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作者:顧之君
因爲謝巫煜答應了,裴柳從房間出來時,心情很不錯。

  不過,這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

  屋外下着雨,淅淅瀝瀝,爬上窗戶,落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冷風也透過縫隙侵入,吹得呼呼作響。

  雖然不應該,但裴柳還是忍不住看向窗戶,想起剛纔做的夢。

  雨天,天空晦暗,給一切都蒙上了層灰色調,氣氛陰森。這樣的環境讓人的情緒也被影響,更容易懼怕。恐怖片喜歡用這種天氣背景,不是沒有理由的。

  此刻,明亮的白天都變得像是半夜時分。

  壁燈並未點亮,開了也只是聊勝於無。走廊盡頭是濃暗的黑色,仿若血盆大口,亟不可待,吞噬每一個進去的人。

  角落隱隱約約傳來古怪的動靜,認真細聽,就發現,那聲音像是牙齒咬碎骨頭,一點點咀嚼。

  裴柳腳步頓住,腦補出了不得了的畫面。

  突然,就不想下樓了。

  從開始到放棄,只要幾秒鐘。

  他乾脆轉頭回房間找謝巫煜吧。

  不過,也就是腦子裏想想。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逃避也不是辦法。

  裴柳盡力讓自己無視,在走廊裏快步走。

  感覺走了很久,還是沒看到樓梯。走廊像是掉入了另一個世界,無比漫長,沒有盡頭。

  裴柳走得更快,幾乎跑了起來,呼吸越來越急促,聲音變得很大,蓋過了雨聲,響在耳畔,彷彿有人趴在他背上呼吸。恐懼如跗骨之俎,死死地纏着他,心跳洶涌,一下下猛地砸在胸腔上,甚至有些鈍痛。

  而且,那咀嚼骨頭的聲音一直跟着他。

  裴柳頭上冒出冷汗,額發沾溼,黏在皮膚上。

  不知跑了多久,裴柳才終於穿過走廊,看到樓梯。他不敢回頭,果斷跑下去,生怕後面那東西追上來,最後幾個臺階他都不是用走的,而是抓着扶手,直接長腿一邁,幾乎是旋身飛跨下去的。

  求生欲逼迫下,潛能爆發,他一個病弱的人,都搞出了武打片的效果。

  踩在一樓地面上時,裴柳依稀聽到了一聲遺憾不甘的嘆氣,似乎在可惜被獵物逃走了。

  裴柳則鬆了口氣,繼續大步往客廳的方向走。

  一拐彎,就要到嘉賓匯合的地方

  突然間,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森冷的白光瞬間點亮別墅,雷聲緊隨而至,一半冷光,一半淪陷於陰影中,對比之下,更顯恐怖。

  客廳猛地爆發出幾聲尖叫。

  裴柳被雷聲和尖叫雙倍驚嚇,整個人都狠狠地抖了一下,下意識抓住牆。

  過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看到客廳裏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伍凱等人。

  裴柳“”

  他們是因爲閃電乍現,看到裴柳在牆邊突然出現的人影,冷光打在他臉上,半明半暗,窗框的影子將他的臉割裂成一塊塊,蒼白又悚然。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還以爲是鬼,把他們嚇得不輕。

  裴柳又無語又好笑,剛纔因爲漫長走廊和怪聲生起的恐懼都淡了一些。

  “是小裴”童佳琪定睛細看,鬆了口氣,朝他招手,“快過來,這裏有張卡片。”

  在揭穿了女鬼的真面目後,對方就不再裝溫柔無害。裴柳他們選擇合作,她也一派的理所當然,冷笑說“既然你們不願意選簡單的路,那就慢慢跟這裏的鬼耗吧,跟他們玩遊戲,贏了獲得助力,輸了,就付出代價。”

  所謂簡單的路,指的是聽從她的話,燒了娃娃重創小鬼,然後,被女鬼吞噬成爲她的養分。

  女鬼毫無顧忌地說出這番話,自稱被我吞噬是你的榮幸,人類短短几十年的壽命有什麼意思,成爲她的一部分,就能獲得永生,真是惡鬼本鬼了。

  伍凱他們都很慶幸裴柳及時攔了下來,沒將娃娃燒燬。

  卡片上,是一行扭曲的字體,寫着遊戲規則。

  “捉迷藏遊戲。當音樂聲響起,人類需儘快找地方躲藏,範圍是整棟別墅,音樂一停,鬼就會開始找,被抓住的人類會成爲鬼的食物。請務必藏好哦。”

