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曠野與淺灘
打開艙門。
入目的是一片沒有邊際的草原，矮草剛沒過鞋底，風一吹，便翻滾出層層的綠浪。
天是亮白色，沒有云，比起天，更像是一大團霧。
粉色的礦石像花一樣生長草地間，大大小小簇成厚厚的一層，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光線籠罩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就好像加了一層柔光濾鏡。
星遙快步走到一簇礦石前，伸手摸了摸。
“是那種共生石！”他驚喜地叫道。
他飛快打開工具包，挖出一小塊石頭，然後驚訝地發現，這些草和石頭並不是長在土地裏。
礦石下，竟然還是礦石。
挖出來的石頭雖然沒有裴忌帶回那塊純度高，但基本都滿足做塗料的要求。
喜悅剎那間將他淹沒了，星遙的眸光像璀璨的繁星般躍動起來，他激動地看向謹弋。
“幸運女神看向我了！！”
謹弋回望他，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嗯。”
星遙在礦石組成的“花海”裏一路向前走去，沿途敲敲打打，收穫着一塊又一塊石頭。
謹弋默默跟在他身後，在星遙的工具包裝不下後拿出用空間摺疊技術做成的儲蓄項鍊，將剩下的石頭放進去。
無限延伸的原野上，只有兩人的身影。
翻滾的綠浪如同遠古生物起伏的呼吸。
他們像闖進童話世界的外來者，不停地蒐集着蘊含魔法的結晶狀花朵。
忽然間，透過一羣高起的礦石，星遙捕捉到一抹白色的影子。
他先是一愣，隨後加快腳步。
翻過起伏的山丘，繞過最後一叢簇擁在一起的礦石，星遙停了下來，定定望着眼前白色的人造物。
“爲什麼……”他的大腦一瞬間空白，只有一顆心在孤寂地跳動。
謹弋追上了星遙的步伐，目光瞥過來，一時怔住。
曠野的風揚起星遙金色的長髮。
粉色的礦石簇擁在他腳邊，他靜靜站立着，面前是一架白色的機甲殘骸。
那是一架非常漂亮的機甲，造型輕盈，線條流暢，只剩了一半的外殼下露出精巧的內部結構。
哪怕四肢扭曲，身上佈滿鏽跡和劃痕，謹弋也能從僅剩的部分想象到它曾經漂亮的身影。
他心中一震。
那是……“寒瑩”？
“爲什麼……”星遙嘴脣微啓，聲音顫抖，“我是在做夢嗎……你爲什麼會在這裏？”
他邁開雙腿，小跑到那臺機甲面前。
四分五裂的羽翼在地上圍出半個弧形，將金髮的Omega環在中間，乍一看，就好像將他抱在了懷裏。
星遙仰着頭，繁星般的眼眸從上到下一點點、一寸寸描摹它的形狀。
然後，他伸出手，碰了碰機甲破碎的核心。
突然間，一滴淚從星遙眼角滑落，像一顆流星，沿着光滑如玉的臉頰刻下一道深深的水痕。
那滴淚最終落至他的下巴，無聲地敲在簇擁着他們的、晶瑩的礦石上。
“沒事了……”
星遙伸手擁住破碎的白色羽翼，閉上眼，臉頰緊緊貼着冰冷的殘片。
他用一種很輕、很柔的聲音說：
“沒事了，孩子，我會修好你的。”
……
冰涼的觸感從臉頰上傳來，沈確睜開眼。
繚繞的霧氣阻隔了視線，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淺灘裏，周圍是一些高且直的樹，葉片很小，上半截融進了霧裏，只能看得清下面粗壯的樹幹。
沈確坐起身，水一樣的物質從他身上滑落下來。
——那並不是水，而是一種與水觸感類似的活物。
沈確用手舀起一捧，任憑它們從指縫間溜走，然後站起身。
身上的衣物果然沒有任何沾溼的跡象。
他站起來的時候，“水”裏某些金色的、外表像魚苗的小東西迅速從他旁邊溜走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環視着這片朦朧且熟悉的景象。
是生命海。
更準確地說。
是生命海的一片分支。
目之所及的一切，無論是水、霧還是靜靜矗立的樹木，其實都是活物，只是僞裝成眼前的樣子。
在他環顧的間隙，那羣金色的“魚”又試探着圍了上來。
沈確微微偏頭。
斜睨過去的時候，它們便像受驚一樣“譁”地散開，四處逃逸。
見沈確沒有下一步動作，幾隻膽大的逆着“魚羣”靠近了他一點，發現沈確並沒有攻擊它們的意思，便呼朋引伴再次聚集到了他腳邊。
沈確微微眯眼。
這死皮賴臉的樣子，像極了某個人。
他彎下腰，隨手撈起一條。
冰涼的觸感從手心裏傳來。
沈確意識到，他昏迷的時候，就是這些東西在貼他的臉頰。
手裏金色的“魚”忽然動了動，順着“水”從指尖溜走，朝另一個地方聚集去。
沈確順着看去。
只見一個巴掌大的透明團狀物從淺灘裏爬了出來，覆蓋到兩個緊挨的石塊上。
然後，他眼睜睜看着兩個石塊緊挨的邊緣在團狀物的蠕動下以一種非常生硬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沈確心裏一沉。
他很快發現那個東西經過的地方，所有不同種類的活物都以這樣的方式生硬地融合了。
金色的“魚羣”悄無聲息地靠近，在透明團狀物離開石塊的時候突然一擁而上，將它分食殆盡。
分食完的“魚羣”再次回到沈確身邊，態度比剛剛慵懶了很多，似乎喫飽了，對他不再上心。
沈確略微遲疑，不動聲色地退後了一步。
“他們不會喫你。”
一個聲音從霧中傳來。
沈確循聲望去。
白霧中出現了一個人影，正緩緩向他走來。
熟悉的感覺讓沈確停在了原地。
霧中走出一個清瘦的少年，髮色與眸色極黑，皮膚卻很白。
那張臉與沈確有七分像。
少年走到沈確面前，停住腳步，兩人彼此打量。
沈確開口問：“現在的你是什麼時間的你？”
少年微微一笑。
他的容貌比沈確更溫柔一點，也更愛笑。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
“大概十五歲吧，我不太清楚，這裏的時間本來就是亂的，待久了，我也慢慢沒有時間觀念了。”
“但我知道你是誰。”
他看向沈確。
“好久不見，沈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