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少年利劍(爲‘華雪鑑’加更) 作者:未知 在沈安剛結識趙仲鍼時,他還是一個頑皮的半大孩子,帶着楊沫滿世界跑。 隨着宮中宮外局勢的變化,這個半大孩子也在漸漸的懂事,漸漸的成熟了。 趙允讓年邁,趙宗實精神崩潰,偌大的郡王府,趙仲鍼不得不站出來,爲疼愛自己的祖父分憂。 趙禎在看着他,微微點頭。 帝王這種東西在許多時候不是看你有多大的能力,更多的還是要看你的態度。 ——態度決定一切! 趙仲鍼的態度就很認真,他認真的說着自己的看法,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是用最簡單的活着來形容底層百姓的生活。 不華麗,但卻讓帝王和宰輔們爲之一震。 他們在看着這個少年宗室子,看着他正色說着自己的發現。 “你……” 趙禎覺得看到了一些自己當年的影子。 不過當年的他可沒有這般自由,能隨時出宮去遊蕩。 他甚至是有些許的豔羨,“百姓爲何苦?” 如果說先前是開胃小菜,那麼現在就是大餐上桌了。 宰輔們馬上就打起了精神。 趙仲鍼沒有猶豫,說道:“百姓苦,在於賦稅。” 賦稅是個敏感的話題,趙宗絳就避開了這個話題,而趙仲鍼卻選擇了直面它。 富弼的眼中多了好奇,他想知道趙仲鍼是無知者無畏,還是……胸有成竹。 趙禎也很好奇,所以問道:“可能解決?如何解決?” 這個題目太大了,別說是趙仲鍼,就算是宰輔們也只能束手無策。 富弼微微含笑,覺得官家的這個問題有些過分了。但他也想看看趙仲鍼的迴應。 不能回答,還是慌亂茫然…… 這是考驗氣度的時候。 而帝王別的無須有,氣度卻少不得。 趙仲鍼想了想,“賦稅在於尺度,大宋賦稅的尺度,臣以爲還是要以百姓能……能活着爲準。” 這話看似在體諒這羣君臣,可卻好似一巴掌,打的他們臉上生疼。 百姓只要活着就行。 你們行不行? 富弼在看着趙仲鍼,想看出他是不是有意在譏諷。 只要活着啊! 這個要求高嗎? 趙禎覺得臉上有些發熱,“賦稅之外呢?” 大宋的開銷太大了,大到趙禎都不敢減稅的程度。每次郊祀他都說要減稅,可下來後,宰輔們只需告訴他,一旦減稅之後,大宋就活不下去了,他所有的仁慈都只能無奈的消散。 所以他無數次說過要減稅,可最終都只能停留在口頭上,這個大宋依舊如故。 趙仲鍼有些失望,他想起了沈安的話。 ——慢慢來,咱們年輕,不着急。革新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妄圖一朝奏效,那不是天真就是別有所圖。 他壓住心中的遺憾,說道:“還有就是地方官吏,臣此次下去才知道,原來除去賦稅之外,地方官吏的貪婪更是火上添油……” “還有呢?” 趙禎漸漸多了歡喜。 這個少年竟然有這等見識嗎? 但他卻又擔心這是沈安、或是旁人的教導,所以忍不住就問了下去。 富弼覺得差不多了,趙仲鍼能說出這些已經很難得了。 但他同樣在看着沈安。 這事兒是你在幕後操縱的吧? “還有就是……百姓很苦,官吏很滑,官家……官家英明。” 噗! 大夥兒正在嚴肅着的時候,這個就像是放屁的笑聲打破了這個氣氛。 陳忠珩捂着自己的嘴,看着那些目光,不禁覺得痔瘡那裏又是一痛。 趙禎的目光不善,緩緩從陳忠珩這裏移開。 這廝雖然諂媚了些,但做事知道分寸,而且……而且朕念舊啊! 趙禎決定放他一馬,可一轉臉,就見到了在忍笑的宰輔們。 