  誰都不知道這卡片是什麼時候放在這的,看到內容時,心裏就忍不住一緊。

  “輸了就會被喫掉,生死遊戲啊。”伍凱吐槽。

  裴柳正想說些什麼,但被打斷了。

  不知什麼時候,地面中間出現了一個箱子,復古英倫風,陳舊暗沉的深棕色調,更重要的是,它突然自己打開了。

  裏面放着一個精緻的人偶,金色捲髮,雙眼閉合,穿着層層疊疊的繁複宮廷裙,身體蜷縮起來,宛如睡美人。

  窗外是細密不斷的雨聲,像有很多人在敲窗,想要闖進來。

  氣氛透着詭異。

  在人偶睜開眼,慢慢起身時,驚悚的感覺更是達到了極致。

  人偶面無表情,玻璃珠製成的眼睛泛着幽幽冷光。隨着關節咔咔的聲響,人偶摺疊起來的四肢一點點展開,手搭在箱子邊緣,從裏面爬了出來。

  視覺衝擊程度,堪比某部家喻戶曉的恐怖電影。

  幾人一驚,條件反射後退,警惕懼怕。

  但人偶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們,手裏抱着一個木盒子,動作僵硬地打開,然後就不動了。

  也是這時,他們才發現,那盒子是個音樂盒,裏面是一個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底座慢慢旋轉,雪花飄落,悠揚輕緩的旋律蔓延開來。

  很漂亮,音樂也很美。

  但在場沒有一個人有心情欣賞。因爲這相當於一個致命的宣告。

  捉迷藏遊戲,開始了。

  伍凱他們頓時急了,“怎麼辦得趕緊躲起來,躲哪裏好”

  距離卡片出現也才過了幾分鐘,本以爲還能商量一下對策,哪想到會這麼快。

  沒多少時間了。

  音樂聲中,還有着倒計時,稚嫩的童音輕快倒數。

  “100、99、98”

  他們根本來不及討論,慌里慌張,悶頭就跑。

  匯合的隊伍瞬間散了。

  裴柳想叫人都來不及,抿了抿脣,也只能儘可能快地想躲什麼地方好。

  他走的時候,已經落在了後面。所以他一走,空曠的客廳裏就只剩下箱子,一動不動的人偶,還有那個不停轉動的音樂盒。

  人偶的玻璃珠眼睛盯着嘉賓們離開的方向,嘴角忽然彎起。

  “72、71、70”

  雖然已經離開了客廳,但倒數的聲音依然清晰,響在耳畔,像有什麼一直跟着。

  經過一扇窗戶時,裴柳鬼使神差地往外看了一眼。

  花園裏,嬌貴的薔薇花被風吹雨打,淋得彎下腰來,花瓣都蔫了,好些掉落在地上。

  漫天雨幕中,一個小孩孤獨地站在那,穿着刺目的小紅裙。然後,她擡頭,和樓上的裴柳恰好對視上。

  裴柳呼吸一窒,忘了移開視線。

  小孩轉頭就噠噠噠地跑去鞦韆那,蹦蹦跳跳,鞋子踩得積水四濺,自顧自地玩了起來。她坐到鞦韆上,不用蹬腿,鞦韆就自動盪起來,蕩得高高的,生鏽的鐵鏈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裴柳在樓上都清楚聽到了,直到倒數的聲音讓他回神。

  “18、17、16”

  怎麼時間過得這麼快

  裴柳吸氣,慌忙轉頭就跑,終於趕在時間結束前,找到一個隱祕的櫃子躲了起來。

  倒數越是到後面,聲音裏的惡意就越發濃烈,甚至愉快地笑了起來。

  “3、2、1,時間到。藏好了嗎要來找你們了哦”

