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不,是高瞻遠矚 作者:未知 第二天午後,一隊軍士護送着大宋使團進宮。 唐仁在看着街面上的人流,暗中感受着氣氛。 他希望感受到緊張,可那些行人不是面色愁苦就是神態自然,五月份的動盪彷彿從未發生過。 一路到了王宮裏,看着秩序井然,唐仁心中微微嘆息,心中對李諒祚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宴會設置在寬敞的宮殿內,各自安坐後,有西夏官員作爲陪客。 “嵬名聿正?” 唐仁起身行禮,對面的西夏官員含笑道:“正是,陛下令某來相伴,隨後某會跟着貴使去大宋。” 唐仁仔細看着他,認真的道:“某說怎麼那麼眼熟,原來是氣息啊!” 他的語氣中有些豔羨,嵬名聿正不解的問道;“某的身上是何氣息?” 唐仁嘆道:“這等氣息某隻在宰輔的身上感受過,沒想到今日竟然在西夏遇上了您,真是……緣分啊!” 西夏崇佛,所以唐仁的緣分一說讓嵬名聿正不禁點頭道:“正是緣分。” 兩人隨後就展開了友好的交談。 寒暄已畢,嵬名聿正說道:“原先沒藏訛龐和大宋發生衝突,這是陛下所不願意見到的,只是……哎!出此權臣,是我國的不幸,現在陛下重新掌握了權利,第一件事就是想和大宋重修舊好……” 他說着就擡頭看了唐仁一眼。 你們大宋對西夏是個啥意思? 他卻不知道此刻唐仁的心中全是震驚。 去年沈安曾經給他分析過西夏的局勢:沒藏訛龐若是上位,估摸着矛盾會很多,他會借用和大宋開戰來緩和國中的矛盾,甚至把那些反對者送到沙場上去,讓大宋來幹掉他們。 而若是李諒祚上位,因爲立足未穩,他需要一個穩定的發展環境,定然會對大宋表示善意。 待詔,您說的全對! 沈安後面還說了,別對西夏人抱什麼希望,大家虛與委蛇也好,藉機佔便宜也行,反正一句話,有好處就扯淡,沒好處就不搭理。 這就是現實外交政策,但很對唐仁的胃口。 他的身體微微前驅,含笑道:“屈野河……” 大宋的屈野河呢? 你們搶走的地方呢? 嵬名聿正乾笑道:“此事可以商議,不過榷場能否重新開放?” 唐仁搖頭又點頭,很是遺憾的道:“當初沒藏訛龐起兵攻打大宋,朝野震怒,此時若是重開榷場的話,宰輔們怕是會被罵爲奸賊……” 你在吹牛筆! 大宋的宰輔哪裏會在意什麼民間的議論,這是在忌憚我西夏罷了。 嵬名聿正冷笑道:“若是不肯開放榷場就歸還屈野河那些耕地……陛下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兩邊旗鼓相當,都不肯讓步。 大宋使團的官員們都覺得這事兒不該自己管,等西夏使者去了汴梁之後,自然有宰輔們來磋磨他。 此刻大宋上下對西夏人很是鄙夷,覺得這是一羣叛逆。所以他們壓根就不在乎這些。 至於屈野河,大宋不差那點耕地,要來作甚? 他們覺得唐仁是想用屈野河的舊地來做籌碼,以換取西夏人的善意,這樣回去大家都有功。 就在他們的自信滿滿中,唐仁的微笑漸漸收了起來,冷冷的道:“某記得遼人好像在惦記着河西之地?而且吐蕃人好像也對那塊地方垂涎欲滴……” 嵬名聿正的眸子一縮,倒吸一口涼氣,“你……” “想問某是如何知道的嗎?” 唐仁笑吟吟的道:“遼人想和大宋聯手……目的……” 你懂的,大宋若真和遼人聯手,西夏就只能跪了。 遼人對河西那塊地方垂涎已久,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唐仁順勢一詐,嵬名聿正卻變色了。 這不是城府不夠,而是西夏如今在經歷了沒藏訛龐的謀逆之後,內部需要肅清逆賊的同黨,李諒祚還得要全面掌握權力,這些都需要時間…… 爲了爭取時間,暫時的妥協也會是李諒祚的選擇之一。 唐仁相信沈安的判斷,但依舊有些忐忑。 他故作不在意的看着嵬名聿正,笑吟吟的道:“西夏王還不來嗎?” 嵬名聿正微微垂眸,突然說道:“屈野河……也不是不能商議,只是……陛下正當婚姻之年,尚大宋公主如何?” 娶大宋公主? 這是個意外的問題,但唐仁馬上就作出了應對:“此事需要官家親自決斷。” 嵬名聿正點點頭,接着外面有人喊道:“陛下到……” 李諒祚來了,看着很是從容。 隨後就是宴席,牛羊肉是主食。 