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酒鬼還是酒神 作者:未知 折家每年給官家送禮已經成了慣例。 官家自然不差那點錢,他差的是態度,折家臣服的態度。 在攔截斬殺了那五個西夏人之後,萬勝軍中傳來消息,折克行可以提前休假了。 這是來自於都指揮使黃義的示好。 回到家中之後,門外停着三輛馬車,一隊渾身上下瀰漫着精悍氣息的軍士行禮。 “見過郎君。” 折克行點頭,“可是家中送禮來了?” “是。” 帶頭的是個文人,叫做何貴,三十來歲的年齡,笑起來很是和氣。 折克行在路上清理過血跡,但身上的血腥味依舊濃郁,何貴抽抽鼻子問道:“郎君可是動手了?” 這位郎君少年來到汴梁,一半是質子,一半是減少府州軍內部的內耗。 作爲折繼閔的兒子,折克行按理能繼承府州,可他太年少了,府州是邊關重地,不可能交給一個少年。於是折繼祖上位,折克行進京。 折克行在京城的消息不斷傳回府州,他結識了沈安和趙仲鍼等人,幾次出手成果斐然,爲折家掙得了好大的體面。 傳聞這位郎君下手狠辣,而且還好打架…… 可這是新年啊! 誰在新年打架? “無事,剛殺了幾個人。” 折克行打開大門,徑直去洗漱更衣。 何貴也習慣了他的冷漠,自顧自的叫人去廚房生火做飯,又叫人餵馬。 等折克行出來時,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湯餅就做好了。 他得了一大碗,就蹲在邊上唏哩呼嚕的喫着。 “若是有酒就好了。” 這一路何貴被冷風吹得差點靈魂出竅,此刻恨不能泡進酒罈子裏去。 西北苦寒,不會喝酒的極少,不喜歡喝酒的也不多。 “柴房裏有,拿幾壇出來。” 何貴馬上就眉開眼笑的道:“還不趕緊去!不過不許喝多,晚些咱們就進宮。” 西北的勇士彪悍,藐視世俗的規矩。但這裏是京城,再桀驁不馴的性子也得收起來。 “喝了無事。” 折克行就說了這麼一句,等酒罈子被拎來後,他自己打開一罈,就着湯餅喝。 何貴見他喝酒就像是喝水,不禁就微微搖頭。 折克行的消息不斷傳回去,但他私人的事兒大夥兒卻不知道。 在何貴看來,這等喝酒的模樣,分明就是酒鬼。 老知州的兒子很厲害,結識沈安和當今皇子,爲折家立下了偌大的功勞。 可酒鬼不行啊! 歷史上無數例子證明了酒鬼只會誤事,折克行這樣的……得找機會勸勸纔行。 他這一路勞累,此刻到了這裏只覺得渾身痠痛,於是就舉杯喝了一口。 噗! 酒水剛進嘴,一股辛辣就讓何貴噴了。 酒水噴的滿地都是,他擡頭,愕然看着正在喝酒的折克行。 折克行皺眉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酒。 “郎君!” 何貴有些心慌,就不顧尊卑走過去,一把拎起折克行的那壇酒,俯身嗅了一下。 同樣的辛辣味! “郎君,您這酒量……” 哥,咱別喝了行不? 何貴有些慌,折克行看了他一眼,然後灌了一口酒,“今年怎麼派了你這個膽小的來了?” 膽小? 得了這個評語的何貴生氣了。 他當然不敢衝着折克行撒氣,但卻敢喝酒。 喝吧,喝醉了明天再去送禮。 按理這個禮該是折克行帶着去送,可何貴見他喝烈酒如同喝水,心中不禁發苦,就想了這麼一個苦肉計的計策來勸諫。 晚一天送禮問題不大,可折克行卻該警醒了吧? 他幾口喝了酒,打個酒嗝,被辣的直翻白眼。 吃了幾口湯餅壓壓酒氣,他又開喝了。 半斤高度酒下肚,何貴的眼珠子有些發直。 “郎君……郎君喝了多少了?” 手下只敢喝一杯去乏,聞言說道:“郎君喝半罈子了。” 臥槽! 何貴覺得自己的命真苦,竟然遇到了個酒鬼郎君。 這酒鬼能統御府州城?能領軍作戰? 不能! 那麼折克行就算是廢掉了。 何貴想到這裏,不禁眼中含淚,“老知州是好人啊!可惜……” 可惜生個兒子卻是酒鬼。 他的酒意漸漸涌上頭來,就聽到折克行說道:“三車送一車,剩下的給一車去沈家,一車分做兩半,一半給王家,一半給蘇家。” 何貴酒意上涌,就應道:“好。” 手下面面相覷,但卻不敢說話。 稍後何貴喫完了湯餅,搖搖晃晃的起身,“走,給官家送禮去。” 有軍士目露哀求之色看向折克行,示意這樣去怕是會出事。 折克行用大拇指和中指扣住碗的中下部,用食指扣住碗的上沿,輕輕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說道:“就這麼去。” 他是折繼閔的兒子,若非是年輕,此刻的折家和府州就該是他統御,所以說的話極有分量。 於是軍士們面面相覷,有人去套車,帶了一車禮物出門。 