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章 老房子着火 作者:未知 陳忠珩從不覺得自己會有遠離汴梁的機會,所以當被趙曙派去使團裏作爲沈安的副手時,他興奮的都傻眼了。 作爲內侍,他失去了男人的象徵,但依舊嚮往那些金戈鐵馬,以及塞外飛雪。 “看看這太陽,老陳,這季節沒雪,你就別想了。” 使團在西北的豔陽下緩緩而行,陳忠珩用手遮在眉上,眯眼看着藍天,糾結的道:“這和汴梁沒什麼區別啊!” “再過去一段。” 使團再行一天,第二天轉過一座山後,前方豁然開朗。 “老陳,如何?” 沈安指着前方問道。 前方全是草原,一望無際,觸目所及處皆是碧綠。 “好地方啊!” 陳忠珩知道自己此行一是監督談判,二是爲官家來看看西北是什麼樣的。 他這一路上都在關注着地形民生,沒空去欣賞風景。 此刻他把那些任務丟在一邊,問道:“在這裏可會迷路?” 沈安搖頭,“有某在,保證你迷不了路。” “如此……某就去了。” 陳忠珩有一顆文藝青年的心,但卻被深藏在宮中,今日看到這大草原後,他就騷動了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他策馬衝了出去,有隨行侍衛想跟着,卻被他拒絕了。 文藝青年想要仰天長嘯,被人聽到了會覺得羞恥。 沈安笑着制止了侍衛,大家目睹着陳忠珩消失在前方。 “出發出發!” 這裏距離青澗城還有兩日的路程,沈安壓根就不着急。 嘴裏嚼着昨天買的肉乾,把氈帽戴上,沈安就像是個驢友般的悠閒看風景。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有人在不遠處放牧,不過規模不大,才數十頭羊。 “郎君,以前西夏人得意的時候,這邊都得小心。” 沒有敵人的日子,讓黃春覺得很難熬,而且也體現不出自己的價值來。 “現在他們得意不起來了。”沈安想起李諒祚如今的日子,不禁就笑了起來。 西夏原先是一個零散的狀態,各個勢力被李家人強行捏合在一起,看似強大,可內部的鬥爭讓他們無法形成合力,再怎麼發展也無法成爲遼宋這種龐然大物。 歷史上他們就一直在鬥,和平頭哥般的和遼宋鬥,自己內部也在鬥。 李諒祚實際上和趙禎差不多,都是年少繼位,而且趙禎比他還慘,頭頂上有個強勢的女人,一個差點做了皇帝的女人。 但大宋有強大的慣性,宰輔們、重臣們都謹守着這個慣性,連劉娥也不敢輕易去觸碰這個慣性,於是趙禎得以順利掌握權力。 李諒祚卻不同,西夏內部的大小勢力都不服他這個半大孩子做皇帝,鬧騰的不在少數。 原先沒藏訛龐還在時,好歹還能壓制住那些反對的聲音,等他被李諒祚幹掉後,西夏就熱鬧了。 而遼人顯然也在盯着西夏,一旦發現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動手。 只要能滅了西夏,遼人將會對大宋露出獠牙,再也不會忌憚什麼。 三國就是三個點,三個點都存在時,局勢才均衡。 一個時辰過去了,陳忠珩沒來。 隨行的侍衛有些着急,就來請示,“歸信侯,小人想去尋陳都知。” 沈安搖頭,“不必管。” 他是正使,在趙曙解除他的職務之前,此行就是他做主。 所以侍衛們心中暗自腹誹,卻不敢質疑。 一直到了下午,狼狽不堪的陳忠珩這纔回到了大隊。 “某隻是想多看看景緻。” 他強作鎮定的爲自己辯護着,只是大口喫着幹餅,大口喝着水的狼狽模樣,卻讓沈安知道他迷路了。 “爲何不去尋某?” 陳忠珩顯然是心有餘悸,甚至還責怪沈安沒管自己。 “傳聞這裏有個厲鬼,一旦發現有人落單,他就會裝作漂亮的女子去誘惑,只要那人上了鉤,就會被她給吸了全身的精氣……最後變成了一個空空的皮囊。” 遠處來了兩騎,卻是鄉兵。他們悄然從側面繞了過去,在後面歸隊。 陳忠珩在馬背上哆嗦了一下,驚訝的道:“不會吧。” “你說呢?” 沈安不再說話,陳忠珩卻有些慌,就去找人詢問。 沒人知道這個傳說,但陳忠珩卻越發的害怕了。 “郎君,您爲何要嚇唬他?”黃春覺得沈安是在惡作劇,可看他的模樣不大像。 沈安低聲道:“這是陳忠珩第一次出遠門參與重大事務,他有些興奮過頭了,一路上就在詢問相關事宜,甚至還指手畫腳……這是人之常情,可某卻不能坐視他往深淵裏滑,所以就嚇唬嚇唬他。” 權利是各式各樣的,一旦陳忠珩嚐到了甜頭,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變成一個貪婪的傢伙,動輒就想幹涉朝政。 作爲老友,沈安覺得有必要給他敲個警鐘。 黃春不解的道:“那您怎麼知道他和女人見面了?” “他的身上帶着香味,這條路……青澗城那邊需要女伎,他估摸着是給了大價錢問路。” 沈安想到陳忠珩在草原上迷路,連方向都找不到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小車隊,讓他給錢就指路。 