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淸泠淵
與永昌陵兩山之隔,相聚約五十公里處。
“堪,天道也,輿,地道也。葬者,乘生氣也。人受體於父母,本骸得氣,遺體受蔭……”崔少愆抹了抹額頭的汗,再三確認了好幾次,非常滿意的呼出了一口氣。
“生氣藏於地中,人不可見,唯循地之理以求之。形以目觀,氣須理察……絕對沒有問題了,陳兄,少愆此約也算是圓滿完成了。願你們在新冢長享安眠。”
崔少愆轉過身又對着與陳靖言夫妻墓穴相隔不遠處的一處新冢拜了四拜,口中唸唸有詞的道:
“陳家大娘,我這也是好心,爲你們尋了處風水寶地啊!背山面水,簡直是絕佳的‘龍穴’啊!以後你們就在此處長眠吧。”憶及運回江寧的那兩個空棺柩,崔少愆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愧是我!”收起羅經儀,崔少愆有些心疼她那說沒就沒的三天旬休,看了看被拴在樹幹上的馬匹,和安好墓便陸續離開的附近村民,又肉疼的拍了拍心口。
她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不過還挺值。回頭又深深的望了一眼那新冢,就走向了拴馬匹的那棵樹。
然而……馬匹不見了!
一天一百五十文的銅錢吶!
瞬間慌了神的崔少愆,立刻便憶起了晉陽城中的外祖舊宅。這荒郊野嶺的,又是剩下她一個人!
丟了馬匹,且不說她回不回的去,光賠償的銀兩也夠她喝兩壺了。崔少愆哭喪着臉蹲在了地上,拿着手刀不斷的朝着地面狠狠地戳了下去,想要好好的發泄發泄。
一道陰影突兀的出現在了她的身前。
崔少愆維持着左手壓着刀鞘,右手抓着刀柄的姿勢僵硬着不動了。
一捧黃土隨着刀鞘的前拋四散紛飛,而刀鞘亦狠狠的朝着陰影的方向擊打了過去。趁此空檔,崔少愆急速後退一步借力,緊握手刀,由下向上朝着陰影,反手便上劈了過去。
嚓的一聲,手刀入鞘的聲音響起。
一擡頭,崔少愆就望進了一雙漆黑色的眼眸中。看着對方僅用兩根手指,便牢牢固定住她用勁渾身勁道劈上來的手刀,崔少愆簡直要欲哭無淚了。
衝着俊俏的少年郎咧嘴一笑,一捧土便直接衝着少年郎的面龐而去。
趁此機會,轉身撒腿就跑的崔少愆,手刀都不要了。結果……沒跑出兩步遠,後脖頸上便結結實實的捱了一記掌劈。
摔倒前,看着眼前離她越來越近的大地,崔少愆心中不斷的祈禱着千萬不要臉着地,之後便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淸臨淵單手抓着崔少愆後背的葛布袍,輕輕一提一扔,便將人丟到了他順手牽過來的馬匹上。
“居然找到了這裏,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少年郎冷漠地看了崔少愆一眼,便牽起繮繩,朝着汴京的方向返了回去。
搖搖晃晃中,崔少愆總感覺胃中翻江倒海。仿若置身在小舟上一般,隨波逐流。偏偏抓不到任何可以支撐她身體平衡的物件。
耳邊輕飄飄的傳來上下牙齒,持續磕碰的聲音,咔吧咔吧的,聲音時近時遠。卻一聲接一聲的清晰地刺入了她的耳膜中。
最後,整個咔吧聲竟像是停在了耳根附近般,迴音久久都不散去。
崔少愆耳朵癢癢到不寒而慄。濃濃的血腥味就那樣突兀的闖進了她的口腔、鼻腔,以至於全身都充盈着濃濃的腐臭味!鐵鏽般的味道甚至鑽到了舌尖上,縈繞在她的口腔內,無論怎樣都消散不掉。
崔少愆提到嗓子眼的心臟,感覺撲通一下就停滯不動了。全身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僵硬的挺直了背,神經緊繃,機械式地緩緩轉頭,卻措不及防地撞進了兩個黑漆漆的空洞裏。
一個純白色的骨架正姿態親暱的趴在她的肩頭,骷髏頭就那樣突兀的微笑着咧開了它的下顎骨。左臂甚至還繞過了崔少愆的肩膀垂搭在了她的胸口前方,那靠近心臟一寸的位置上!
骷髏左右兩條腿的脛骨相互交疊的環過了她的雙腿,死死地卡在了崔少愆的膝蓋上,雙腳趾骨還晃悠悠、顫巍巍的垂落着。
這副骷髏架子生怕自己會掉下去,四肢就那樣緩慢地越收越緊……既閒散又緊迫。骨頭硌着崔少愆的皮膚,甚至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紅印子,讓人不寒而慄。
崔少愆渾身都被勒的青筋暴起,胸腔憋悶,時刻感覺下一秒就會窒息而亡。心臟更是仿若定時炸彈般,隨時都有可能爆炸,哪怕多一秒都堅持不住了。
緊接着骷髏架子的下顎骨越扯越大,最後竟掉落到了地上,上顎骨牙齒狠狠的、理所當然地,就那樣猝不及防的扣進了她的右肩胛骨裏。隔着很遠都能聽到骨頭碎裂的咔嚓聲。
疼到極致的崔少愆,呲着牙拼命深呼吸,掙扎着想要擺脫掉骷髏架子的束縛,或者把這玩意狠狠的甩飛出去,好讓她可以痛快地喘口氣。雙手卻像被捆住了般愈發不聽使喚了起來。
掉落在地的骷髏下顎骨,詭異的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不斷有節奏的敲打着地面。那一聲聲的咔吧聲又彷彿回到了崔少愆的耳膜中,持續放大着,細聽,竟是‘祈雨石’三個字。
耳中嗡嗡的不斷作響,崔少愆彷彿要聾了一般,拼命地尖叫了起來。
“啊!!!”
屁股朝天摔下了馬的崔少愆,渾身都在流着冷汗。
擡頭再次望進了那雙漆黑色的眼眸中,崔少愆恍惚到不知今夕是何夕。
“……”冷冷的眼神。
“你誰啊?!”大口的呼吸着,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年郎,崔少愆反應了過來。
原主到底是什麼破爛體制啊,淨做噩夢不說,還運氣好到爆棚。所以她這是被打劫了還是被綁了?
“淸臨淵。”少年郎冷淡的開口道。
“這是我的馬!你牽來做甚?!等等……淸泠淵?玩兒山海經呢你?!”因着噩夢,氣急怒吼了回去的崔少愆,看着對面男子冷漠的臉龐,渾身陰冷的氣息,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現在的她僅是個戰五渣……
揚起笑臉,崔少愆立馬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巴結地上趕着誇了起來:
“又東南三百里,曰豐山。神耕父處之,常遊清泠之淵。出入有光,少俠好名字呀。”
“見則其國爲敗。”淸臨淵淡漠的瞥了一眼崔少愆,一把手刀帶着刀鞘就那樣抵在了她的脖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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