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李醫生的一天
金色的陽光灑入露翠療養院，他準時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牀鋪上，屬於另一個人的位置已經空了將近一個月，但查爾斯每天都會把那個位置鋪平，每週還會把枕頭拿去曬一曬。
剛曬好的枕頭邊放着一隻半人高的狗狗玩偶。
那是某次去沙漠集市時，洛源在射擊易拉罐的攤位拿到的戰利品。
老闆在小單兵連中四發後二話不說，當即把最大的玩偶送上，把人請離了攤位。
小單兵愛不釋手。
“等我出任務的時候查爾斯先生可以把它當成我放在牀邊！”
不過後來大多數時候都是出任務回來的洛源抱着他的狗一覺睡到十二點，然後迷迷瞪瞪抱着他的狗遊蕩到廚房附近覓食。
透過橫格窗的光斑落在狗狗豎起的耳朵上，查爾斯不由得想起洛源腦袋上的呆毛。
摸起來跟玩偶一樣柔軟。
視線環顧一週。
這個原本屬於他的簡潔臥室裏如今多了很多東西。
遊戲周邊、手辦，虛擬偶像Coko的演唱會專輯，不同型號的機甲零件。
不知不覺，已經侵佔了大半空間，把他的醫療書籍都擠到桌子邊緣去了。
查爾斯看了那些東西一眼，淺淺笑了笑。
……
七點半，查爾斯進入廚房，開始做早餐。
黑麥麪包、生菜、番茄、煎牛肉丁、洋蔥碎、蛋。
今天的早餐是營養配比均衡的三明治，搭配樹莓牛奶，水果是櫻桃。
查爾斯做了兩份，一份端到餐桌上，另一份放進保溫食盒裏。
就着學生們慘不忍睹的課題報告喫完早餐，查爾斯穿好外套，拿起食盒，前往生命科學院的研究塔。
……
八點半，查爾斯到達研究塔。
近期，彌賽亞總部的學者來到白沙星參加聯合研討會。
查爾斯到達的時候，研究塔內已經到了一些人。
年輕的學者們正圍着一位眉眼清冷的年長教授，向他徵求新課題的意見。
查爾斯進門時，衆人停下討論聲，兩個晚輩禮貌地向他問好。
查爾斯依次回禮，向那位年長者點了點頭。
“沈教授。”
目光不自主落在沈麓脖頸和手腕上三個環形裝置，停留兩秒後，查爾斯克制住探尋的視線。
由信息素與精神力耦合生長技術製造的活性環，生命科學院近年來最引以爲傲的成果。
“查爾斯。”
沈麓見到來人眼底微不可察地一亮。
“這幾位小朋友正好有些關於信息素公式的疑問，我記得在你的課題範圍內。”
說完，他沒等幾位年輕人有反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落荒而逃。
被小年輕們圍上的查爾斯：“……”
……
早上的研討會有關新的仿生突觸技術，九點半準時開始。
沈麓直到九點二十九分纔再次回到座位上。
環形的階梯教室座無虛席，門口也站滿了旁聽的學生。
來自制造中心的金髮機甲師在演講新型機甲的突觸連接技術時緊張得接連摔了三個杯子，一直在向主辦方道歉。
查爾斯一邊刷刷記着聽都聽不懂的新技術，一邊同情地看向那位傳聞中的機甲大師。
這年代的天才，都這麼……清新脫俗獨樹一幟嗎？
出於疑惑，他看向身邊一個字都沒記的沈麓。
年長者安靜地坐着，指尖點着桌面，時不時看一眼終端。
因爲信號干擾，沈麓不能用最新的腕式終端，只能用老式的實體終端。
就是有片光幕，需要滑動點擊那種。
查爾斯無意中瞥到他的屏保。
這年頭，拿女皇畫像當屏保的，除了眼前這位，就只有面值1000的現金了吧……
似乎注意到查爾斯的視線。
沈麓擡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聽不懂。”
查爾斯理解地點了點頭。
——壓根沒在聽吧沈教授！！
……
十一點，研討會順利結束。
查爾斯收拾好東西，與沈麓告別。
離開時偶然看到一羣穿着制服的新生偷摸圍在研究塔下的小樹林外。
“你們在幹什麼？”查爾斯沉聲問。
學生崽們嚇了一跳，回頭對他做出“噓——”的動作。
“我們想找星遙大師要簽名！”一個學生用氣聲說。
查爾斯：“他在這裏？”
學生們閉上嘴，不約而同指了指小樹林。
查爾斯順着他們指的方向看去。
樹林間，只見那位剛下了演講臺的金髮機甲師正埋在現任外交部長懷裏，趴在他肩頭嗚嗚咽咽：
