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官場從不是獨行路 作者:未知 修起居注聽着不起眼,可這個卻是近臣,職責就是記錄帝王言行,非是帝王看好的人不能做。 所以唐仁一下就激動了。 “臣願爲陛下效死!” 韓琦的嘴角抽搐,和幾位宰輔相對一視,都覺得這個修起居注怕是所託非人。 修起居注,必定要如實記錄帝王言行,若是隻寫好的,那就是瀆職。 春秋戰國時,齊莊公喜歡勾引別人的媳婦,而且很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某天就勾引到了手下的一位重臣崔杼的頭上,綠帽子的典故就是來自於此。 崔杼發現自己的綠帽子被齊莊公賞賜給了別人,頓時心生疑竇,回家就收拾了那個不要臉的媳婦一頓,得了自己被綠的消息,頓時大怒,於是假裝出門,讓妻子繼續勾搭齊莊公。 齊莊公自然就來了,還和崔杼的媳婦高歌一曲,結果被崔杼伏擊,當場砍死。 這事兒到此的話,可以稱爲男兒衝冠一怒爲紅顏,崔杼算是條好漢子。 可史官卻給這事兒定性爲弒君…… 崔杼弒其君! 我擦! 這不妥吧? 手握重權的崔杼大怒,殺了一個史官,史官的弟弟接任,面對崔杼的殺機,他毫不猶豫的寫下了五個字:崔杼弒其君! 殺! 老二於是被殺了。 老三接着來,面對屠刀,他眉頭都不皺一下,提筆寫下五個字。 崔杼弒其君! 臥槽! 宰了他! 老三慷慨就義。 老四來了。 你三個哥哥都被我宰了,你聽話不?聽話高官厚祿,不聽話……板刀面喫不喫? 老四低頭,依舊是五個字。 崔杼弒其君! 崔杼傻眼了,手中的刀重若千斤,無法揮下。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而就在此時,一位史官帶着竹簡,從南方而來。 ——我準備在大史家的老四被殺之後接任此職。 爲了啥? 只是爲了那五個字! 崔杼弒其君! 一字不可易! 這便是史家的前赴後繼! 後人看到此處時,不禁會熱血沸騰,可韓琦等人看到唐仁時,不禁腦殼痛。 這樣諂媚的人擔任修起居注,歷代太史公怕是會氣得從棺木裏爬出來,親手掐死他。 趙曙卻覺得極好,說道:“你剛回汴梁,便好生歇息幾日。” 這是放假修整,唐仁謝恩,然後告退。 等他出去後,韓琦說道:“廣南西路這兩年倒是還不錯,賦稅增加了不少,而且商人也願意過去,臣過問了一下,說是那邊一直在修路,道路暢通了,去的人不少。” 趙曙點頭道:“沈安說道路猶如大宋的血脈,血脈不暢,自然百病叢生,朕深以爲然。” 曾公亮覺得韓琦總是報喜不報憂,就出來說道:“陛下,廣南西路那邊說是交趾俘虜死傷不少,修路的人手不足。” 嗯? 趙曙皺眉道:“爲何變少了?” 戰俘以前對大宋而言就是個稀罕物,可和交趾大戰幾場,俘虜了數萬交趾人,這些人如今在廣南西路修路,爲繁榮大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這些戰俘就是大宋的重要資產,如今你竟然告訴朕,這些資產損失嚴重。 趙曙生氣了。 曾公亮說道:“廣南西路那邊山多水多,修路艱難,這些人大多是傷病而死。” 趙曙面色稍霽,說道:“如此好生對待那些交趾人。” 中原的百姓不肯去西南,若是強行徵發去那邊修路,估摸着走到半路就會造反。 所以交趾俘虜好啊! 這一刻趙曙看着西南方向有些抑鬱。 李日尊,你爲何不起大軍來攻打大宋呢? 不但他是這般想的,宰輔們也是如此。 數年前,交趾是大宋的大麻煩,提到交趾君臣都頭痛。可如今卻變了,交趾就像是一塊肥肉,深深的吸引着大宋君臣的目光。 韓琦遺憾的道:“若是再俘獲數萬交趾人就好了。” 哎! 韓琦還是太沖動了啊! 這等事情可想,可暗示,卻不可明說,否則大宋禮儀之邦的名頭可就沒了。 趙曙皺眉道:“大宋以仁義立國,不可以此爲倚仗。” “是啊!大宋是仁義之邦。” 羣臣都應和着,等出去後,包拯說道:“不好弄啊!” “是啊!” 韓琦很是不滿的道:“當初就不該和交趾停戰,好歹再抓幾萬人再說。” 衆人都點頭,一點都看不出剛纔滿口仁義道德的模樣。 君子進不了政事堂。 君子擔任一國之要職,那便是此國災難的開端。 …… 而在宮中,心情大好的趙曙和高滔滔在喝茶。 “那唐仁當初我看着有些諂媚,就不喜,所以他去了廣南西路,我並未惋惜,只是沒想到此人卻是個能幹的,也是個踏實的,可見許多時候不但要聽其言,更要看其行,否則便冤枉了好臣子。” 若是唐仁知道自己在趙曙這裏被平反了,怕是會興奮的跳起來。 高滔滔好奇的道:“他做了什麼讓您這般誇讚?” “他安撫了廣南西路的土人,引了他們下山種地,不再是大宋的麻煩。這個功勞可不小啊!” 趙曙很是愜意,高滔滔笑道:“那唐仁臣妾記得是沈安的人吧?” “是。”趙曙讚道:“人人都結黨,可沈安卻就是那幾個人。唐仁原先在樞密院不打眼,就是被沈安慧眼識珠,如今唐仁能獨當一面,可見沈安調教人的本事不小。” 高滔滔笑道:“您說過官場從不是獨行路,誰若是獨行,遲早會被喫的骨頭都不剩,所以結黨不奇怪。” “是啊!”趙曙唏噓道:“以前總覺着臣子結黨可畏,後來一想,臣子們若是不結黨,他們怎麼做事?人都有私心,有了私心就會去結黨爲自己的私心努力,若是一味要求官員品性高潔,那是緣木求魚。” “那些土人如何?”在高滔滔的想象中,土人該是兇狠的,比昭君還兇狠。 飛燕和昭君站在門外,飛燕在打盹,有些小呼嚕。 昭君臉上的橫肉顫抖了一下,然後伸手在飛燕的腰間一擰。 “哎……” “住口!” 飛燕腰間劇痛,睜眼就想叫喊,卻想起聖人就在官家的身邊。 “爲何掐我?” 飛燕覺得自己的腰間絕壁青腫了。 昭君冷冷的道:“你那呼嚕皇城外都能聽到,想死呢!” 飛燕不禁後怕不已,低聲道:“多謝了,回頭請你喝酒。” 趙曙可不是仁慈的帝王,她們是高滔滔的身邊人,所以才得了些寬容。 看看陳忠珩吧,一臉睏意,恨不能用柴火把眼皮子頂起來,就是不敢閉眼睛。 飛燕嘆息一聲,低聲道:“官傢什麼都好,就是尖刻了些。” 尖刻的趙曙只有在妻子這裏纔會放鬆。 高滔滔給他按摩着頭部,說着幾個女兒的情況。 “還早。” 趙曙閉着眼睛,覺得渾身放鬆,很是享受的道:“咱們家不要早嫁,多看看,二十歲以後再定下來。” 高滔滔本就不願意女兒們早嫁,聞言笑道:“官家英明。” “英明個什麼。”趙曙笑着把黃達想認自己做爹的事兒說了,高滔滔笑的彎下腰去。 “哎喲!那人……那人多大了?” “還比我大一些。” 高滔滔捂着肚子起身,“他這是口不擇言吧?您這個可不能認,否則後患無窮。” 趙曙點頭,“可我卻不能斷然呵斥拒絕,這事……” “讓沈安去。” 高滔滔毫不猶豫的道:“他最能哄人,一番話想來能把黃達哄的成了大宋的忠臣。” “有理!” 於是命令下達,剛回家歇息的唐仁歡喜不勝。 妻子常氏不悅的道:“您纔將回家沐浴,這還沒喫一頓安生飯呢,怎地就把事派給了您,朝中難道無人了嗎?” 女兒在邊上猛點頭,唐仁笑着摸摸她的頭頂,說道:“你懂什麼?朝中不是無人,而是那些人……你可知道,爲夫當年在樞密院不得志,是誰讓爲夫出人頭地的?” “是沈縣公,不過……”常氏苦笑道:“他是栽培了您,可卻讓您南北到處跑,前幾年在府州,這幾年又去了西南。” “婦人之見!” 唐仁起身,“爲夫原先只知道諂媚,哪裏知道那些做事的道理?沒人引路啊!沈縣公不但給爲夫引路,更是一手安排了爲夫的仕途,否則哪有今日修起居注的榮耀?” “修起居注?” 唐仁一回家就去沐浴,還沒來得及說自己的新職務,聞言他矜持的點點頭。 “那可是在官家身邊做事啊!”常氏歡喜的道:“官人,這真是您嗎?” “這不是爲夫是誰?”唐仁滿頭黑線的道:“爲夫帶來了不少西南的特產,你好生收拾了,回頭給沈家送去。” 常氏問道:“還有其他人呢?” 在她的認知裏,官場送禮那叫做一個廣撒網,多多益善。 “爲夫是沈縣公的人。”唐仁皺眉道:“這輩子爲夫就跟着沈縣公廝混了,怎可去奉承別人?” 常氏點頭應了,看着夫君出門,不禁對女兒笑道:“大娘,你爹爹如今可是大官了。” 大娘笑道:“娘,爹爹還出門嗎?” 常氏搖頭,“你爹爹此次任職的是京官,以後會留在汴梁。” “好。” “不過倒是要多謝沈縣公對咱們家的恩情,大娘,走,咱們去收拾些好東西,回頭給沈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