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珊蠻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崔少愆這邊正虔誠的仰頭望向了天空,聊表着她的思鄉之情,就被一道聲音突兀的打斷了。
“你手中所拿之物是甚?!”
洛染看着緊抓着玉佩的崔少愆,很是好奇的問道。
“玉佩罷了。掛繩斷了,有些許傷感,便想要向天祈願看看。”
總歸不能說這玉佩是從俘虜身上搶來了的,那樣一來,豈不是把魏東給賣了。如此一尋思,崔少愆習慣性的扯起了謊來。
“我看看。”
在他的副使那不可置信的眼眸中,洛染順手便奪過了那塊玉佩。本想要開個玩笑的他,在瞧清楚那上面的圖騰後,很是嚴肅的衝着崔少愆命令道:
“你!跟我進營帳裏來!”
心道一聲‘完了’的崔少愆,看着那走路快到都帶起了風的軍師,咬了咬牙回看了一眼班房的方向,打算硬背下這口大鍋。
“我都不知你竟是信奉起了這珊蠻之道?!”
洛染坐在書案後,手捧着茶盞,擡眸看向了一直繳着手指的崔少愆,那形態動作,怎麼瞧都不像是個男子該有的行徑。
“珊蠻是甚……奇的存在,爲甚不能信仰?”
崔少愆驀地想起來,就算不懂她也須得應承下來,只能硬着頭皮迎難而上,想要進一步的套套話,試試看可否有其他的切入點。
“居然是鷹鷲信仰,藏得倒是很深吶!”洛染慢悠悠的放下了茶盞,在崔少愆的措不及防中,手指便卡向了她的脖頸處。
“軍師這是何意?”
崔少愆拿捏不準洛染的試探是爲何意,只得老實的僵在那裏,剋制的沒有還手,亦沒有躲開。
開玩笑,這可是在軍營中,又能躲到哪裏去!總而言之,眼下翻臉很是不妥。只是那卡到她喉結的手指,讓她心中的警鈴大作。
“珊蠻者,女真語巫嫗也。不巧被你抓來的俘虜,正是女真族人。這其中,莫不是……”
洛染逐漸冰冷下來的語氣,讓崔少愆心下略微鬆了口氣。只要不是‘男兒身’被揭穿,其他什麼都好說。
老實在在的交代了她去班房的經過,並將她是如何趁魏東不注意時偷拿了玉佩的經過,也潤色了一番後,慷慨激昂的做了一下最後的總結:
“因着戰場上的仇怨,我便將其最重要的玉佩給拿走了。如此也算是爲馬舟報了此仇。”
“你們的同澤之情,竟是好到了這般程度?!”
洛染很是爽快的鬆開了鉗制着崔少愆的手臂,再次坐回了書案後方,悠閒的捧起茶盞,品茗了起來。
“你我腳下所踏之地,是多少亡魂揮灑熱血換來的;你我所見的大好河山,是多少將士以命搏命拼來的;你我所享的太平盛世,又是多少同澤的棄家捨命所抵償來的!”
本想要簡單辯駁幾句搪塞過去的崔少愆,在想到才幾十人的廝殺,便如此殘酷的戰場現狀後,那大片的紅仿若刺激到了她,整個人都共情了起來。紅着眼眶繼續豪情壯志的大聲道:
“同行同澤,在大義面前,我們便是那情同手足的好兄弟!皆是捨棄小家保大家的季友伯兄,爲了兄弟兩肋插刀怎麼了?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的同澤怎麼就擔不起了?!少愆不知此舉,到底何錯之有?!!……”
“說得好!!!少愆你小子,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我楊家的門客,就要有這樣的魄力和擔當!”