  腳步聲遠遠地傳來,還有什麼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的聲音,聽着像是球。

  上樓來了。

  裴柳下意識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的心跳聲都消失,不要被鬼發現。

  另一邊,伍凱趴在某個房間的牀底下。

  咚咚咚的聲響,越發逼近。

  他咬緊牙關,攥住拳頭,努力忍住哆嗦。

  門開了。

  伍凱心臟驟停,瘋狂無聲保佑自己不要被發現。

  他以爲會像電影裏常見的那樣,看到一雙腳走過來,只要謹慎,或許就有僥倖逃過一劫的機會,可他沒想到,那鬼是倒立過來的,用頭走路,咚咚的聲響根本不是球,而是頭

  他和一顆頭對視上了

  “發、現、你、了。”

  鬼咧開嘴,露出扭曲得意的笑。

  伍凱終於忍不住,十分驚恐地慘叫出聲。

  隔得很遠,裴柳都聽到了,腦子懵了一瞬。

  好像是伍凱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裴柳條件反射想去幫忙,但想到外面的鬼,他忍不住肩膀發抖,有些害怕猶豫,腦子裏有兩個聲音吵了起來。

  伍凱出事了,需要幫助,快過去。

  可那裏有鬼,是真的鬼,不是人假扮的。我怎麼對付得了去了也是送死。

  但伍凱是好人,幫過他

  裴柳咬咬牙,還是打開櫃子出去,一隻腳已經踩在了地上。

  但偏偏就是這時,房間門被撞開,簡詠歌跑了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簡詠歌轉頭又跑了。

  裴柳簡直一頭問號,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事情是有多糟糕了。

  捉迷藏的鬼不止一個,除了伍凱那邊的,還有一個被簡詠歌引到他這邊來了。

  操

  裴柳透過門縫看到追來的鬼時,忍不住罵了句粗口,很難不懷疑簡詠歌是故意的。他被迫立刻逃奔起來。

  而那隻鬼,一見到裴柳,就跟見到肉骨頭一樣,兩隻眼睛都亮了,毫不猶豫轉去追他。

  簡詠歌看着一人一鬼往另一個方向,跑得越來越遠,嘴角勾起。他身後,有一隻模糊的女鬼影子伏在他背上,也在笑。雖說是她引誘放大這人類心中的惡意,讓簡詠歌去害人的,但她也沒想到竟會如此順利。

  她尖尖的指甲劃過簡詠歌的喉嚨,媚笑“看來,你是真的很討厭那個人啊,惡毒得讓我這個鬼都自愧不如了。”

  裴柳身體弱,很少運動,從來沒試過這樣用盡全力去跑。沒過多久,他就滿臉通紅,大口大口地喘氣,呼吸不順暢,但就算這樣,他也不敢停,身後的腳步聲如影隨形,根本甩不掉,甚至越來越逼近了。

  終於,他實在沒了力氣,雙腿重得像是綁了石頭,擡都擡不起來,速度越來越慢,手扶着牆,勉強往前走了兩步。

  陰冷的鬼氣已經到了他身後,很近。

  裴柳不敢回頭。

  可那隻鬼的脖子突然伸長,靈活地繞到了他面前,逼近盯着,五官猙獰,青白腫脹的手朝他伸來,嘴巴咧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銳鋸齒,就要對着裴柳大口咬去。

  裴柳臉色煞白,滿是絕望,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身體的疲憊虛弱和洶涌的恐懼同時重重壓下,他閉上眼睛,眼圈泛紅。

  但就在鬼要碰到裴柳時,很奇怪的,突然定格僵住,身體扭曲,化成了一縷青煙,消散在空中,彷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裴柳沒有看見這一幕,他已經渾身發軟無力,只能靠着牆慢慢下滑,跪坐在地上。

  臉因爲剛劇烈奔跑過,變得很紅,眼尾不斷溢出大顆大顆的淚珠,晶瑩剔透,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他不敢發出聲音,只有細微的喘息,無助又可憐。

  一團黑霧憑空出現在他身旁,凝聚出一個俊美的男人。

  正是謝巫煜。

  只是,裴柳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也看不見。

  謝巫煜蹲了下來,看他哭泣的樣子,眼底倏地閃過一道暗光,似乎很喜歡。

  他伸手,輕輕蹭去裴柳眼角的淚水,有些不解,“爲什麼會害怕你之前不是都不在意的嗎”

