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釘上棺材板的一角 作者:未知 慶寧宮中,要過節的氣氛很淡。 從趙頊出閣開始,慶寧宮中的人都在歡呼雀躍,慶幸自己迎來了新主人。 可就在大家歡喜的時候,趙頊第一次參政就弄砸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禁足的事兒還是讓大家感覺到了。 “這不是個好兆頭。” 喬二面色嚴肅的找到了王崇年,說道:“大王可有對策嗎?” 冷風吹過,王崇年的笑容依舊,很傻很天真。 “你自己去問吧。” 喬二笑了笑,嘴角微微撇開,“可大王最近對某卻有些不滿……” “呵呵!”古往今來,呵呵這個笑就讓人覺得脾氣暴躁想打人。 喬二就是這般想的,他握緊拳頭,“你是在譏諷某嗎?” 王崇年看着他,“大王正在不高興,你想讓某倒黴嗎?” 兩人相對而視,邊上路過的人趕緊避開,生怕被這兩位大佬恨上了。 許多事情就是這樣,本來無事,但摻和了就是事。 “有人說我這是多此一舉,王翊善如何看?” 書房裏,趙頊的目光中帶着些許焦躁。 王陶四十多歲,但須發烏黑,看着頗爲端莊穩重。 “大王可是爲了禁足之事?” 趙頊搖頭。 “禁足之事我並未放在心上,可廢除神勇軍卻讓我有些不安。”他皺眉道:“那些將士們怎麼辦?而且此次開了先例,以後會不會有人想着用這個來威脅控制武人?” “您竟然想了這個?”王陶含笑道:“武人有三衙和樞密院掌控,若是有人要動他們,先得過了這兩關。樞密院和三衙不會同意這等事,您放心好了。” “目前是不會。”趙頊端坐在那裏,微微而笑:“可以後呢?” 以後? 王陶有些不解的道:“大宋國祚綿長,君王仁慈,臣子……臣子……必然不會出現那等事。” “你終究還是要臉的。”趙頊突然笑了起來:“臣子如何,你我都心中有數。這樣的大宋未來如何,我有數,你卻不知道……” 王陶爲人端正,這是趙曙讓他擔任翊善的緣故,目的就是規勸皇子。 可現卻反過來了,趙頊的一句我有數,你卻不知道,讓王陶有些怒了。 “大王,大宋的未來如何姑且不論,您當前的首要便是讀書觀政。”他緩和了一下語氣,“朝政從不簡單,您一出閣就和官家和宰輔們對着幹……大王,恕臣直言,您還年輕……” 他低頭拱手,話裏的未盡之意讓他覺得趙頊會發火。 你還年輕,官家和宰輔們的經驗更豐富,比你更擅長處置這些事務,所以您還是消停了吧。 “你……算是直臣。”趙頊沒有生氣,“文官輕視武人,他們如何會爲了武人着想?神勇軍一出事就喊打喊殺,恨不能把那些將士都趕到不毛之地去,那是什麼意思?” “”大王,武人跋扈,不可不防啊! “你依舊沒有新意!”趙頊搖搖頭,“武人跋扈武人跋扈,你們說了多少年?可武人跋扈你們想過如何解決了嗎?” 王陶想都沒想,“樞密院調遣、三衙掌控、臨戰調派將領統軍……” “可打贏了嗎?”趙頊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是一次考覈,他想看看這位老先生的思路。 如果這位老先生迂腐不堪,那以後他自然會用別的方式來和他相處。 他端起茶杯,微微挑眉,正好看到門外的喬二。 都不省心啊! 他笑了笑,覺得慶寧宮這個小地方真的是……怎麼說來着? 沈安當年說過一句話,“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用在此時再應景不過了。 “敗多勝少。”王陶苦澀的道:“這些年……大宋大多是敗績,後來……最近幾年還好……” “怎麼好的?” 喬二走了,王崇年出現在門外,這是有事的意思。 可今日是趙頊和王陶之間的第一次正式談話,關係到慶寧宮的格局,他不準備搭理外面的事。 再說都被禁足了,還有什麼事能大過此事?多半是宮中那些人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王崇年想讓自己處置。 哎!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身邊少個女人的壞處。 如是有個女人在,這些事大可交給她去處置。 這便是男主外,女主內。 王陶嘆息一聲,擡頭道:“臣想起來了,這幾戰都有沈安的身影……不是他做主,就是他在場,想來都和他脫不開關係。” 這人還不錯,不狡辯,這是美德,也是和睦相處的基礎。 “沈安承襲了沈卞的北伐思路,一心想重振大宋的兵馬……”王陶很坦然的道:“可遼人太強大了,就算是重振了兵馬又能如何?難道大宋真能北伐?真能去奪回幽燕?