話說。但在這樣的鬼屋氛圍下,再好喫的東西都會大打折扣。裴柳卻還有心情享受美食。趙海覺得,他的心態真不是一般的好。
喫過早餐,稍作休息,就又一如既往。
區別只是之前找可能有用的線索,現在目的則很明確。
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其實光是想想,人就不好了。
嬰兒,是屍體,還是鬼嬰
而且,很容易就讓人聯想起來,剛到別墅時看到的那張黑色卡片,上面印有一個嬰兒爬過來的圖案,後面還有爬行的暗紅血跡。
待會該不會看到這樣的恐怖畫面吧鬼嬰的恐怖片題材可不罕見,剖開母體爬出來,血淋淋的一團肉,鬼氣森森,毫無顧忌隨意殺人。
“天上果然不會掉餡餅。”伍凱慨嘆。
想要鬼的幫忙,就得付出代價。
找了好半天,毫無收穫,倒是被節目組的精心佈置嚇了好幾次。
裴柳落在了隊伍後面,越走越慢,感覺喉嚨痛,手腳發涼,胸口也悶悶的。
很倒黴的,他真生病了。他懷疑是因爲昨天在浴缸裏睡着,着涼了。
不過,不算嚴重,應該可以撐過今天的錄製,喫飯時喫點藥就好。
裴柳倦了,沒什麼力氣,不想漫無目的到處找,提議說“要不試一下引鬼嬰出來”
其他人愣住,不禁緊張地嚥了下口水,“怎麼引”
裴柳努力打起精神,說“嬰兒房裏有不少玩具,找個撥浪鼓什麼的,再叫嬰兒的小名,超超。”小名是從日記本里得知的。
這聽起來是一個可行的方法。
他們就照做了,爲了提高成功概率,每人都拿了個玩具。
簡詠歌主動打頭陣,走在最前面,面色堅定勇敢。裴柳則懶懶地落在最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寂靜空曠的走廊裏,只有他們輪流叫喚和玩具的聲響。
咚,咚,咚。
彈丸一下下地擊打鼓面,頗爲滲人。
伍凱控制不住打了個哆嗦,鬼還沒出來,都有點被這詭異的氛圍震住了。
走了半個多小時,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簡詠歌停住,回頭說“這個方法是不是沒用我們好像浪費時間了。”
童佳琪看了裴柳一眼,渾不在意說“可能吧,但不試試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不行就換。”
裴柳呼吸稍重,閉了閉眼,再睜開,聲音微啞說“停一下。”
其他人都看向他。
裴柳繼續道“你們有沒有聽到嬰兒的哭聲”
他們愣了一下,都下意識放輕呼吸,不發出一點聲音,側耳傾聽。
竟真聽到了隱約的嬰兒啼哭聲。
很淒厲。
而且,是從他們腳底下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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