  不管哪個鬼出現在面前,他都能淡定平靜,十分大膽,全都不放在眼裏。

  裴柳蜷起雙腿,抱着膝蓋,是最沒有安全感的姿勢,低頭無聲地哭着,很偶爾才抑制不住,低低地嗚咽一聲。

  那聲音很輕,不認真聽都聽不到,卻偏偏像是一個小小的鉤子,又像是小奶貓的爪子,輕輕撓過心口,惹人憐愛。

  謝巫煜微怔,有種從未有過的微妙感。

  數秒後。

  他放任心裏的想法,摟住裴柳的肩膀,低頭吻上他的眼尾,舔他的眼淚,一點點全都喫進嘴裏,彷彿在品嚐什麼美味。

  裴柳隱約感覺到了臉上的癢意,意識到,有人在舔他時,頓時一臉驚恐。可他什麼都沒看到,身旁只有空氣。

  裴柳惶恐無措,只能逃避躲閃,把頭埋在膝蓋上,用胳膊擋住自己的臉。

  但這也沒用,那隻鬼似乎能穿透一切,不受任何阻礙,依然在舔他的臉,從眼尾,順着淚珠,一路蹭着吻到下巴,吮走了搖搖欲墜的淚。

  裴柳眼淚流得更多,渾身顫抖,手腳發軟,幾乎連坐都坐不住。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無法形容的恐懼和絕望,能讓他瀕臨窒息,感覺離死亡極近,而他沒有任何反抗求生的能力。

  邪祟的動作是溫柔的,透着安撫的意味。

  但落在裴柳身上,卻是完全相反的感受。他更害怕了。

  只覺得像是毒蛇的蛇信在皮膚上滑過,頭皮發麻。舔只是逗弄,什麼時候毒蛇玩膩了獵物,下一秒很可能就是狠狠咬下他的肉,大快朵頤。

  裴柳淚流不止,臉憋得紅透了,腦子暈暈沉沉,呼吸過度,身體被桎梏在一個有力的懷抱裏,難以動彈,也沒有力氣動。

  他忍不住求饒“求、求你,不要喫我”

  聲音顫抖,帶着明顯的哭腔,身體也打着哆嗦。

  他感覺到那無形的存在忽然停了下來,然後,一隻手放在了他背上,竟然是溫熱的,手指輕輕地在他脊椎上滑動。怎麼看,都像是在安撫他。

  過了半晌,裴柳才反應過來,心裏又迷茫又惶恐。這很矛盾,身體上來說,擁抱撫背,確確實實讓他有被安撫到,停止了哭,但同時,心裏又對看不見的危險存在有着恐懼。

  這隻鬼到底想做什麼是不喫他了嗎

  他遲疑地慢慢擡頭,猜測着對方的位置,看了過去。

  眼睛哭紅了,淚水浸潤,變得溼漉漉的,像一汪清水澄澈乾淨。

  裴柳感覺到了灼灼的目光,本能地向後躲避,但很快就被阻礙攔住,有一隻手圈在他的後腰上。

  裴柳一僵,不知該怎麼辦。兩秒之後,再次逃避低頭埋在膝蓋上,身體微微發顫。

  “第二輪遊戲,開始了哦。請人類藏好。”

  悠揚的音樂聲再次響起,倒計時也一樣。

  裴柳一驚,猛地擡頭,臉上都是淚痕,眼裏滿是緊張畏懼。

  他繼續待在這裏,會被找到的。

  裴柳一隻手撐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往一旁挪動,努力遠離鬼。

  肩膀上的大手按住他,他就立即停住,臉繃着,泛紅的眼睛盯着空氣,嘴脣抿緊,一副我沒動哦的樣子。

  安靜幾秒後。

  邪祟沒有任何動作,裴柳又繼續後退,還悄咪咪地低頭塌下肩膀,一點點和邪祟的手分開,拉開了十釐米的距離。

  邪祟定定地看着他,手一摸上他的後頸,就看見他再次僵住不動。

  “”

  邪祟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鳳眸微微眯起,掠上一絲極淺的笑意,指腹在裴柳後頸慢慢地蹭了一會,感覺到他隱隱發顫,就徐徐收回了手。

  果然,下一秒,裴柳就再次向後慢吞吞移動,像只警惕的小動物,小心又謹慎地從地上爬起來,還因爲保持一個姿勢久了,雙腿發麻,像被萬千螞蟻啃咬,站不穩。

  一隻手掌在他後腰託了一下,將他扶住。

  裴柳嚇得差點當場炸起,什麼都顧不上了,轉身就跑,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邪祟蹲在原地,託着下巴,就這麼不動聲色地看着他跑遠的背影。

