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白首爲郎
本應月底對賬的臣巳水,因着私事,破天荒的在左廂樓務內的書案前對賬的功夫,就讓他碰到了一個老熟人。
隨他上了二樓的女子,摘下了頭上的幕籬,露出了一張清冷出塵的臉龐。
“竟是你!”
淸臨淵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劉衣紫,一時竟有些許反應不過來。就算要找,也應是馮老的外孫找他纔對啊。
條件反射的擡手接起那扔過來的書簡後,沉默半晌,淸臨淵終是蹙起眉頭打量起了劉衣紫來。
“你兄長怕是會很失望吧。”篤定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波瀾。
“爲甚就不能是兄長的意思?”劉衣紫直視着淸臨淵反問道。
“那小子從不會讓別人替他涉險。”平日裏防他比防賊還要過甚的人,謹小慎微到最後,竟是栽在了身邊人的手裏。想到這裏,淸臨淵竟是有些同情起了崔少愆。
“卷軸上的減字譜訊息拼湊起來後,除了‘冰消瓦解’的提示外,還有‘白首爲郎’的提示,只是我並未對兄長說。”劉衣紫低垂着眼眸,懶理淸臨淵的審視與探究,平靜的解釋着。
“你尋到我又能怎樣,模棱兩可的消息,與我而言毫無用處。你們巫師就是這般處事的?倒不如好好的回去和你兄長商量商量,若換他來,說不準我就同意了。”
淸臨淵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劉衣紫,留給她一記警告的眼神後,轉身就走。
“你尋骨器是爲甚,我便亦是如此。你費盡辛苦的尋找,還不是不得其門而入,但在幾日前,兄長髮現了這其中的端倪。”
劉衣紫從荷包中拿出了她珍藏的那份骨器,很是大方的朝着淸臨淵扔了過去。看着對方擡手接過後,繼續不疾不徐的開了口:
“只有隨侯珠的光,纔可以看到這內部的乾坤。每個骨器之中皆有對應的屬性。八陣圖下的那隻骨笄,內部確是刻有篆體‘木’字。兄長猜的沒錯。要想骨器與祈雨石相輔相生,須得對應各自的五行方可成。”
“所以,祈雨石也應是有五行之分!那日你果然沒有暈倒,全部聽到了。崔少愆……他爲甚要護着這般的你?!”
淸臨淵玩味的勾起了脣角,重新坐回了案桌前的玫瑰椅上。伸手打開了那份書簡。只見上面豎向寫着:
“女真。肅慎、穢貊、東胡三大族系融合而成。
漢晉時爲挹婁。南北朝時爲勿吉。隋唐時爲靺鞨。
鹹州東北至束沫江之間爲回跋。
沫江以北、寧江州東北爲生女真。
烏蘇里江以東而近東海爲東海女真。”
“《尚書·洪範》曾言金曰從革,白首爲郎,白即爲金。金人即是女真。”腦海中不斷地重複着‘他爲甚要護着這般的你’這句話,劉衣紫內心五味陳雜,面上卻愈加平靜的提示道。
“相輔相生……變革,大遼境內女真族,骨器竟是在那裏。回跋……生女真……東海女真,三處之一麼?”淸臨淵腦中不斷思考着,想要再次排除掉兩個多餘的選項。
“漢武帝巡視郎署時,曾見到兩鬢斑白的郎官——顏駟,於是便詢問他何時爲郎官。”劉衣紫突然接口道,見對方沒有什麼反應後,繼續解釋了起來:
“顏駟言,漢文帝時他便是郎官。老而不遇是因爲:文帝好文而其尚武,景帝好老而其尚少,陛下好少而其已老。故兩鬢皆白仍爲郎官。”
“老而不遇……一意孤行……變革……骨器在回跋!你倒真是做了不少功課,費盡心力的如此這般,說說你的條件。”
淸臨淵將書簡中的消息銷燬掉後,徑直的看向了劉衣紫,等待着對方所開的條件。
“骨器歸巫族所有,朱雀大祝鳳鳴——攜南方七宿與你同去。”
“爲甚要找我,你們自己前去有何不可?亦或者,爲甚不尋你的兄長幫忙……而我,又能得到些什麼?”淸臨淵很是直白的將問題拋回給了對方,不急亦不躁的靜待着對方的妥協,以加重他這邊的籌碼。
“可以去到遼國境內的,只有臣巳水。”
“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啊!”
“祭祀起,與天地溝通全看‘祭司’的本事,而天地選誰,看的卻是各自的氣運。如若被選擇的就是你呢?”
“有趣,那我還真是當仁不讓了。此事,可。”淸臨淵看着鬆了口氣的劉衣紫,雪上加霜的補充了一句:
“當然,我也很是期待你與你的兄長反目成仇的那一天。”滿意的看到對方逐漸僵硬起來的神情後,淸臨淵擡手將骨器扔了回去,示意着對方可以離開了。
等到那抹戴着幕籬的身影消失在臺階處,淸臨淵手中的那份空書簡,便碎成了竹渣。
起身繞到屏風後方,淸臨淵朝着牆壁上那寫有“明見萬里”的題字處走去。只見那明見萬里的正下方牆壁上,鑲嵌着很多由青銅製成的,同樣長短粗細的小棍。長約十三四釐米,寬度僅爲成人小指的一半。
那兩行排列很是規則又整齊的算籌小棍,被他不着痕跡的挪動了幾根,調轉方向後,牆壁的側面一臂之遠處,便憑空出現了一道,僅容一人可下達到地底深處的暗門。
掏出那顆四釐米大小的夜明珠,想起了那張不情不願的臉龐,淸臨淵很是好奇了起來。好奇對方在得知真相後,在經歷過一系列的背叛之後,那臉上的神色,又該是如何的精彩。
要怎樣的絕望與崩潰,才能配得上那張——豐富多彩的臉龐呢?他真的,很是期待起了那一日的到來。
地下天工庫房內,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後,淸臨淵將其珍重的放入了蕪塵箱中。
走到那站立着的骷髏身前,淸臨淵伸手輕撫着骷髏架那乾巴巴的臉龐,眸中的神色終是溫順了起來……
王家後罩房內,再次收到婚書的王逸瑤,看着那毫無更改痕跡的婚書,失望的嘟起了嘴來。
正欲再使小性子的她,打算將婚書丟飛出去。而手中紙張的厚重感,讓她眼疾手快的又將其抓了回來。
發覺裏面內有乾坤的王逸瑤,懷着好奇,擡步靜坐到了鼓凳上。抽出了那張夾在最中間的婚書,細瞅了起來。
一抹紅暈,迅速地爬上了她的臉頰兩側。之後,王家大姑娘便雙手托腮,雙肘撐着圓桌,維持着那樣一個姿勢,不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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