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子泣
崔少愆語畢,咚的一聲,重重的磕頭聲便響徹在整個大殿之內。
“準。”
趙光義很是痛快的同意了這小小的提議。看了一眼跪趴在他面前,額頭貼地的少年後,又轉頭看向了丁少微的方向。
發覺道長同樣好奇又期待的地盯着他那徒弟後,眸中的新奇亦是徒增了兩分。
崔少愆用行書體很是飄逸又整潔的,將‘生死長久’這四個字的簡體寫在了上邊,並將其繁體規規矩矩的寫在了下邊。
“生死長久
泩屍長乆”
將紙張規規矩矩的遞上去後,崔少愆再次跪了下來,藉着這僅存的幾分鐘空檔裏,大腦裏飛速運轉而得出的補救法子,不卑不亢的說了出來
“此八字並未有太多的不同,唯一多出的水,草民以爲,水利萬物生。故只要謀動而後行,便可知止而有得。”
“甚得朕心吶!不錯,看樣子道長所言不虛啊!”趙光義看着那筆勢飄逸、頗有根骨的八個大字,順手便將其賜給了丁少微。
宮廷御用的白鹿紙張上,筆酣墨飽的八個字,粗細有度,線條流暢,氣勢和力度都拿捏的相當到位。
丁少微心中暗罵了一聲‘好小子’後,乘勢將早已備好的金丹、巨勝、南芝以及玄芝都呈獻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趙光義終是大笑出了聲,眸中的滿意終是露出了七成有餘。
……
退出講武殿後,跟着太監再次一通七拐八繞,終於出了宣佑門的崔少愆,眸中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啊,別說自由行動了,木頭令牌所給的區域範圍就那麼一點兒,多走一步都沒有權限!還找太醫?!別說太醫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就連宮女太監她都沒有分清哪個是哪個!那她豈不是白來一趟?!
“你小子又藏拙!道統文字是個甚?爲師怎麼不知?之前測字還未見丁點兒的根骨,今兒個倒是突然就鬥榫合縫起來了。”
丁少微斜着眼看着那雙手抓頭的少年,突然後悔今兒個沒有帶拂塵過來了。不然他絕對就大力的抽過去了。
“道長!爲甚……”
“這位莫不就是道長口中所述的劣徒?!”一道絳紫色的衣袍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中氣十足的嗓音打斷了崔少愆即將出口的提問。
將‘爲甚官家都不給賞賜’這句話默默的咽回了肚中後,崔少愆再次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謹慎應付起了眼前人。如若她沒記錯的話,在宋朝,紫袍金帶最低都是三品大官了。
“祁國公當真是好眼力,此子正是劣徒。少愆,還不趕緊過來行禮!”丁少微衝着王溥行了一記大禮後,拿眼神示意着崔少愆趕緊上前來。
“適逢如此機緣,道長不若隨我前去司天臺一敘。”王溥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後,便一抖大袖,示意着丁少微師徒二人跟上去。
跟着那身紫袍朝東而行,直走到一處寫有祕閣的匾額前,三人才停下了腳步。莫不是要進那藏書閣?正疑惑間,崔少愆便看到二人熟稔的一個右拐,走進了其身後的殿堂中。
走上臺階,看着那寫有‘司天臺’三個字的牌匾,崔少愆的腦海中竟是有些許的熟悉感閃過。不可思議的將這個荒謬的念頭甩下去,跨過了門檻後,她便看到了由漢白玉與木頭混拼而成的臺階。
精雕細琢的木樑,栩栩如生的雕刻,合着那高高的漢白玉臺階,分立在了東西南北的四個正方位處。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四處,則是由皇家貢木老紅木製成的踏道。
八條臺階之上,是一個圓形的石壇。石壇上,高約半丈,鍾、鼓、鈴盤旋而上的渾天儀位列其上。
鏤空的地球儀?正疑惑間,一道聲音突兀的從她耳側傳了過來
“太平渾儀尚在製作中,此乃子樣而已。思訓應還在加緊製作中。不過你們這些隱士啊,當真一個個的,皆是有些真本事傍身便是了。”
崔少愆轉過頭,看着身側那很是和藹的老者,很是不解她的師傅爲甚會如此排斥此人。
規矩的再次作了一揖後,本就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崔少愆,剛想要繼續裝木頭人,就被王溥話語中的幾個字激的清醒了起來。
“聽聞小友將道長的衣鉢學了個八九不離十,那我今日便要考考你了,小友不若測測這‘天子泣’三字如何?”
“天子泣——九五至尊的眼淚?……
天上破爲夫,夫從一大,匹夫,寓意百姓。
子,與乃成孕字,寓意孕育。
泣,水而立……
少愆愚見,天子泣乃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
張口就來的崔少愆,低垂着眸子,很是乖巧的將天子泣三個字的字面意思拆解了開來。
“尚可……那小友再測測壽泉二字如何?”王溥亦是模棱兩可的試探着。
“既是酒,便離不開水,少愆愚見,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畢竟,百姓孕育着天子的眼淚。”
崔少愆這次,倒頗是直白的將此話拋了出去,看着對方的眼睛,略微謹慎的繼續道
“畢竟,壽泉僅是酒,當屬大夢一場。醉生夢死過後……人,終究是會醒的。”
崔少愆話剛說完,還不待祁國公有所反應,她的後脖頸上,便結結實實的捱了一巴掌。丁少微適時的走了過來,頗是生氣的怒斥道
“你個劣徒,衆人皆知:人可養玉,而玉也可養人。殊不知話——亦是可以養人麼!爲師平時裏就是這般教你的?!”
“哈哈哈哈,一場虛空大夢麼?!好!很好!道長,你這個劣徒甚合我心意啊!”王溥深深的看了一眼丁少微後,伸手大力的拍了拍崔少愆的肩膀,給了她一記善意的微笑後,轉身便走出了司天臺。
被封爲祁國公的太子少保——王溥,出了司天臺的剎那,眸中的微笑便染上了一層寒霜。
虛空大夢麼,若他偏要爲之呢?!水畢竟也是可以載舟的,只要他將那艘舟掌好舵便可。一抖大袖,再次換上一張慈祥的面龐後,王溥身形筆直的朝着講武殿而去。紫色的官袍,在陽光的照射下,愈加耀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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