  倒計時還在繼續。

  屋外天空灰暗,雨聲依舊不見停歇,成了烘托氣氛的天然背景音。

  裴柳驚疑莫名,心跳很快,有些慌不擇路地往前跑,只想着快點跑遠,儘可能的遠。

  那個鬼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他看不見

  一個捉迷藏遊戲,五個人類,有三個鬼這設置合理嗎

  “20、19、18”

  那童音像是道催命符,一下下砸在心臟上。

  裴柳不敢繼續深思,強逼自己把這先扔到一邊,最重要還是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匆忙之下,他險險地躲在了一個大花瓶後面,花瓶和牆壁之間正好有可以容納一個人的縫隙,而且角度很巧妙,他能隱約看到外面。缺點是有些窄,但凡裴柳再胖一點就進不去,也不好出來。

  但音樂聲停止,他也沒機會換地方了。

  他縮着手腳,儘量不讓自己佔地方,呼吸也放得很輕。

  咚,咚,咚。

  遠處隱約傳來聲音,像有人拍着籃球上樓,但聽不到腳步聲。

  裴柳心裏忍不住無聲祈求,不要來這裏,不要來這裏。

  但天不從人願,越是怎麼想,事情偏偏就越是反着來。

  球砸在地上的聲音,變近了。

  在往他這邊來。

  裴柳的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緊,隱隱作痛。

  他看到模糊的人影了,形狀很奇怪,雙腳被繩索綁在半空,頭朝下,像是人被倒吊起來。

  更近了。

  裴柳終於看清那隻鬼的模樣,不禁無聲地吸了口冷氣,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發出聲音。

  倒吊鬼朝他不斷逼近,猙獰醜陋的面孔也愈加清晰,刺入眼中。

  裴柳想到鬼的眼睛在地下,怕腳露出一點被發現,努力往後縮,身體緊緊貼着牆,寒意透過布料滲透,似鑽進了皮肉底下,四處流竄,整個人都冷了。

  鬼的速度很快,不過幾秒,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他過來了,隔着花瓶,裴柳和他只有幾步的距離,近得可怕。

  裴柳咬緊牙,一動都不敢動,死死屏住呼吸,耳朵裏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蓋過了雨聲。

  咚,咚。

  鬼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沒有繼續走,而是左右看,頭一下一下地撞着地板,在附近轉了幾圈,最近的時候,和裴柳只有一隻手的距離。裴柳能聞到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肉臭味。

  終於,很幸運的,那隻鬼並沒有找到他,不甘心地走了。

  但裴柳還是不敢鬆懈,依然沒動,直到聽見宣佈這一輪遊戲結束的聲音。

  幾乎同時,不遠處傳來能穿透耳膜的淒厲鬼叫,惡毒謾罵。

  這一輪,鬼一個人都沒找到。

  裴柳鬆了口氣,很慶幸,大家都沒事。

  但現在還不是結束。捉迷藏一共有三輪。

  中間沒有休息的時間。

  音樂聲再次響起,裴柳立即朝第一輪遊戲時,伍凱聲音的源頭跑去。

  他找到伍凱時,看到的是牀下伸出的一隻手,伍凱的身體一半在外面,一半在牀底下,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裴柳還以爲他死了,努力壓着顫抖,伸手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還有氣

  裴柳連忙推他,看他沒有反應,甚至急得上手扇了幾巴掌。伍凱痛醒了,過了幾秒,想起了昏迷前的事,眼球都快要瞪出來,恐慌喊“鬼有”

  裴柳按住他,“別說話,先走。”

  伍凱也聽到了倒計時的聲音,反應過來,用力點頭,立即從牀底下爬出來,站到裴柳身邊,“躲去哪”

  來之前,裴柳就一直在想,此時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藏我們兩個。”

