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楊鐵牛
冰消瓦解,奕奕翩翩……
看着立在牀榻前的楊鐵牛,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崔少愆,不知今夕是何夕。
“楊大哥,敢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暫緩了初醒時的迷茫,拼着軍餉和軍功,纔好不容易換來的七日之約,讓崔少愆猛的反應過來,她需要時刻加緊時間趕路纔是。
“自你昏倒已過了二日。你也知曉,這深山野嶺的,本就沒有大夫。生病,也只能硬扛着。我纔去山上尋回些可以治病的草藥,你便甦醒了過來。”
“你說甚?!”
簡直不敢信她一個暈倒,就耗費了兩日的光景,崔少愆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的再次確認道。
“你這隱疾我估摸着也耽擱不了,這一睡就是兩日,當真要提防着些。要想徹底根治,還是得去太原新城前二十里的縣城中去瞧瞧了。”
楊鐵牛看着面前那臉色慘白的少年,將他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再一次朗聲的回答着崔少愆。
“敢問去往這汴京城中,須得多少的腳程?”崔少愆不死心的再次追問道。
“即便你是快馬加鞭,亦還需一日。”
回不去了……來不及,根本就來不及了!心中默唸着完了,崔少愆再次確認着她在路程上耗費掉的時間,並在心中仔細的盤算了起來。
去往太原還需得半日,即便再怎麼趕,要麼回汴京趕不回來代州,違背軍紀被殺,要麼不回代州,違紀還是死。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可真不是鬧着玩兒的!
在軍紀嚴明的古代,當權者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絕對的權力之下,她微小命薄根本賭不起,也不能賭。
她不能拖累衣紫!亦不能拖累崔氏整個家族!
明王朝朱元璋,僅憑一紙無字公文的印章,便怒殺了牽連四萬餘衆的‘空印案’,她還是有所耳聞的。誰知道在這北宋王朝,她一個名不見傳的小人物,會不會死的一點價值都沒有啊……
頃刻間便頹廢下去的她,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漏着一股子絕望的氛圍。
“小兄弟你可是有急事?我觀你面相全是頹喪之感,既如此,爲甚不逃避掉?”
楊鐵牛看着眼前的少年,頗有一些自己當年的影子,故而忍不住的開口詢問道。
快點做選擇啊,做和他一樣的選擇,那樣的話,他便會心安理得的用旁人的決策,來佐證他自己選擇的正確性!那樣的話,橫在他心中的那根刺,那如鯁在喉的愧疚感,便會不翼而飛了!
楊鐵牛很是認真的盯着崔少愆的神色,一眨不眨的,連對方眼神中那細小的情緒,都不曾錯過。
看着少年郎從猶豫不決到心如死灰,接着又開始頹敗喪氣……在對方的眸中,馬上就要看到其選擇逃避放棄之時,只見那少年,忽的眼神堅毅的對望了過來。少年眸中,那突然間變得神采奕奕的眼神,讓他爲之一振。
“哪怕是赴死,少愆亦要前去!”崔少愆下定決心後,驀地便翻身下了榻,披好那身棉布袍,便要出屋牽馬去。
“爲甚如此執着?!”楊鐵牛因着說話太急,連脣邊的鬍子,都被他大力的吹了起來。
“因着有人還在等我!我便不能退縮!少愆只知,有些事不去做便是必輸,而去做了,便還有一搏的可能。至於之後的事,那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崔少愆說罷,推開門,毫不猶豫的朝着拴馬的方向而去。因堅信而堅強,因堅強而堅持。而她,也就僅剩堅持了吧。
伸手撫摸着那匹,隨她風雨同舟的蒙古馬,崔少愆很是憐惜的與馬兒對視了片刻。仿若讀懂了她內心深處的渴望,馬兒很有靈性的朝着她嘶鳴了一聲。接着崔少愆便一個利落的翻身上馬,毫不猶豫的朝着太原城的方向而去。
“小兄弟,你且稍等!”
一聲急喝,隨着另一匹馬兒的馬蹄聲,從崔少愆的身後傳了過來。
楊鐵牛從後方快速的追趕上了崔少愆後,語氣認真的示意着他,要與她一塊兒隨行。
拿捏不準楊鐵牛的意圖,崔少愆只得點頭默許了對方的同行。私心裏講,一路有人同行,總比她自己一個人在荒郊野嶺中擔驚害怕來的強。哪怕是同去喂狼,都有一拼的機會便是。
看着楊鐵牛那訓練有素的駕馬姿勢,和那琵琶腰、車軸腿,她就猶如初見時一樣,總能在其身上看到軍人的氣質。
也許楊大哥,是曾經上過戰場的亂世之人吧。想着打擾到隱世而居的楊鐵牛,一絲清淺的愧疚之感,從她的眸中快速閃現而過。但願是她想多了吧……
一路疾行而去,二人終是在即將晌午之際,趕到了太原舊城。看着那眼熟的北沙河門樓,崔少愆腦海中的記憶,由深處覺醒,再一次的憶起了那——羅帕包頭,梳着包髻的老嫗來。
眼眶瞬間便溼潤起來的崔少愆,猛地再一次瞧到了,一排排的宋兵們,正似在賣力的挖着溝渠。那井然有序的模樣,顯然是在執行着些什麼。
猜不準這些曾經的赤佬、現在的友軍們,又想做些什麼。心裏再次咯噔一下的崔少愆,不好的預感再次襲來。
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子午交替的時辰即將到來。掐指一算的她,忽的憶起了上次的火燒晉陽城!
水克火,這回是要水淹太原城?!這幫狗賊玩意兒還沒完沒了了是吧!赤紅着雙眼,崔少愆怒急攻心的將馬匹交給了楊鐵牛後,便打算前去找他們說道說道。
雖然她知道並不能阻止些什麼。但是強烈的家鄉情懷,讓她不得不這麼做!!而且,無論換做是誰,都見不得別人說家鄉的一個不好!更何況這是要整個滅了她家鄉的龍脈吶!
走到汾河邊上,離那些赤佬們還有不足百步遠。眼看着她馬上便能痛快的與宋兵們理論一番了,後背一個猛地推力,崔少愆便措不及防的,落入了那——湍急又冰冷刺骨的汾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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