纔將沉重,大家都覺得趙仲鍼是個憂國憂民的好少年,可他卻突然來了個馬屁,說什麼官家英明。 這個轉折太快,讓人忍俊不禁。 趙禎也笑了,說道:“千年來百姓皆苦,爲政者只是要想着讓他們的苦日子過好些罷了,若是人人都過上好日子,那得多少錢糧?” 富弼讚道:“天下的財富多有定數,百姓多了,朝中就少了,所以要節流……” 他開始闡述着自己的經濟理論,趙仲鍼不禁一臉懵逼:“富相,天下的財富怎能有定數呢?” 富弼皺眉道:“天下的物就那麼多,怎麼不是有定數?” 趙仲鍼搖頭道:“不對,這不對。敢問富相,財富來自何處?” 喲呵! 趙禎不禁笑了,韓琦和曾公亮也笑了。 富弼何等的老辣,你竟然要和他辯駁…… 趙禎給了沈安一個眼色,示意他止住趙仲鍼。 這個少年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敷衍了事,而是自己去完成了體驗民情的任務。 皇城司的人一直在稟告趙仲鍼在城外的一舉一動,很是詳細。 ——那個少年很認真。 趙禎就喜歡認真的少年,這會讓他忘卻每日和一羣老狐狸相處的境遇。 所以他纔會在先前容忍了趙仲鍼遊記般的描述。 就是因爲前面的容忍,這才換來了現在的歡喜。 這個少年不錯,就是有些咄咄逼人,這性子不知道像誰。 他再看了沈安一眼,想起了這廝在朝中的‘戰績’,不禁暗自叫苦。 這要是學了沈安的嫉惡如仇,趙仲鍼以後怕是沒好日子過啊! 富弼也覺得好笑,就說道:“財富來自於田間,來自於礦山,這些大致有數,變來變去也就是那麼多,難道你還能變出財富來?” 這是此刻最爲流行的財富理論,司馬光最爲推崇,並以此爲據,推行自己‘天下財富有定數’的理論。 這特麼的是把經濟問題哲學化了呀! 沈安捂着額頭,結果動作大了些,拍出了聲音,引得君臣矚目。 趙禎乾咳一聲,說道:“你有話說?” 這個題目太大,趙禎覺得趙仲鍼回答不上來,少年人難免會難爲情,就準備把沈安提溜出來當擋箭牌。 這是一種榮譽,朕信得過你纔會讓你出來擋槍。 沈安心癢癢的想出來噴一把,可最後卻只是遺憾的打住了念頭。 趙仲鍼能應付這個。 他不出來,趙禎和宰輔們就以爲這是覺得辯不過富弼,乾脆就裝傻。 這人的人品不行啊! 不是和趙仲鍼好的穿一條褲子的嗎?怎麼現在縮了? 這人……真是渣滓啊! 宰輔們微微搖頭,肖青卻有些激動,低聲道:“你的義氣呢?” 沈安笑了笑,這笑容在肖青看來就是心虛,於是他就得意了。 “陛下,天下的財富從來都不是定數。” 趙仲鍼的神色嚴肅,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將會決定郡王府未來的命運。 他想謹慎,但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嘶吼着。 ——弄他們!讓他們灰頭土臉! 這是一種亢奮! 趙仲鍼的面色開始發紅。 趙禎看到了。 宰輔們看到了。 肖青也看到了。 他們都以爲這是窘迫的臉紅。 只有沈安知道,自己調教出來的少年要發飆了。 他微微含笑,看了趙禎一眼之後,就閉上了眼睛,只想用耳朵來傾聽這個世界。 “富相,財富來自於土地,來自於河流,來自於海洋,但財富最終是來源於人。” 趙仲鍼(zhen)的聲音聽着有些激動,彷彿是一個發現了財富的孩子。 “財富來源於人?” 富弼想笑,卻忍住了,他得保持首相的風度。隨即一股子鬱氣越升騰上來,讓他的神色漸漸轉冷。 