  伍凱毫不猶豫跟上,對裴柳無比信任。

  走出房間時,裴柳體力不足,腿軟踉蹌了一下,伍凱慌忙伸手去扶,但還沒碰到,裴柳就已經站穩了,臉色也突然變白了些,緊咬着脣。

  那隻鬼還在一直跟着他

  伍凱有些疑惑,也是這時,他才注意到裴柳哭紅了的眼圈,臉上乾涸的淚痕。

  他頓時明白過來,原來裴柳不是一點都不怕的。可就算害怕到哭,也還是跑來救他了。

  伍凱的心情頓時變得很複雜,感激又心疼,毫不猶豫地拍胸口說“小裴,以後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說。”

  裴柳沒留意聽,滿心都想着那個鬼。

  他帶着伍凱一起躲到燒燬的房間。伍凱對這裏是有陰影的,怕又見到那個小鬼,但裴柳選擇躲這裏,他咬咬牙,還是一起。

  他們安全過了第三輪遊戲。

  裴柳也沒有再感覺到那個看不見的存在,懷疑他走了,心裏慶幸地鬆了口氣。

  捉迷藏結束。

  幾個嘉賓在客廳匯合,俱是一臉後怕,還沒緩過來。

  他們輪流說了自己的經歷。

  伍凱最先說的。他和鬼頭對視上後,手忙腳亂往外爬想逃,但被鬼抓住了腳,褲子都被撕爛了一大塊,腳腕火辣辣地痛,然後不知怎麼的暈了過去,直到被裴柳叫醒。

  他忍不住重複了好幾次恐怖嚇人,差點被鬼吃了,感覺自己命都短了好幾年。

  趙海也被鬼看見了,只是剛好卡在遊戲末尾,鬼不甘離去,怨毒的眼神釘在他身上,像是在說很快會再來找他。雖然沒被抓到,但也足夠可怕。

  童佳琪很幸運,全程無事。

  簡詠歌說自己僥倖跑掉了。

  裴柳聽到這,不禁冷笑“是啊,你跑掉了,把鬼引到我這裏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們。

  “怎麼回事”

  簡詠歌沒想到裴柳會直接說出來,臉色一變,但很快又想到,裴柳並沒有證據,說明不了什麼。他一臉歉意,看起來很真誠愧疚,“對不起,裴哥,我不知道你在那裏,我太害怕了,見到路就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很抱歉。”

  裴柳面無表情說“我不接受。”

  簡詠歌受傷道“你當然有不原諒我的權利,是我做錯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讓我做點什麼彌補。”

  裴柳因爲鬼的事,情緒起伏大,身心疲憊,看到簡詠歌做了惡毒的事還一副無辜白蓮樣,更是反胃想吐,煩躁說“我最希望的,就是不要看見你。”

  鬼當然是可怕的,但一個會在背後捅刀的隊友,傷害力並不亞於惡鬼。

  伍凱看了一會,站到裴柳身後,說“我覺得小裴不會隨便冤枉人。”

  顯然和他一條戰線。

  童佳琪沒說什麼,但也走了過去,給裴柳遞上溼紙巾,小聲說“你的眼睛很紅。”

  裴柳這纔想起來,自己一臉淚痕。

  他愣了愣,耳朵漲紅,竟然尷尬得結巴了,“謝、謝謝。”

  和剛纔冷漠對待簡詠歌的樣子,完全不同。

  有點反差萌。

  好可愛。

  童佳琪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偏頭,憋住。

  趙海是這羣人中年紀最大的,算是長輩,一般情況來說,他應該出來做和事佬,控制場面氣氛,將事情輕輕揭過。節目剛開始時,他看起來和簡詠歌關係不錯,但實際上並沒有偏向誰,趨於中立,這次他也沒有爲誰說話。

  “下個遊戲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大家還是警惕些,別太放鬆了。我方隊伍人越少,越是不利。”

  這話,隱隱有讓大家團結起來的意思。

  但有人的地方,就容易有紛爭,更別說簡詠歌做的事踩線了。

  其他人都沒有真心附和趙海的話。

  簡詠歌站在一旁,被衆人無視排擠,臉色略差。他寧願被人罵,都無法忍受這樣的故意忽略。在娛樂圈裏,黑紅也是流量,還能洗白,做什麼都掀不起一點浪花的透明人,纔是最糟糕的。

  遊戲結束後,地上的箱子,人偶和音樂盒都消失不見,只有一道聲音恭喜他們過關,發放獎勵一條線索。

  “既然你們都說我差點殺了妹妹,那我就真的殺了她好了。”