得了精料喫的戰馬長嘶一聲,精神抖索的往皇城去了。 何貴一路騎行而去,等到了皇城外時,正好種家送禮的車隊來了。 見何貴竟然只帶來了一輛馬車,種家那邊不禁發出了一陣笑聲。 爲首的管事走了過來,等何貴下馬後,他嗅到了一股子酒味,那笑容就更真誠了,“這是……只有一車的東西?” “是啊!”何貴看看他身後的三輛馬車,酒意全都消散了,只餘下了害怕。 往年都是三輛馬車,今年卻只有一輛馬車,這是啥意思? 給官家送禮竟然越來越少,而且一少就是六成多,折家這是看不起朕? 官家會發怒吧? 何貴的酒意全都化爲冷汗出來了。 他此刻慌得一批! 郎君,你害死某了! 此事出了岔子,折繼祖自然不會怪罪折克行,只會把板子打在他何貴的身上。 所以何貴心中怨恨折克行之餘,也有些痛恨自己的酒量。 酒量小誤事,以後可不能再喝了。 這一刻何貴在心中發誓,此生不再喝酒。 種家的管事在笑,徑直過去說道:“還請去通稟一聲,就說西北苦寒,但卻也有些不值錢的東西,種家不敢私藏,想着進獻給官家。” 那些東西真的不值錢,但都是西北的特產。 這就是心意。 有人飛快的去稟告,剩下的人開始檢查大車上的東西。 管事不擔心這個,走到何貴的身邊笑道:“我家郎君說了,將門之爭乃是尋常,真正要發力的乃是沙場之上。折家得了不少殺敵的機會,青澗城那邊卻沒有動靜,所以此次送禮不是和折家別苗頭,而是種家想殺敵!” 送禮是表明態度:陛下,種家的忠心只會比折家的多,但求殺敵的機會! 何貴此刻也明白了過來,面色越發的蒼白了。 這是將門之爭,但他卻誤事了。 回去? 他看着孤零零的馬車,知道不能回去。 此事已經爆出來了,再回去弄那兩輛馬車來就是欲蓋彌彰,自己作死。 所以他只能硬挺着,心跳越來越快。 “折家窮到這等境地了嗎?就來了一輛馬車。” “今年是治平元年,官家年號的第一年,多隆重也不爲過,折家這是要觸黴頭?” 譏諷老對頭是雙方的保留節目,若是此刻種家倒黴,何貴也會出言譏諷。 何貴木然擡頭,只是聽着。 “你家折克行在京城廝混的風生水起,你爲何不去問他?這是自作主張吧?回頭折繼祖會收拾你,讓你滾去和番人打交道……” 何貴低下頭,心中不禁苦笑起來。 連種家人都說折克行在京城混的好,可卻不知道那就是個酒鬼,一句話就讓他犯下了大錯。 “是陳都知來了。” 有人低呼一聲,衆人趕緊站好,擠出笑容面對着走來的陳忠珩。 種家的管事笑的很是自然,等陳忠珩近前後就拱手道:“我家郎君種諤令小人送來了些西北的特產,爲新年賀。” 話太多不一定能打動人,反而會被厭惡。 陳忠珩看了一眼那幾輛馬車,淡淡的道:“官家會高興的。” “小人感激不盡。” 管事幹淨利落的退後一步,陳忠珩看向了另一邊。 “怎麼……就一輛馬車?” 他的問話很平靜,並無憤怒,可何貴還是瞬間汗流浹背。 “是……是小人的錯,忘記了還有……” “罷了。”陳忠珩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一輛就一輛,正好折克行立下功勞,就算是彌補……” 啥米? 種家的管事不敢相信的道:“這樣也行?” 而且什麼功勞能彌補此事? 這是輕視官家啊! 陳忠珩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在皇城外一驚一乍的做什麼?鎮定!” 管事捂着嘴,把腸子都悔青了。 陳忠珩對何貴說道:“折克行受了委屈,官家先前有話說,讓他好生歇息幾日。” 何貴渾渾噩噩的回到了折克行家裏,見折克行還在喝酒,不禁就傻眼了。 這位究竟是酒鬼還是酒神啊! “如何?” 折克行放下酒杯,然後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 “陳忠珩說您的功勞……” 何貴不解的道:“官家爲何不趁機發難?” “因爲這位官家不喜歡打壓武人!” 折克行說道:“至於功勞,某還年輕就已經是都虞侯了,要送些把柄給官家纔好。” 何貴心中一震,“郎君,這等手腕……您從何而知?” 折克行以往哪裏會這些手腕,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折克行搖搖頭,不肯解釋,但他的腦海裏卻出現了沈安的身影。 沈安立功過多要打斷人的腿來抵消,某這也是一種效仿,好歹讓官家看到折家知道進退。 …… 晚安!本月最後一天,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