楊延玉的聲音由二人的身後傳了進來。讓神情激奮,雙眼微紅的崔少愆,一時竟有些轉不過彎來。
看着隨楊延玉一同進入帳中的辛雲謙,那複雜到快要翻出花兒來的眼神,崔少愆不自覺的摸了摸額上那不存在的汗珠,訕訕的收了聲。
一個激動,發揮太好的她,日後當要如何與那五人幫相處啊……這是個大問題,而眼下要解決的小問題,亦是很棘手就是了。
“剛聽說少愆你和三秦,因爲妻婦之事鬧了個不痛快,沒曾想是我多慮了。”
楊延玉拍了拍辛雲謙的肩膀,將他朝着崔少愆的方向推了一把後,便坐到了書案前,看起了二人和好的戲碼來。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辛兄的表字當真是應景。呵呵……同澤情深,江山難阻。當……當浮一大白哈!”
崔少愆在衆人的注視下,厚着臉皮開了口。漂亮話就得說的漂亮!至於這之後要怎麼論,就……再說吧。
“我……向之前對你做過的那些混賬事……道歉。”
辛雲謙看着對面很是大度的崔少愆,艱難的將此話給憋了出來。那彆扭的性子,在說完這句話後,耳根都紅透了。也不知道是躁的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羞愧難當給羞的。
“說實話,不計前嫌不太可能……畢竟我心眼很小!”
看着對方瞬間慘白起來的臉色,崔少愆猶豫片刻後,終是又補充了一句:
“但我能做到最大度的事,對目前的我來說,便是——與君,一笑泯恩仇!”
“同澤同袍!正所謂不打不相識!”
辛雲謙正色的伸出了手掌,就那樣定定的看向了崔少愆,眸中的真摯讓她很難不相信,他此次是在說真的。
“那便一笑泯恩仇!就此揭過便是!”
隨着此句的話落,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很是大力的握上了辛雲謙遞過來的手掌。讓在場的三人,皆是不解了看向了——那相握着的雙手上。
崔少愆看着擋在她面前的軍師,無語的抽了抽嘴角。這又是在發哪門子瘋啊?!搶了她的臺詞,還搶了她的活計,那她要作甚啊?!
“少愆,應承好我的作戰沙盤推演,還作數不作數了?!”洛染斜睨了一眼楊延玉,那眼神中的嫌棄和被打擾到的逐客令,讓後者很是自覺的站起了身來。
“三秦,此事既已揭過,那便隨我去看看其餘的弟兄們。你定要記得尚欠少愆一頓酒便可。浮以大白~浮以大白啊!”
楊延玉一把勾住了辛雲謙的脖頸,衝着洛染伸手點了點後,便急速地撤離了營帳。
“既如此,那少愆便……”
崔少愆看着走掉的二人,自覺的挪步到了書案前。剛準備推演一些新學的陣法,就被洛染那嚴肅的聲音,給嚇到再次打了個冷顫。
“你且給我說說這珊蠻之道。”
“少愆當真不知!都說了這是一場誤會!”
很是不解軍師的舊話重提是爲何意,崔少愆回以對方一記清澈又愚蠢的眼眸,堅定地表明瞭她的立場。
“鷹鷲便猶如這珊蠻化身的神物你可知曉?尤其是遊牧民族之中。”洛染看着一頭霧水的崔少愆,繼續開口提醒道:
“這玉佩之中,顯然是一副堪輿圖!你當真沒有細瞧過?!”
遊牧民族,珊蠻……薩滿!女真竟是信仰薩滿教的民族?!
據她所知,現存的薩滿教活動範圍有:東北,大興安嶺等地;俄羅斯;中亞、北亞;北美、南美;印歐民族……竟不曾想,薩滿亦是巫術的一個分支!可是衣紫不在她身邊啊!
“伊瑪堪……便是聖鳥?鷹鷲?”
崔少愆看着玉佩上的‘伊瑪堪’三個字,蹙着眉頭看向了洛染,並將她的疑惑直白地問出了口:
“軍事爲甚知道的如此清楚,又爲甚要將此事說予少愆聽?!”
“我知曉了你的一個祕密,便拿此祕密與你交換。這是我所信仰的規矩!”洛染很是認真的盯着崔少愆,一字一句的回道。
“軍師,今日你好生奇怪!別跟我說你是跳大神……額……軍師亦信仰薩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