  一道女聲幽幽響起,本應該是柔和好聽的,但因爲露骨的怨恨,讓人不適。

  他們討論起來。

  “這是誰說的話姐妹相殘”

  “肯定跟那個女鬼有關,雙胞胎姐妹,不過不知道她是姐姐還是妹妹。”

  “看她對小鬼的惡意,很像來複仇的,我覺得她是姐姐。以前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意外,她被誤會殺妹妹未遂,無人信任,後來受不了,就真的殺了妹妹,取代她,奪走她的人生。”

  “不一定,女鬼也可能是妹妹,被殺死了,所以回來復仇。你看照片,女鬼比原總裁夫人高。”

  “高所以就是妹妹”

  “現實裏,很多弟弟妹妹都比哥哥姐姐高。”

  “你這理由,屬實牛逼。”

  伍凱抓頭髮,也覺得站不住腳,只好閉嘴,不爲難自己動腦子了,默默聽別人分析。

  不過就一句話,也推不出太多信息。目前能確定的只有總裁夫人是假的,姐姐殺死了妹妹,而且很可能小孩燒死的事故也是姐姐做的。

  但和假夫人關係密切的保姆在這之中充當了什麼角色,仍舊沒有頭緒。

  “說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或者戀人”

  他們開始胡亂猜測,並且吐槽,這麼辛苦地玩了個恐怖遊戲,得到的線索卻只有這麼點,節目組不是人。

  結果,話音剛落,下一個遊戲就又開始了,讓他們當場想把話吞回去,一臉的當我沒說。

  這次的遊戲是夾眼球,規則是在有限的時間內,把左邊桌上碗裏的眼球,用筷子夾起來,順利送到另一頭的玻璃罐裏,中途掉地上了,那個就不算,必須重來。

  這遊戲其實很常見,小時候兒童節就玩過,但那時候夾的是乒乓球,贏了還有零食獎勵,充滿童趣,而這個逼真的眼球,只讓人反胃害怕,簡直毀童年。

  而且,全程還有長相醜陋恐怖的鬼充當裁判,站在旁邊盯着看,讓人很難忍住不手抖。夾乒乓球遊戲很講究技巧,力氣大了小了,筷子不平行,球都很容易掉落,一旦掉了,就得重來,生怕時間不夠,心裏緊張着急,更加夾不穩,整一個惡性循環。

  最後,裴柳和伍凱都失敗了。

  鬼囂張地笑着,說要取走他們的眼睛,伸出乾枯的手,指甲發黑尖利,甚至散發着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

  裴柳渾身緊繃,兩腿發軟,求生欲讓他急得抓起桌上的一個眼球就塞到對方手裏,睜着眼睛說瞎話,“給你”

  鬼“”

  你是把我當傻子嗎

  裴柳一看,自己只給了一個,但很顯然人有兩個眼睛,就連忙再追加一個,並認真說“我的一雙眼睛都給你了。”

  童佳琪都被他這騷操作弄得愣了愣,然後果斷模仿,也塞了兩個,飛快說“我的也是”

  鬼冷冷地看着他們,頭頂燈泡閃爍,發出電壓不穩的滋滋聲。

  空氣凝滯,溫度顯著降低。

  就在伍凱他們緊張地以爲鬼會大怒,拉開人鬼大戰時,鬼握緊拳頭,手裏拿着的眼球受到壓力破裂,從指縫中流出漿。

  鬼獰笑說“好,很好你們的眼睛,我很快就會來取的。”

  放完狠話,鬼就走了,讓他們很迷茫,但不管怎麼說,都暫時逃過一劫,值得慶幸。

  這次的獎勵是一張照片,背景是漂亮的薔薇花園,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五歲左右,穿着小熊貓裝,小短手抱住蓬鬆柔軟的大尾巴,臉肉嘟嘟的,十分可愛,瘦小的妹妹還很親密地蹭着姐姐。

  照片下面是一行稚嫩的字,寫着我最喜歡姐姐了,我要和姐姐永遠在一起。

  幾個嘉賓看得一頭問號,把照片翻來覆去,也沒能看出花來。

  就這

  算遊戲詐騙了吧

  這線索給了跟沒給有什麼區別

  他們都很氣憤,感覺自己被耍了。被嚇死了,還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到了晚餐,他們化悲憤爲食慾,飯都喫多了兩碗。

