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馬威
“不准你那樣直勾勾的盯着本姑娘看!”楊延婉被崔少愆盯了個大紅臉,氣急又要舞起她的鴉項槍。
“回姑娘,我們兄妹二人聽從楊管家的吩咐,特來隨姑娘任意使喚的,我等鄉野小民並無惡意,只是實乃小民從未得見如姑娘般天人之姿,確是小民唐突了。”崔少愆半彎着腰躬身道。漂亮話總是要說的,不值幾個錢,但是那一杆鴉項槍刺下來就真的要完了,她崔少愆還想好好活着呢。
“……”楊延婉整個臉龐都紅透了,匆匆把鴉項槍丟在院中,徑直朝她的閨房走去,留下一臉蒙圈的崔少愆愣愣地望向了身邊的劉衣紫。
“所以這是又怎麼了?誇她好看還不樂意了?衣紫,你長得也很好看啊?你會不高興?不該說聲感謝?”
“……”望着轉身跟進去的劉衣紫,崔少愆一臉的問號。大家都是女孩子,誇一誇……她忘了,現在的崔少愆是個男子。這尷尬的身份。
踟躕了盞茶功夫,崔少愆咬牙跟了進去。楊伯說過,阿蘭那也說過,大將軍七個兒子,就小主子這一個獨苗,又是府裏最小的,金貴的很。
顯然小主子就是楊姑娘了。主子說什麼就得是什麼,不能讓主子有任何的不滿意。償工契約是不能違約的,否則賠償金不是目前的他能還的起的。
崔少愆小心翼翼的走近,又停了下來。暗罵一聲大意了。外男不能進後罩房(內院),她可不能再犯錯了。孟子說的對,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就是太安逸了,精神一放鬆差點着了別人的道。
思及此,崔少愆索性退了出去,往二進院走去。找楊伯總歸是沒錯的。枉她自己也是個女孩兒偏偏得去找個老頭兒玩。
……
“楊伯,您不曾說過小主子是女子啊,這男女大防的,我怎麼貼身伺候?我一直以爲楊姑娘和小主子是兩個人……”崔少愆話說一半,看到楊福老實在在地表情,心下了然。果然是單獨給他的下馬威。
階級壓迫果然是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啊,連埋怨都得小心翼翼的收斂着,看來以後除了要更加剋制和小心以外,還是想想怎麼回去吧,畢竟這裏不屬於她。
“對了,楊伯,不知我現下還能做些什麼,舍妹已貼身伺候姑娘了,我這個多餘的兄長總歸得做點什麼吧?而且……府中服侍的奴僕出乎意料的少啊。”崔少愆壓下心中的憋屈,話鋒微轉,想試探着打探一嘴她想知道的事。
“戰事頻繁,兵役繁重,賦稅嚴苛,你亦是晉陽城中人,官府常年抓壯丁充軍你會不知?!生死有命,戰事當前,有幾個能活下來的啊。”楊福仿若想到了什麼傷心事,語調都低沉了下去。
“生逢亂世,大家都不得已啊,又遣散了一批想要外出逃命的院子(家僕)。奶娃娃,你就慶幸你未及舞象之年吧(17歲)。本來你們也是要馬上被遣散的,結果你逆了姑娘的意。又引起了將軍的注意……你就當好你的客作兒就行了,瞎打聽什麼啊。”楊福意味深長的一眼看過來,接着道:
“將軍爲保城中百姓安全才卸甲投降的,他已做到最大限度。看得到的能幫一個就是一個,幫不到的也只能隨他們去了,姑娘更是心善。想盡最大努力保城內的小娘子們周全,偏偏有些人啊,不識好歹。”楊福的語氣無論多麼剋制,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滿藏在了話語中。
崔少愆滿腦子都在迴盪着一句輕飄飄的話:“幫不到的只能隨他們去了。”努力剋制着自己,崔少愆眼睛都氣紅了。
百名官妓和廣大百姓之間,前者充當犧牲品,拯救更多的人,道理沒錯,選擇也沒錯,可偏偏她就是那個受害者,是前者。
她感同身受了。她剛經歷過地獄的恐怖,見識到了赤裸裸的人性,雖然僥倖逃了出來,可大牢裏那麼多的年輕姑娘們呢?!她們的人生可全都毀了!
她們大都是豆蔻年華,有的剛及笄,剛過碧玉年華,很多都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就因爲生在亂世,就只能被當做犧牲品?!無論多麼冠冕堂皇,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理由可以將逼良爲娼的勾當合理化!
眼前的管事,精明市儈,懂審時度勢,還對主子忠誠,這樣的家奴,是個上位者都會喜歡,還會樂意培養,也算是個值得培養的心腹。可是崔少愆喜歡不起來這個人。連多打交道的心思都消減了不少。
低頭強壓下心中的不忿,崔少愆謙卑道:“慚愧,我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事已至此,敢問楊伯,目前的我還能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做什麼啊,收拾好行李準備隨時走人,馬上要立新城了,就在榆次縣。這裏怕是也呆不久了,而你要跟着我們回汴州。”
楊福感慨的說完,好似看了崔少愆一眼,又好似透過崔少愆在看着什麼虛無,默嘆了一口氣後又開始忙碌起了手邊的賬本,顯然是在清點着些什麼。
崔少愆知趣的退了出去,默嘆口氣,往一進院落的方向走去。
冷靜下來後,她開始回憶兩人言談時的有用信息。
細聽管事口音不像晉陽城中人,逃難過來的?總感覺客作兒也不是什麼好詞,沒猜錯的話是僱傭的打工人?不過他本來也是,辯駁不得。
估計管事兒子也被徵兵了,不然最後結尾也不會是這種語重心長又感慨的語氣,顯然也是個有故事的人,雖然不喜歡這個宅老,但是爲了楊府的"團結友愛",下手的刀還得從這裏(弱點)開切。
至於管事對她的態度:剋制、圓滑又……疏離,或者是排斥?顯然管事並不是很信任她,先躲遠點,來日方長嘛,總會有豁口的。
不過古人的疑心病可真不是開玩笑的,難道他們都不知道什麼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麼。又或者是她妨礙到了管事的利益?所以只針對她一個人的狐假虎威?
崔少愆遏制住自己離譜的好奇心,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嘴:她堂堂正正的太原本地人都沒嫌棄楊福這個外來戶,居然還被外來戶嫌棄了,居然防着她!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痛快的,不過亂世當下,倒是可以理解。
還有聽他話語中的意思,立新城後這裏就不可以呆了?不走都不行?底層的魚肉當真就沒有話語權嗎?崔少愆憤憤然的想着,徑直出了一進院,沿着中軸線一直走到了大門口前的照壁處才停了下來。
擡頭看着這面照壁,四周空無一人,倒顯着這照壁沉悶而莊嚴。繞過去,前面就是大門了。
猶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崔少愆陷入了沉思。比如說去看看她剛醒來的那處空宅子,現在想來都覺得很是蹊蹺。
空無一人的宅院,空蕩蕩的天井,破破爛爛的窮酸女裝……或許,說不定周圍還真隱藏着些什麼祕密。要真去汴州了,且不說舟車勞頓,就怕到時候連回來的機會都沒有。打定主意,崔少愆疾步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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