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非得洗澡的時候做這個嗎？
白曜石廊柱頂起十字交叉的穹頂，一側打開，面朝廣袤的沙漠，一彎下弦月低低垂在空中。
廊柱內外各有一個沐浴池。
沈確浸在裏側的水池。
鎏金的水池邊，擺着由精緻瓷盤盛着的香薰、毛巾、水果。
花香瀰漫，水溫剛好。
一天的疲累盡數被微微盪漾的水波捲走，沈確往嘴裏撿着小顆葡萄，困得快要睡着，手指卻依然點着光幕。
前因後果、時間線、現場記錄……好睏……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
嘆息聲傳出去的時候，裴忌抗議的聲音立刻從外側的池子響起：
“我說指揮官，你就非得在洗澡的時候做這個嗎？”
沈確累得一句話都懶得回。
他已經解釋過了。
人類異變成蟲這件事關係重大，他必須第一時間上報女皇。
又讀了一遍報告，確定沒有任何遺漏。
沈確輸入指令，進行虹膜識別，指尖最後在蟲族殘骸的全息影像上停頓了一瞬。
非人的金色複眼到死都盯着一個方向。
他的方向。
蟲族的發聲器生長在翅膀上，能向同類發出特殊的、可以傳遞信息的頻率。
那蟲子最後揚起翅膀是要鳴叫，是要向他發送信號。
它把他認成了同類。
眸底的光沉了下去，沈確咬破半顆葡萄，飽滿的汁液濺溼了修剪圓潤的指尖。
“嘩啦”的水聲喚回了沈確的思緒。
遮擋風沙的簾子被撩開，裴忌下半身裹着浴巾，從廊柱外走了進來。
他頭髮上還滴着水，正擡手把溼漉漉的頭髮攏到後面。
水珠沿着凸起的喉結、鎖骨一路滑下，勾勒出緊實有力的腹肌和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部線條。
沈確只看了一眼就偏過了頭，喉嚨不自覺滾了一下，把剩下半顆葡萄嚥了下去。
“寫完了？”裴忌看着沈確向女皇發送報告，光幕瞬間消失，“謝天謝地。”
交心交底地坦白一次後，沈確倒是再也不瞞着他搞小動作。
但壞事是，他開始當着他的面做作業了！
“救命啊，我差點以爲我們穿越回上學那會躲廁所裏補作業的時候了呢。”
裴忌仰天長嘆。
他徑直走到水池邊，拎起備好的冰水仰頭灌下去。
“我沒有補過作業。”沈確冷漠的聲音傳來。
皇家軍校校規森嚴，每晚九點準時熄燈。
巡邏隊九點半開始宵禁巡查，一旦抓到沒有好好睡覺的學生，罰扣十點學分，抄校規一百遍。
這也就意味着，學生們必須在五點下課到九點熄燈之間完成小山般的理論課作業。
所謂重壓之下必有反抗，久而久之，就誕生了蹲廁所裏補作業的詭異傳統。
——雖然執行這個傳統的80%都是機甲單兵系的學生。
裴忌揚了揚眉，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沈確。
“你一看就是好學生。”
好學生沈確如今正靠在水池邊緣，全身幾乎都浸在水下，只露出一個圓潤的肩頭。
溼了的頭髮極烏黑，皮膚又極雪白。
長長的睫毛上掛着水珠，因爲清淺疲倦的呼吸而微微顫動。
他拘起一捧水往身上裏撩去。
連沐浴的動作都是那麼規規矩矩，高貴端莊。
裴忌毫不掩飾地直勾勾看着他。
沈確受不了，又往下沉了沉，把肩膀也藏了起來，蹙眉回望：“怎麼了？”
裴忌迎上沈確的目光，用比平時低了幾個度的磁性聲音緩緩開口：
“你知道塞壬星上有一種原住生物，叫人魚嗎？長得非常漂亮，能用歌聲魅惑過往的水手。”
“嘩啦”的水聲響起，漣漪一圈圈盪漾開。
裴忌游到沈確面前，潮溼高熱的軀體將水裏的人籠罩。
伸手將Omega溼漉漉的頭髮撥到耳後，裴忌湊到他耳邊，嘴脣一張一合：
“然後把他們喫掉。”
被裴忌觸碰的時候，沈確輕輕顫了顫，下意識往後縮了縮，睨了裴忌一眼。
“……所以？”
