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下跪
顧不得其他,崔少愆腦子一片混亂,快步跑向了楊延婉的方向。
翻過倒下人的正臉,崔少愆顫抖的伸出手指對着楊延婉的鼻息探了過去。
……
剛睜開眼,楊延婉就看到崔少愆放大的臉以及伸過來的手,這意圖是想要摸她的臉?!
一把推開了崔少愆,楊延婉惡狠狠的瞪着她警告道:“簡直放肆!你要作甚?!”
“…你……猜?”傻眼了的崔少愆,看着推了她一掌的楊延婉借力使力,快速一掌拍向地面,接着筆直的站在了她面前。這似曾相識的動作啊……
摔倒在地也不敢爬起來,瑟瑟發抖的崔少愆,忽然發現,貌似這邊這個更嚇人,要是推她的一掌是拍向地面的力度,她可能……也許……大概……會骨折的……吧。
“多謝姑娘手下留情,純屬誤會,見姑娘倒在那裏,僕心裏焦急,驚恐之下不及思考,就想先扶您起來。”崔少愆弱弱的道。
這次她說得可是實話。萬一楊大小姐交代在這裏了。她要拿命去還麼……還不起啊,而且以她目前的分量,殺十次都不夠。
“……”
“小僕真的沒有其他心思,心下擔憂姑娘才…”崔少愆思及隱祕中的那雙琉璃色眼眸,正猶豫如何委婉的將信息傳遞出去,就被楊延婉強勢打斷了。
“你還說,走那麼快做甚!我叫你就像沒聽到一樣,之後…我確是眼前一黑,醒來就看到你……。”楊延婉瞥了一眼崔少愆後,終究沒說出口那最後幾個字,轉身就朝通向影壁的臺階走去。
“這什麼破地方,再也不來了,本姑娘現在就要回去。”
崔少愆心裏巴不得她大小姐趕緊走呢,狗腿的應着,小跑着跟了上去。
眼看着楊延婉要直接上臺階,崔少愆先一步越過她去,將手中的夜明珠舉高,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您先走,我墊後。仔細臺階。”
大大的翻了個白眼,楊延婉懶得搭理崔少愆,直接朝臺階上攀爬了過去。留給她一個瀟灑的背影。
藉着夜明珠的光,崔少愆剛在地面的第一個臺階處不着痕跡的觀察了下,看到刻意做的標記仍舊完好無損,那根她特意遺留下來的毫不起眼的頭髮絲也安然無恙。看來從影壁下來的只有她們兩人,再沒有第三人從這裏下去……
讓楊延婉先走是崔少愆考慮再三的決定。並不是她有多麼大公無私,而是有兩個考量:
一是再給隱匿在黑暗中的人一個機會,一個攻擊她的機會,想看看那個黑暗中的人到底想做什麼,針對的到底是她們兩人中的哪一個?會不會單獨對她下手,又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圖謀;
二是她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雖說她惜命到比較變態的地步,但經過剛纔一連串的恐怖打擊,她有點麻木了。倘若真出了事,也沒必要禍害人家未及笄的小姑娘。就算有個意外,萬一就回去了呢?
這是她腦子裏突然冒出的荒唐想法。50%的概率,於她而言結果、差別並不大,哪一種結局她都可以接受,值得賭一把。
膽戰心驚又故作鎮靜的爬上了最後一方臺階,並沒有任何的異動。從碰到楊延婉開始,腳步聲就沒了蹤跡。看來對方是打算按兵不動了,那她倒要看看拿青石板把出口堵死了,對方要怎麼出來。
崔少愆努力挪動着青石板,讓其迴歸原位,並將梅花鹿尾巴上的滑石推到了南面,鎖死了機關。
一氣呵成之後,剛要招呼下楊延婉,就見楊大姑娘頭也不回的繞過了影壁走向大門,快到連個背影都沒有留給她。
大小姐果然是生氣了,而且是很難哄好的那種。崔少愆頭大的左右爲難了會,終究沒敢追上去。
默默轉身,將之前丟掉的燒火棍用力地握在手中,緊張的等待了起來。盞茶功夫後,青石板下沒有傳來異常的響動。
又等待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還是沒有任何異響。崔少愆心下了然,果然不止一個出口,長吁了一口氣,丟掉燒火棍,她亦快步地朝着大門走去。
楊延婉早已沒有了蹤跡。崔少愆邊走邊思考着,擡頭遠眺卻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遠處街巷口迎面走來的宋兵。少說有四五個,個個都身穿鎧甲,顯然跟先前的程三不是一個級別。
崔少愆心裏一咯噔。猶豫着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又或者直接躲起來。顯然對方已經發現了她,大笑並放肆着朝她走了過來。