沈安幸災樂禍的道:“老子叫你文青,爽了吧。” 陳忠珩又回來了,強作鎮定的問道:“安北,此事可是真的?” 沈安點頭,陳忠珩的臉頰不禁顫抖了一下。 這時候鬼神傳說深入人心,而宮中的人對此更是篤信。 “那厲鬼會附在女子的身上……得手之後就會遠遁。” 沈安覺得自己其實不做官,不做生意,也能憑着講故事的能力養活妹妹和妻兒。比如說去大相國寺說書,保證能賺得盆滿鉢滿的。 哎! 哥就是那麼有才,怎麼辦啊! 陳忠珩抑鬱了,沈安一直等到下午宿營時,才裝作關心的模樣說道:“那厲鬼……興許沒來。” “你莫要騙某!” 陳忠珩已經被弄的有些憔悴了。 “不騙你。” 晚上,除去值夜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在沉睡。 “別喫某!” “救命!” 驚呼聲中,沈安第一個竄了出來。他衣衫不整,手中拎着黑色的長刀,左右看看,“誰?” 叫喊聲就是從他的隔壁傳來的, “……老陳?” 沈安覺得自己真的造孽了。 第二天早上,陳忠珩頂着兩個黑眼圈趕路,哈欠連天。 “老陳,你的夢想是什麼?就是理想。”沈安看他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擔心他摔下來,就提了個問題。 “夢想?”陳忠珩想了想,“某的夢想就是能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 黃春一臉不忍之色…… 郎君,人陳忠珩壓根就沒想摻和政事,只是好奇心重而已。可你竟然把他嚇成了這樣,不厚道啊! 沈安也覺得自己過分了。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歌聲飄然而來,接着一支商隊從側面出現。 “就是她!” 陳忠珩指着商隊喊道,隨即眸色黯然,“她是個好人。” 你妹!竟然是商人? 沈安開始猜測是女妓,誰曾想竟然是商隊。 西北需要物資,朝中每年都會砸不少錢在青澗城,商人們自然趨之若鶩。 商隊領頭的是一個女人,皮膚有些黑,但眼睛很亮,神色堅毅的女人。 “晏月見過貴人。” 女人下馬行禮,然後看了陳忠珩一眼。 沈安頷首道:“多禮了。” 女人衝着陳忠珩行禮,“昨日貴人擅自離去,奴擔心你迷路,就派了不少人手去尋,可惜沒尋到……” 老陳啊老陳,原來你竟然是私自跑的? 沈安不知道陳忠珩跑什麼,等看到他扭捏的模樣後,不禁傻眼了。 陳忠珩捏着衣角,低頭說道:“某看你們喫飯都捨不得幹餅子,所以不忍心喫……” 竟然還知道憐香惜玉? 沈安心中大樂,就準備看熱鬧。 晏月笑道:“乾糧有多的,只是在這等地方不敢浪費,所以儘量節省。既然您已經歸來了,如此奴告辭。” 陳忠珩擡頭問道:“你等這是要去哪?” 晏月說道:“我等去青澗城。” 陳忠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脫口而出道:“我們也是,一起吧。” 馬丹! 使團裏哪裏能讓外人摻和進來? 沈安覺得這廝怕是昏頭了。 晏月看了沈安一眼,說道:“多謝貴人,只是奴卻不好打擾,告辭。” 她策馬回身,身後的夥計高大魁梧,看向她的目光中帶着崇敬之色。 這是個厲害的女人。 “安北……” 陳忠珩目露哀求之色,“她喜歡唱歌,你作一首詞吧,啊!” 這人竟然喜歡上了女人? 沈安不禁瞠目結舌,隨即想起宮中結伴度日的內侍和宮女,以及那些在宮外有住所,成親宛如正常人的高級內侍們,也就釋然了。 他們雖然失去了傢伙事,但男人的那種心思還在啊! 陳忠珩大抵是忌憚沈安說的厲鬼之事,所以不敢太親近那個女人。但和沈安要詞,顯然是動心了。 哎!冤孽啊! 沈安覺得自己真是造孽。 周圍的人都在看着他,大多是期待的目光。 沈安作的詩詞很少,但基本上都是經典。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多了些惆悵之色,吟誦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陳忠珩精神一振,伸手慌亂要筆墨。 沈安的目光穿過商隊,看向了西北,心中想着那位小姐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梁太后啊!史書上留下諸多傳奇,西夏平頭哥形象的塑造者…… 沈安真想和這個小姐姐見一面。 可卻不能,於是就惆悵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 陳忠珩打馬而去,一路喊道:“晏月。” 晏月回身,陳忠珩興奮的道:“某這裏有一首詞,送給你。” 俗話說老房子着火燃得快,陳忠珩就是如此。 “什麼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