就像一片雪花落在臉上，冰冰涼涼，很快就融化掉。
裴忌更加肆無忌憚地看着他，如同一隻野獸，要把眼前的獵物吞喫入腹。
“你會唱歌嗎？指揮官。”
他用拇指指腹抹掉沈確眼睫上的水珠。
因爲異物入侵，那對清冷淡漠的眸子本能地顫動着，溢出了一點溫熱的液體。
溼漉漉的指揮官就像一顆汁液飽滿的葡萄。
作亂的手不停地撥着他的睫毛，玩弄般從裏面擠出一顆又一顆溫熱的液體。
沈確忍無可忍，剛要開口訓斥，卻一眼看到他頸間的殷紅。
原本就跳得很快的心臟一下懸了起來。
把臉上的爪子拍掉，沈確伸手碰了碰他的紗布，皺眉道：“你怎麼沾上水了？”
裴忌抹了一把脖子，一手恐怖的血，“真的誒。”
沈確瞪了他一眼，打開終端通知安雅送來醫療箱，然後把裴忌趕到水面上。
脖子流血的上將大人還在不知悔改地盯着水裏的人。
沒有力氣發火的指揮官紅着臉，無奈地命令道：“轉過去！”
“有什麼不能看的嘛……都一起睡那麼久了……”
裴忌嘟嘟囔囔，但還是轉過身去，在水聲中自己腦補放出來需要打馬賽克的畫面。
沒辦法，誰讓他家Omega臉皮比紙還薄。
乾淨的毛巾覆到脖子上，連着掌心的溫暖觸感。
裴忌立馬把手覆到沈確手上。
開裂的傷口在隱隱作痛，但他不介意沈確再壓緊一點，壓得更痛也沒關係。
“咬我這件事，你也告訴女皇了嗎？”裴忌突然問。
沈確把浴衣丟到裴忌頭頂，沉默片刻，“沒有”
“怎麼不乖了？”裴忌問，“終於意識到那個女人對你沒我對你好了吧？”
“受那麼重的傷，還讓你執行任務，人都賣給任務對象，也得虧是賣給我了。你是綿羊嗎？逮着使勁薅。”
“不要詆譭女皇。”沈確語氣嚴肅。
“哈，我還得感謝她把你搞成這副慘兮兮的模樣，是吧？”
一身反骨的裴忌繼續詆譭。
“她還修改你的記憶！讓你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你居然一點意見都沒有，就這麼放心地把自己的未來又交給她……不行，再說我喫醋了。”
裴忌有點生氣，腦子裏一閃而過星網上說沈確是女皇的走狗那些言論，更氣了。
沈確疲憊地嘆了口氣：“不是她。”
“你還要替她狡辯？”
“不是她修改了我的記憶。”
裴忌一怔：“什麼？”
“那次任務之後，我受傷昏迷，有人趕在她之前啓動了模塊的銷燬措施。”沈確沉聲道。
“連女皇……都不知道那次任務到底發生了什麼。”
裴忌瞳孔微擴：“可是人工記憶模塊只有皇庭高層有使用權限……”
聲音戛然而止。
暗潮翻涌的蟲族、避開巡航路線的蟲穴、沈確丟失的記憶。
之前的猜測與新的信息串聯。
兩人對視一眼。
皇庭高層……有內鬼。
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沉沉壓了下來，良久，沈確別開目光，輕聲道：“裴忌。”
“在我身上，有很多……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問題。”
“如果可以的話……”
“不要喜歡我。”
低垂的眉眼深邃平靜。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確發現自己的心竟然在不受控地顫抖。
呼吸變得乾涸，有什麼東西堵塞住了喉嚨口。
輕薄的嘴脣開啓，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不要喜歡我。”
裴忌仰頭，鋒利的眼眸深深凝望進那雙沒有情緒起伏的深潭裏。
嘴角動了動。
他說：“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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