臣以爲不能。” 這人坦誠的連圓潤的話都不會說,直挺挺的姿態讓趙頊有了些火氣。 “那大宋的未來怎麼辦?” 趙頊放下茶杯,年輕的臉上全是不滿。 王陶遲疑了一下,“臣也不知道……” “好吧,你很誠實,這一點我取了。”趙頊不希望來個老油子,比如說劉展那種,“可在我的身邊做事,你得要有進取心。” “進取心?”王陶有些茫然。進取心這個詞多久沒在他的腦海裏出現過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公事讓他忘卻了那些危機,此刻被趙頊點出來,他覺得有些混亂。 “大宋的危機……臣……大王。”他起身拱手:“此刻您只是皇子,這些事自然有官家爲您解惑。” 這等戰略問題他不覺得該出現在自己和趙頊之間的討論中。 這是個沒啥進取心的官員,端莊有餘,可以做先生。 “大王。”門外的王崇年終於忍不住了,進來說道:“官家回來了,讓您過去一趟。” 趙頊起身道:“今日就說到這吧。” “是。”王陶知道今日的談話算是失敗了,不過他並不準備改變自己的立場。 出了慶寧宮,王崇年跟在後面低聲道:“大王,王翊善端正人盡皆知,要交好纔是。” “你不懂。” 趙頊說道:“他的格局不大,可這是慶寧宮,” 這話什麼意思? “我的身邊人最好要積極些。” 到了垂拱殿,趙曙在,宰輔們也在,沈安竟然也在。 這是有事。 趙頊進去行禮,擡頭就見父親面帶微笑,很滿意的那種。 “剛纔我等去了神勇軍!” 趙曙有些難爲情,但更多的是喜悅,“神勇軍的將士忠勇。你當時說解散神勇軍會影響軍心士氣,朕不以爲然,可先前決定留下神勇軍之後,軍中歡呼,將士們皆願意效死,此間你立功不少。若非是你的堅持,神勇軍早就被解散了……” 趙頊心中歡喜,說道:“陛下,臣當年曾見過軍中操演,也見過將士們袒露心跡,所以知道忠心來源於尊重,來源於目的。尊重他們,用崇高的目的去鼓舞他們,這纔是忠心的根本。” 尊重和崇高的目標歷來就是軍隊的戰鬥力倍增器,可大宋卻丟掉了這個倍增器。 今日趙頊重提此事,讓人不禁心中一驚。 “官家……” 宰輔們在看着趙曙。 這事兒可不能輕率啊! 若是聽從趙頊的建議,從此把軍隊的地位擡高,那文官算是什麼? 而且武人崛起,以後會不會重演前唐的那一幕? 君不君,臣不臣,乾坤顛倒,太阿倒持…… 趙曙知道阻力的來由,但看着長子那倔強的模樣,不禁就笑了。 “今日諸卿都看到了神勇軍的將士們是如何的忠勇,如今大宋外敵環伺,內部也不安寧,怎麼辦?” 趙曙的面色漸漸冷漠,“速手無策?還是無所謂,坐觀其變?” “臣等不敢。” 後人大抵很難理解此刻大宋文官對武人的厭惡和警惕,但如果去看看唐朝中後期和五代十國的歷史,就知道是爲了什麼。 武人跋扈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啊! 武人跋扈,國將不國! 這是經過無數慘痛的例子得出的答案。 臣子們不說話,趙曙滿意的說道:“大宋軍隊統御出自三方。樞密院調兵監察;三衙管轄……臨戰調派將領統軍,如此之下武人還要謀反,那說明什麼?” 他起身說道:“那說明朕和你等都失職了,活該!” 臥槽! 沈安萬萬沒想到趙曙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堪稱是振聾發聵,讓人振奮。 這位帝王盡竟然這般想嗎? 三方制衡都無法控制軍隊,那真的是活該滅亡。 這話說得當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韓琦等人心情複雜,但卻知道這話一點都沒錯。 若是旁人說出這番話來,他們自然要呵斥。可這是皇帝啊! 皇帝佔理就能無限壓制羣臣,否則就是傀儡。 趙曙自然不想做傀儡,所以目光冰冷,就等着看誰跳出來。 沈安出來了,趙曙無奈,知道自己想敲打羣臣的心思算是白費了。 “陛下英明!” 沈安毫不知恥的拍了馬屁,同時也是舉雙手贊同趙曙的話。 “陛下,三方制衡已經足夠了,再把武人踩到泥地裏,以後誰願意爲了大宋效命?” 趙頊出班來補了一刀,和沈安前後一起,把那塊棺材板給釘死了一隻角。 趙曙當然知道他們的心思,既然敲打不成,那就順水推舟吧。 “此後軍中的將士們應當得到尊重。” 趙曙的話讓沈安不禁喜上眉梢,他和趙頊相對一視,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坑人的感覺真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