“這大熱的天,埋了那麼久的屍體,熱出了一身汗,屍體餿,埋他們的人也餿,真是無趣的緊。再過個幾日,回朝了,定要把這一身的行頭都脫掉。”一個身穿鎧甲,靴子和脛甲上混着不少泥土的小個子士兵邊擦着臉上的汗邊說道。
“同袍同澤,偕作偕行。說陣亡就陣亡了,逝者已矣,舟郎還是莫要逞口舌之快,給別有用心之人徒留話柄了。江政甩了甩護臂,慢悠悠的接口道。
“快別弔書袋了,就你高風亮節,溫文爾雅,書呆子你既然都充軍了,就得按我們乙等軍的規矩來,別給我整那一套之乎者也的。聽着就煩!再說屍體看多了都麻木了,大家夥兒都活蹦亂跳的,你就偷着樂吧。”馬舟看不慣比他還高一頭的“文弱書生”江政,習慣性的拉踩一腳。
“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大家能活着就該及時行樂。以後啊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咱們呢。”陸引說完討好的看了身側的辛雲謙一眼。眼巴巴的等着他接話。
“誰讓我們是後軍,埋屍份內的事兒,計較什麼。不過這身鎧甲是真熱。君威不能丟,等再熬個幾日回朝了,咱大夥都出來聚一聚,散散心。”揣了揣口袋裏的撫卹金,辛雲謙很是滿意。給的太豐厚了,痛快的玩幾天都不是個事兒。
“二十兩銀子,十鬥米,到時候回家了定要把這些帶還給阿良的母親。”蘇堅神情落寞,眼眶發紅,剋制隱忍着喃喃道。
周圍一衆,想到逝去的王良,皆都沉默了。氣氛陡然低沉了下來。
“天氣炎熱,長途跋涉,死去的弟兄們咱帶不回家,只能就近掩埋了。兄弟你節哀,手刃仇人發泄發泄咱還是可以做到的。”辛雲謙說罷擡起頭,看着不遠處畏畏縮縮走過來的崔少愆,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
崔少愆壓低身體,佝僂着身子,凝聲靜氣,又小心翼翼的低頭緩步前行。生怕大聲呼吸都引起宋兵們的注意。
“哎,你走路怎麼不長眼睛啊,往哪撞呢?!”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壓壓的影子,崔少愆低着頭都感覺到了對方的來者不善。想要沉默着不吭聲躲過去,卻被狠狠的推倒在地。
看着一個趔趄就坐倒在地上的崔少愆,辛雲謙調侃到:“沒喫飽飯啊,弱不經風的。也對,晉陽城中的難民活該餓着!還不趕緊給官爺我道歉,傻愣着作甚!”
“官爺,小的就打巧路過。惹怒衆位爺,小的陪個不是,這就走。”崔少愆吞了口唾沫,嚥下所有的不爽,弱弱的回道。
“哈哈哈哈,你看他說話,真是太有趣了,畫本子看多了吧!江政,你要不來會會他啊!”辛雲謙語畢一腳踹到了崔少愆的左肩膀上。
穿着徑甲的靴子,加上鎧甲這一身的重量,辛雲謙這一腳下去,分量可不輕。瞭然的聽到了一身卡巴聲,顯然是骨頭錯位的聲音。
看着冒着冷汗的崔少愆,辛雲謙拉來了蘇堅,對着他說:“有仇不報非君子,你不心情不好麼,發泄的來了,還有你們,還不都過來!”
欣賞着顧不得左肩疼痛的豆芽菜,頂着那張髒兮兮的臉龐,艱難的跪了下去!不斷地磕着頭,嘴裏求饒的聲音配上耷拉下去的畸形左胳膊,好生滑稽。
思及死去的王良,被活活燒死的那張絕望的臉龐,蘇堅毫不猶豫的一腳就衝着崔少愆的後背正中央踢了過去。隨着那一口咳出的鮮血,心裏的那一口惡氣終於宣泄了出來。
“爺也很討厭弔書袋的人,裝。接着給我裝!我兄弟也就忍了,你算個什麼東西,就你讀過書,就你看過話本子,兄弟們都過來,給我往死裏打。”蘇堅顯然打紅了眼,不分青紅皁白就衝了上去,對着崔少愆一通拳打腳踢。
“算了,何必跟區區草民過不去。”江政看不過,拉住了快要發瘋的蘇堅。
破天荒的,馬舟也抓住了他的右臂。
倒不是他心軟,而是感覺再來這麼一下,對面的小子可就真掛了,這裏好歹也是河東區宅院附近,要是河西平民區他可能就置之不理了,河東這邊還是要息事寧人的。
別的不說,還有一個剛被收編的右領軍衛上將軍呢。傳聞中這個將軍可是嫉惡如仇的主,雖然沒在戰場上正面交鋒過,但是楊業的大名他可是早有耳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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