他淡淡的道:“財富來源於土地……” 趙仲鍼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頭,“可財富卻是人去創造出來的,就說田地,不種地就沒有財富。再說一畝地原先能產出多少?” 他的聲音越發的高亢了,沈安微微眯眼,帶着微笑。 什麼叫做財富有定數? 這特麼純屬就是一個哲學命題,可你們不是哲學家吧? 一羣大宋的最高權力者們,竟然抱着一個哲學命題在嘚瑟。 蠢貨們啊! 我教出來的少年就像是一柄利劍,將會刺痛你們那顆老朽的心。 趙禎的手按在了大腿上,盯住了趙仲鍼,心中總有種不妙的感覺。 就像是有人要攪合時一樣的感覺。 所以他看了沈安一樣,見他嘴角含笑,不禁心中一個咯噔。 這廝這般淡定,分明就是……要攪合啊! 而富弼的嘴角也是含笑,態度很輕鬆。 不過是狡辯而已,稍後老夫再教訓一番年輕人,只是尺度要掌握好,不能打壓太過,免得讓趙宗絳那邊氣焰大漲。 這就是平衡,宰輔的必修課。 難啊! 他在唏噓着。 “先民刀耕火種時,一畝地能產出多少?” 趙仲鍼目光炯炯的道:“那時候可有絲綢?可有布匹?可有如今這等盛況?” 曾公亮眨着眼睛,覺得這個話題已經沒法回答了。 可富弼卻從容的道:“財富有定數,說的是田地和礦山的數目都有定數。” 腳下的土地就是那麼多,礦產也就那麼多,目前看來都差不多滿了,沒多餘的提升餘地了,這不是定數是什麼? 趙禎微微點頭,他也想讓大宋更富裕些,但龐大的帝國泥足深陷,每邁出一步都很艱難,甚至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試過努力,但范仲淹他們卻失敗了。 沒有辦法啊! 他看向了趙仲鍼。 “糧食增收呢?以前糧食一畝地才收成多少?現在多少?” 趙仲鍼問道:“隱藏着的礦山呢?能捕更多魚的海船呢?” 富弼搖頭道:“可土地就那麼多,魚兒就那麼多……都探索完了,都種完了,還有什麼?” 他這個是狡辯,連趙禎都覺得有些欺負人。 可沈安卻知道這只是眼光問題。 這些君臣的眼光就那麼大,猶如坐井觀天的青蛙,覺得世界就那麼大,資源和財富就那麼多。 最關鍵的是他們忽略了人作爲財富創造者的作用。 趙仲鍼笑了:“那就去奪取新的土地。” 轟隆! 殿內彷彿平地起了風雷。 人人傻眼! 趙禎也傻眼了。 支撐財富定數的論點就是土地有定數,而中原自古都是農業國,目前也無法看到增產的希望。 農業沒法增長,在君臣的眼中就是財富沒法增長。 所以富弼才覺得趙仲鍼在胡鬧。 可後面趙仲鍼卻用每一項財富都能增長來反擊,而且有論據支撐。 富弼不能反駁,就狡猾的用了土地有定數來回答。 你看看,大宋的土地就那麼多,財富哪裏還能增長? 他覺得自己有些無恥,可趙仲鍼的回答卻讓他懵逼了。 那就去奪取新的土地! 瞬間殿內的溫度彷彿一下就降低了。 富弼打了個寒顫。 陳忠珩的面色有些白。 曾公亮在發呆。 韓琦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們覺得一柄利劍從自己的頭頂上掠過,遍體生寒。 他們看向了趙仲鍼。 少年站的筆直,目光銳利。 這一刻殿內彷彿真的有一柄利劍…… …… 第三更送到,明天四更,大夥兒晚安。有月票什麼的懇請投給咱們的大丈夫,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