李諒祚一直沒說話,直至宴會結束時都是默然,只是在出去的時候特意在唐仁的身前駐足。 “朕聽聞大宋有個官員對西夏多有不滿?” 通譯翻譯了出來。 唐仁起身拱手,不解的問道:“不知西夏王說的是誰。” 李諒祚偏頭看向嵬名聿正,說道:“叫做什麼?沈……” 嵬名聿正說道:“沈安,此人從進入官場開始,就瘋狂攻擊我國,後來更是在府州……此人用我西夏勇士的屍骸築京觀……殘忍之至。” 李諒祚哦了一聲,然後正色道:“大宋若是想和西夏世代交好,此等人就該罷黜了纔是。” 他目光平和的看着唐仁。 竟然是爲了京觀嗎? 唐仁想起了一句話,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是了,西夏人兇蠻,以往大宋就懼怕這種兇蠻,西夏人也引以爲豪。 可現在大宋卻出了一個更兇殘的傢伙,西夏人感到了不安,所以想施加壓力。 可這個壓力官家會接受嗎? 唐仁搖搖頭,說道:“西夏王怕是有些誤解……沈待詔深得官家的信重,廢黜?那不可能,此次他前去西南,交趾人怕是要哭了……那邊定然會多一個大京觀,某對此深信不疑。” 他微微昂首,嘴角含笑,帶着些許諂媚。但這個諂媚的微笑在西夏人的眼中卻多了些含義。 宋人不怕咱們! 京觀,那會讓勇士們哀傷,讓他們不敢面對那個號稱是魔王的傢伙。 他們畏懼自己的靈魂不能歸來。 那個兇殘的傢伙啊!爲何還不死。 李諒祚定定的看着唐仁,眸色漸漸冰冷。 唐仁依舊在微笑着,脊背挺拔。 出使在外你就代表着大宋,哪怕是死,你也不能低頭。他們哪怕是打斷了你的腿,用骨頭渣子你也要站直了! 這是沈安對他的指點和期望,唐仁發誓自己一定遵守。 所以在這位看似木訥,實則殘暴的西夏王的面前,他驕傲的昂着頭,就像是在面見一個部落的首領。 李諒祚的木訥漸漸溶解了些,他微微頷首道:“貴使回去後,爲朕轉達對大宋皇帝的敬意,並轉達朕希望兩國世代友好的誠意……” 唐仁微笑道:“西夏王的話某定然一字不漏的稟告給陛下。” 這裏他用了稟告,暗示李諒祚是趙禎的下級。 李諒祚笑了笑,說道:“若是親事能成,兩國就是親戚了,那樣最好不過。” 直到這一刻,他依舊把自己的婚事當做是籌碼,而不是馬上扶正自己的老情人梁氏。 這是一個胸懷大志的西夏王,而且比李元昊還冷靜,只是武功差得遠,否則必然會成爲大宋的頭號大敵。 回到驛館後,衆人都默契的進了唐仁的房間。 “看好外面,不可讓西夏人靠近。” 有人急匆匆的交代着,然後回身說道:“承旨,您這般胸有成竹,這是爲何?李諒祚爲何那麼客氣?” “咱們和沒藏訛龐親切,李諒祚應當要立威啊!爲何要那麼親切?” “他甚至還想求娶公主,這是判定大宋對他有善意,這是爲何?” “……” 一羣下屬爭先恐後的提出問題,看那忍無可忍的模樣,分明就是憋了許久,再得不到解答會發狂。 唐仁嘆息一聲,說道:“你們定然以爲這是某的本事吧?” “當然是您的本事,從到了西夏之後,您就穩如泰山,哪怕西夏人冷落咱們也不慌不忙,不是您的本事,難道是咱們的?哈哈哈哈……呃!” 這個笑聲在唐仁的搖頭中戛然而止。 “不是?” “當然不是。” 唐仁目露崇敬之色,嘆道:“沈待詔在去年就判斷出了西夏這邊的變故,說沒藏訛龐幹大事而惜身,優柔寡斷,遲早會付出代價……” 有人問道:“難道他去年就知道沒藏訛龐謀逆會失敗?這也太神了吧?” “爲何不能?” 唐仁說道:“待詔去年就說別小看了李諒祚,此人頗有手腕。去年去大宋的西夏使者乃是李諒祚的心腹,某就尋機告訴他,要小心沒藏訛龐謀逆,最好是在他家裏弄個眼線……誰知道李諒祚竟然把梁氏給勾搭上了,這眼線如何?” 原來是這樣? 原來你早就對李諒祚釋放了善意! 不,是沈安早就看出了李諒祚必勝,所以纔有了唐仁冒險示警。 可李諒祚也太能幹了吧,竟然把表嫂給發展成了眼線,還弄大了她的肚子。 唐仁讚道:“待詔目光敏銳,李諒祚今日看似威嚴,可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待詔的推測中……包括他現在想和大宋交好,待詔也早有預測……” 衆人面面相覷,“這沈待詔也太……難道他是神仙?” “不,是高瞻遠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