“啊啊啊——製造中心的臉都被我丟完了嗚嗚嗚……”
外交部長拍着他的腦袋，一臉平靜，“中午去哪喫？”
查爾斯：“……”
……
十一點半，查爾斯帶着食盒到達白沙星第一星港。
記者們早就把這裏圍得水泄不通，騎士團維持着秩序，沉星宮的老管家帶着貼身女僕守在下船口，看到他來，遠遠就打招呼。
今天是歸航日。
第一艦隊與第四艦隊罕見地同時結束巡航，裴忌和沈確將在十二點整一起回到白沙星，所以纔有了這麼盛大的接船儀式。
更準確來說，是喫狗糧儀式。
查爾斯擡頭，澄澈天空上，隔着薄薄雲層隱隱可以看到艦隊閃爍的信號燈。
老管家霍爾說其實第四艦隊一個小時前就到了，裴忌浮在上空是爲了等沈確。
查爾斯深深嘆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食盒。
“就不能他自己留在上面嗎？”
這次巡航時間並不長，只有二十七天，但查爾斯真的很想念。
分別的每一天，他都很想念。
他擔心洛源每天只會喝營養劑，喫飯不規律，一打架就上頭，一身傷地回來，還向他炫耀這是戰士的勳章。
真讓人放心不下。
人羣騷動起來。
雲層上出現了另一簇閃爍的紅點，與原本停留在上空的紅點交匯在一起，緩緩地，降落下來。
第一艦隊到達了。
兩艘主艦破開雲層的時候，人羣開始歡呼，閃光燈咔嚓嚓閃爍。
艙門打開，舷梯降落。
查爾斯一眼就捕捉到跟隨裴忌出來的小個子單兵。
洛源一身幹練的黑色軍服，胸前掛着綬帶，左肩嵌着兩顆銀星，步伐輕快。
他幾乎同時看到快淹沒在人羣中的查爾斯，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開心地招手，無聲地做着口型：
【查爾斯先生！】
查爾斯無奈地看着他。
都升中將了，還是這麼小孩子氣。
不過他的上司也沒好哪去。
裴忌走得飛快，披風嘩啦啦在身後翻滾，凌厲的面龐英俊依舊，鋒利的眉眼中卻多了一絲肉眼可見的成熟。
大概也就是這點成熟，讓他沒直接跑到隔壁艦去。
不過看着少領主挺拔如鬆的身影，查爾斯多少還是有點感慨。
那個跟在領主屁股後面無法無天的狂妄小屁孩還是長大了。
惡劣的環境沒有擊垮他，奢靡的生活沒有腐化他。
他學會了怎麼對別人好，有了愛人，也有了保護愛人的能力。
他應該會成爲一個好領主吧。
目光移向沈確的時候，查爾斯微微一愣。
第一指揮官一如往日淡漠平靜，不疾不徐地往下走。
只是看起來精神似乎……
裴忌往上迎了兩步，把人接下來，似乎也發現沈確狀態不對，湊在耳邊低聲詢問。
沈確一反常態直接把頭抵在了裴忌肩膀上，膩膩歪歪地跟他咬耳朵。
沒半分鐘，裴忌捧着沈確的臉親了上去。
老管家霍爾的臉色一下不好了，慌張地叫來騎士團。
“這個不能拍！！”
晚了。
星網上不到兩分鐘就出現了【二十七天沒見膩成這樣沒人管管嗎？？】的帖子。
底下一片【喲喲喲喲喲～】
霍爾一邊吩咐騎士團收繳拍攝裝置，一邊帶着女僕上去把兩個祖宗接下來。
不遠處傳來他隱隱約約的訓斥：
“不像話！”
“都是元帥了，注意影響！”
“要是被女皇看到又要加關稅！”
隔着四五米的距離，查爾斯再次端詳沈確。
自從被裴忌牽到他就直接黏在了Alpha懷裏，低垂着眉眼貼在頸邊。
因爲距離夠近，查爾斯能嗅到一點沙粒氣息，不注意的話，還以爲是風從沙漠腹地帶回來的。
精神萎靡+信息素依賴+比以往更粘自己的Alpha……
典型的發情期症狀。
查爾斯明白了爲什麼這次第四艦隊的巡航期會這麼短，以及爲什麼兩個艦隊要同時返航。
趁着騎士團控場，洛源丟下其餘單兵一溜煙跑向查爾斯。
“查爾斯先生！”
小單兵撲進查爾斯懷裏，呆毛晃來晃去，要是身後有尾巴，估計已經瘋狂搖起來了。
查爾斯摸了摸洛源的頭髮，“喫飯沒？”
“沒有！”洛源猛地擡頭，無形的耳朵抖了抖，“我今早帶小隊巡航回來後錯過了早飯，元帥急着往回趕，一路上都沒停。”
意料之中的回答。
查爾斯拿出食盒，“簡餐，先墊墊肚子。”
洛源歡呼一聲，立刻打開。
保鮮裝置運作良好，營養三明治的味道跟早上做出來的時候比不差半分。
洛源兩口喫完，咬着櫻桃根繼續搖尾巴，“先生，我們中午去哪喫？”
查爾斯看了眼時間，“我在彌鹿餐館約了位置。我下午還有課，一會喫完你先回家。”