  但裴柳心不在焉,沒怎麼喫,反倒是頻頻往樓梯的方向看。

  他在想,爲什麼謝巫煜沒來不是說好要一起喫飯的嗎難道他那邊還在忙

  直到晚飯喫完了,也還是沒見到人。

  裴柳想回房間,趙海卻忽然叫住他,表情有些嚴肅,似乎有重要的話要跟他說。

  他們走到鏡頭拍不到的地方。

  趙海開門見山道“你認爲這裏有鬼,是吧”

  裴柳一個激靈,立刻站直,鄭重地看着他,用力點頭,“趙老師,您也”

  趙海卻沒有應他,轉而說起了聽起來不相干的話,“我這個年紀了,演過很多戲,可以說是什麼角色都接過,也爲了真實,去學了很多相關的東西,雜七雜八,什麼都知道一點。”

  裴柳有點懵,不太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趙海緊接着說“我曾經演過一次道長,跟做這行的遠方親戚吃了頓飯,學做天師當然不可能,我只是討教了一些很基礎的知識。比如說,鬼由怨恨執念形成,沒有清晰的神智,鬼無法隨意害人,除非達成了必要條件,像走夜路,有陌生的聲音喊你的名字,你迴應了,還有玩筆仙,你問了鬼問題,對方回答了,就是跟鬼做了交易。”

  裴柳似懂非懂,疑惑問“您的意思是”

  趙海語氣慎重,緩緩道“我們都是普通人,沒有對付鬼怪的能力,但我們有陽氣護體,不容易有生命危險。鬼以恐懼和惡意爲食,只要不被鬼迷心竅答應交易,十天一到,我們應該能安全離開這裏。”

  “另外,我希望你不要跟他們強調有鬼,他們現在對鬼的存在半信半疑,心裏也更希望都是節目組安排。太過害怕,對鬼怪有益,但我們就糟了。”

  裴柳恍然,“所以你單獨跟我說。”

  趙海搖頭,“不只是這樣,還因爲你體質虛弱,更容易惹鬼。之前你很淡定,我覺得沒事,但你生病了,又”

  話語未盡,裴柳卻一下就想到自己哭了的事,不禁赧然。

  趙海再次重複強調,“不要被鬼迷惑,不要跟鬼做交易,不要答應任何事情,不要相信鬼,千萬記住,否則你很可能會被鬼纏上,一輩子都逃脫不了。”

  裴柳認真牢記,點頭如搗蒜。

  趙海這才放心了些,對這個聽話的後輩還是比較相信的。

  但很可惜,他並不知道,在另一邊。

  簡詠歌對着空氣說“好,我們合作。”

  已經有人跟鬼交易了。

  就連他以爲省心懂事的後輩裴柳,也早已被鬼迷了心竅。

  裴柳在回房間的路上,突然感覺到不對勁,回頭看去,發現十米外的走廊牆後,有一個小腦袋探出來,慘白的小手扒着邊緣,用一雙沒有眼白全黑的眼睛盯着他。

  裴柳一驚,想都不想,立刻轉頭就跑,上樓梯時因爲太急,甚至摔了一跤,顧不上痛,慌忙爬起來就繼續跑。

  直到撞上一個人。

  裴柳驚恐擡頭,對上了熟悉的俊美面容,倏地鬆了口氣,腿一軟,正好被一雙冰冷有力的手臂圈進懷裏。

  謝巫煜低聲問“怎麼了”

  裴柳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呼吸急促,嘴脣顫抖,努力冷靜說“後面,有鬼”

  謝巫煜將手放到他背上,輕輕順着摸,溫柔又耐心地安撫,低聲說“沒事,有我在。”

  裴柳慢慢平靜了些,但臉色還是有些發白。

  謝巫煜沒有鬆開手,摟着他的肩膀,帶他一起進了房間,關上門。

  今天一天下來,見到的鬼太多,裴柳根本一時還緩不過來。

  爲了完成任務,他強作鎮定,壓住情緒。但一見到謝巫煜,他就忍不住放鬆了。

  哪怕,在謝巫煜摸背安撫時,有種很詭異的熟悉感。

  他都下意識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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