洛源食指點了點軍帽：“好的，李老師。”
……
下午兩點，喫完午飯的查爾斯與洛源道別，叮囑他下午會有外賣機器人送食材回去，不要睡過頭，以及……
“回去後停一會再洗澡，洗完澡先休息，不要打遊戲，不要亂喝冰箱裏的酒，桌上有洗好的水果，染血的軍服不要直接丟水裏，等我回去再洗……”
洛源連連點頭，隨後又衝查爾斯眨了眨眼。
“李老師，你知道我隊友們都說你什麼嗎？”
查爾斯微微皺眉，“不要亂聽八卦。”
洛源：“他們說你是爹系A，專喫小嫩狗。”
……
兩點半，查爾斯回到生命科學院上課。
三點，繼續上課。
三點半，上課，不知道洛源有沒有好好睡午覺。
四點，上課，應該沒有偷喝酒吧？
四點半，上課，就不應該留酒在冰箱裏……
五點差十分，課室後門開了，毛絨絨的腦袋探了進來，在查爾斯的注視下溜到最後一排。
查爾斯課本一合，“剩下時間自習。”
學生們一臉懵逼。
“啥？一個小時的自習嗎？！”
……
五點，查爾斯揪着洛源的衣領把假學生拎出教室。
“看來這一路奔波是一點沒累着你？”查爾斯皺眉道，“生命科學院的門衛變成擺設了是嗎？”
洛源無辜地眨着眼，“我是家屬嘛……”
查爾斯嘆了口氣。
這課是上不下去了。
他轉身回課室收拾東西，學生們一會偷瞄老師，一會偷瞄屋外的“少年”，嘰嘰喳喳：
“是洛中將！”
“我知道他！彌賽亞政變時除七個統領外唯一一個拿到一等功的將軍，超厲害的！”
“他剛剛說是老師的家屬誒？”
“哇——李老師結婚啦？”
“他左手戴着戒指呢！”
“誒？前幾天有學姐給李老師送花，我還以爲他是單身呢！”
冰冷的視線忽然投向出聲的學生，學生崽們嚇了一跳，連忙閉嘴，乖乖低頭看書。
寒光一閃而逝，無害的笑容重新掛回洛源臉上。
等查爾斯離開教室，看到洛源正拿出戒環，戴回無名指。
查爾斯看了一眼戒指，“不是說影響戰鬥，不肯戴嗎？”
洛源低着頭，“……現在又沒在戰鬥，再說……李老師那麼受歡迎，還有學姐送花，我要是不用戒指圈住你，被別人拐跑了怎麼辦？”
查爾斯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說的是前幾天給我送花的學生，巧了，你還認識她。”
洛源一愣。
只聽查爾斯慢悠悠地說：“你第一次偷進療養院時，她和幾個同學幫你開了門，沒記錯的話之後你沒少跟他們一起打遊戲……那年，他們組選了個不可能及格的課題，最後卻成了年級最高分。”
查爾斯頓了一下。
“因爲課題選的好，政變的時候還去幫忙研製了異變素的疫苗。”
洛源睜大了眼，“你是說……”
只見查爾斯從課本里抽出一張卡片，遞給洛源。
“隨花一起送的，看看吧。”
洛源接過卡片，上面寫着兩行字：
【李老師，我畢業啦！感謝您的教誨，替我向洛中將問好，祝你們平安喜樂-】
洛源怔怔看着卡片上的字和畫在最後的笑臉符號。
“他們……都畢業了啊……”
查爾斯揉了揉洛源的頭髮。
“是啊，他們都畢業了。”
……
晚上七點，查爾斯送走了今天唯一一個預約病人。
露翠療養院的廚房亮起了燈。
他換上家居服，和洛源一起準備晚餐。
洛源的機甲“塵音”停在院子裏，剛塗了保養漆，正在晾乾。
暖黃的燈光從落地窗透出來，照亮了機甲輕盈的羽翼。
月光攀上窗臺，溫柔地與燈光融在一起，照亮了冒着熱氣的炒菜和手工面。
小單兵一邊煮着面，一邊喋喋不休地向愛人講述這次巡航的有趣事，頭頂忽然落下一片陰影，年長者從後面擁住他，低頭吻了下來。
……
九點，最後一盞燈從露翠療養院熄滅。
臥室裏混着微苦的茶葉香氣與甘醇的酒味，涇渭分明，強勢地佔有彼此，宣誓着主權。
狗狗玩偶悲慘地滾落在地，四腳朝天。
連着查爾斯精心收拾平整的牀鋪，也皺成了一團。
……
十點，小夜燈短暫亮了一下，伴着浴室的燈光和水聲，沒過多久，又很快熄滅。
今晚好眠。
明天，也是愛人在身側的一天。
——番外3完——
到這裏就全文完結啦。
江湖路遠，我們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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