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保護官家 作者:未知 按照程序,遇到這等貪腐和災荒的事兒,作爲全權代表下去,首要是賑災,安撫災民的情緒。若是發現貪腐,氣氛不對頭時,殺一兩個人也行,事後把自己的苦衷說說,沒有人會說什麼。 可沈安這個卻不同。 案子已經破了,災民的情緒也穩定了,這廝竟然在臨走之前殺人。 你說你殺就殺吧,還弄了一個造反的罪名,這話你哄鬼去吧。 大名府是什麼地方? 那是大宋的北京,若是那裏造反,北方雄兵無數,瞬間就能合圍大名府,誰都跑不掉。 所以沒人相信那些人會造反。 “這是栽贓!” 韓琦苦笑道:“他爲了殺人而蒐羅的罪名,當時在場的人很多,那個傻小子,他就該悄然處置了他們,到時候說他們謀逆,誰能反駁?” 這是搞暗箱操作,不給別人質疑的機會。 趙曙看着韓琦,突然覺得他和沈安有一點很像,那就是爲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 這樣的臣子要看他的志向,韓琦是想千古流芳,成爲大宋名相。 沈安想什麼? 北望江山? 還是…… 趙曙想起了沈安當年說過的話。 ——海外很大。 這個世界很大,大宋很小。 大宋難道能擁有這個世界嗎? 趙曙笑了笑,覺得不可能。 “消息應當很快就會傳回來,諸卿如何看?” 趙曙已經是頭痛欲裂,就把難題拋給了宰輔們。 “陛下,此事怕是要讓沈安避避風頭吧。曾公亮也有些頭痛的道:“若是讓他留在汴梁,怕是會被羣起而攻之。” 這是好意,但卻是退縮。 趙曙放開捂額的手,眼中多了冷色。 歐陽修嘆道:“去雄州吧,他號稱雄州沈,雄州百姓也以他爲榮,去了那裏沒人敢招惹他,過幾年再回來,這事就妥了。” 不管多憤怒的事兒,當時你恨不能殺人,覺得這個憤怒永世不會消退。可不過是幾個月,最多幾年,你就會淡忘了此事。 時間纔是最大的黑手。 趙曙的嘴角翹起,卻是譏諷的笑。 包拯出班道:“沈安年輕,那些人殺之不足惜,臣以爲情有可原。” 沈安沒有經過趙曙的同意就殺人,這是大錯,包拯在徇私,但卻無人指責。 “殺得好!” 韓琦擡頭,眼中全是怒色,“陛下,殺了就殺了,那等人若是被臣遇到了也是一個殺,如今怕的就是那些人的圍攻,且讓他們來,臣去擋着。” 韓琦躬身,起身時因爲體型龐大踉蹌了一下。他穩住身體,轉身離去。 那腳步有些外八字,配上龐大的身軀,看着有些跋扈。 可在此刻趙曙的眼中,這些不是跋扈,而是擔當。 包拯不能去,他去了只會激化矛盾,徇私的指控將會籠罩皇城,得不償失。 韓琦去了。 “韓卿……” 趙曙起身伸手,可韓琦卻不回頭,就邁着八字步出了大殿。 消息果然很快就傳到了汴梁城。 “外面很熱鬧。” 邙山書院裏,王雱端着茶杯在喝茶。 一個教授苦笑道:“山長此次算是惹下大禍了。” “他乾的很好,某就想這麼幹,只是沒機會。”王雱的目光冰冷,突然問道:“可敢做大事?” “元澤!” 教授纔將打個寒顫,外面來了折克行。 稍後蘇軾也來了。 “此事麻煩了。”蘇軾氣咻咻的道,“御史臺裏不少人都說安北犯了大錯,當發配,發配啊!” 屋裏此刻沒外人,折克行突然低聲道:“某能帶人出去……接了安北兄的家人,一路去北方。” 蘇軾點頭,“甚好。” 兩個棒槌! 王雱冷笑道:“能去哪裏?去府州?那是找死,你信不信,若是去了府州,令叔折繼祖會把你們全數拿下……家族啊!” 這個年頭家族就是一切,折繼祖若是面臨這樣的選擇,只有兩種方式:第一造反,第二拿下他們,算是污點證人。 折克行想了想,搖頭道:“你小看了折家。” “某不懂折家,但某知道你這個想法不妥。”王雱是這個小團體裏最聰明的人,他說不妥,折克行也只得閉嘴。 王雱放下茶杯,說道:“外面現在如何?” “羣情鼎沸。”蘇軾擦了一把汗,“皇城外又被人堵了,奏疏無數,都是彈劾安北的。” “他破了規矩,那些人當然要恨他。” 王雱敬佩的道:“大宋不殺士大夫,那是謊言,可確實是不怎麼殺,殺幾個就算是稀奇事。可安北兄在大名府一次就殺了三十人,那些人慌了……” “他們擔心自己以後犯事了也會有此遭遇,所以慌作一團,唯一的辦法就彈劾,把安北兄弄下去。” “兔死狐悲?” 折克行的話讓王雱第一次讚許:“這話說得好,就是這個意思。兔死狐悲!” 蘇軾焦急的道:“某告假出來,馬上就得回去,怎麼辦,要某怎麼出力只管說,大不了某一把火燒掉御史臺!” “淡定。”王雱搖搖頭,吩咐道,“讓那些教授來。” 稍後一羣教授來了,王雱起身拱手道:“外間事你等應當也有耳聞,怎麼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邙山書院不支持優待士大夫,你等可認同?” 這是沈安的觀點,並作爲邙山書院的座右銘之一。 “是。” 不認同這個理念的人都滾蛋了。 王雱微笑道:“去把學生們叫出來。” 稍後的校場上,王雱大聲的喊道:“那些人慌了,他們擔心自己以後貪腐會被處置,可貪腐爲何不被處置?爲何殺不得?看看千年以來的……哪朝哪代不殺貪官污吏?就大宋!” 學生們的怒氣起來了。 “某覺着元澤和安北有相通之處,那就是蠱惑人心。” 蘇軾的話讓折克行點頭又搖頭,“不,安北兄是爲了大宋,元澤卻是爲了抱負。” 一個是爲國,一個是爲了私,沒法比。 “這個大宋到了如今的地步,誰的錯?” 王雱蒼白的臉上浮起了紅暈,喊道:“那些貪官污吏爲何被人庇護?他們想幹什麼?他們想爲所欲爲,想弄死山長,咱們能答應嗎?” “不能!” 學生們的氣勢起來了。 王雱指着外面喊道:“那些人如今堵在了皇城外,他們在逼迫官家,他們在逼迫宰輔,咱們能坐視嗎?” “不能!” 學生們的血氣都被激發出來了。 王雱嘶喊道:“那就出發,保護官家!” “保護官家!” 書院的學生們排着整齊的隊列出發了。 邙山書院的鄰居有宗室書院,還有太學。 兩家書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邙山書院的學生去了,他們說要保護官家。” 宗室書院的大多都是聰明人,有人說道:“那些人哪裏敢衝進皇城去?王雱多半是要硬扛那些人呢。好氣魄!” “那咱們怎麼辦?” 一陣沉寂之後,有人搖頭,“咱們不能去,否則官家只會忌憚,而不會有半分高興。” “爲何?”一個懵懂的宗室子問道。 “咱們是宗室,涉足政事就有圖謀不軌的嫌疑,甚至會被那些人利用,所以老實些,就呆在書院裏。” 這邊還好,可太學那邊卻暴動了。 郭謙帶着一羣人在阻攔羣情激昂的學生,可哪裏擋得住。 “我們要去保護官家!” “官家不要你等保護,有禁軍!” 陳本拼命攔截着,最後被一把推開,跌坐在邊上。 “衝啊!” 學生們衝了出去,郭謙跺腳道:“都回來啊!” …… 此刻的皇城前,氣氛肅然。 韓琦站在大門外,對面是數百人。 “……從祖宗以來,從未有人如此屠戮士大夫,從未有人這般大膽,沒有官家的命令就下手殺人,這是僭越,這樣的行徑,這樣的人能容忍嗎?” 一個年輕人在前方大聲疾呼,身後的數百人喊道:“不能!” 這是一個龐大的團體,當年的范仲淹都敗在了他們的手下。後來的王安石也不是他們的對手,苦心孤詣的新政同樣慘敗…… 如今他們來了。 而當前只有韓琦一人。 韓琦站在那裏,想起了當年…… 他想起了慶曆新政,想起了范仲淹。 當年我們慘敗啊! 今日他們再度來襲,老夫怕了嗎? 韓琦擡頭,嘶吼道:“那些人該死!殺得好!” 氣氛驟然一緊。 這是來自於大宋首相的嘶吼,代表着政事堂的態度。 怎麼辦? 當年的范仲淹被抹黑,那些人說他結黨。 結黨是大宋政壇最忌諱的事兒,被這個藉口攻擊,幾乎很難倖免。 隨後富弼被污衊想行興廢事,也就是當做伊尹霍光那種人物,能以臣子的身份決斷帝王寶座的歸屬。 這個黑鍋砸的富弼暈頭轉向。 敗了。 哪怕趙禎知道這些抹黑都是假的,可他依舊不能挽回局勢。 原因是什麼? 范仲淹的新政是要動刀子,從大宋的身上割腐肉。 新政中的一條叫做抑僥倖。 什麼叫做僥倖? 權貴子弟從出生沒多久就能有官職,這叫做蔭恩,也叫做僥倖。抑制僥倖,就是割腐肉。大宋的三冗,冗官、冗費,兩冗與此有關,范仲淹這一刀砍的很準。 但這動了權貴們的飯碗,後果可想而知。 而今日這些人來這裏鬧騰是爲了什麼? 沈安殺了官吏,這破壞了不殺士大夫的潛規則。 咱們犯錯了沒事,頂多是下放到地方爲官罷了。就算是再進一步,那就發配吧。 發配就發配,命保住了,以後尋機還能回來,多美? 這個潛規則很美,美滋滋。 可如今被沈安的屠刀給觸動了。 你讓這些人如何能不怒火中燒? 人羣中有人嘶喊道:“韓琦老賊,你蠱惑君王,結黨營私,今日我等在此,你還想故技重施嗎?” 草泥馬! 韓琦想這麼罵一句,但他捋捋長髮,覺得這會影響自己的俊朗形象。 “誰在故技重施?”韓琦冷笑道:“你等當年說老夫等人結黨營私,今日還是這一套,這是什麼?這纔是故技重施!來,老夫今日在此,你等可敢來嗎?” 人羣躁動了起來,然後緩緩逼近。 那些軍士慌了。 “韓相,怎麼辦?” 動手是不能動手的,否則會惹出更大的禍患來。 韓琦也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敢來,他站在那裏,握緊雙拳。 老夫今日要雪恥! 雪慶曆年間的恥辱! 他雙目圓瞪,氣勢瞬間攀升到了頂峯。 “保護官家!” 就在此時,右邊傳來了一聲呼喊,接着腳步聲傳來。 無數人在奔跑,可卻很有節奏,絲毫不亂。 腳步聲震動着大地,那些人紛紛側身看去。 韓琦也是如此,他覺得應當是另一幫子不要臉的傢伙來了。 當那些年輕的面孔出現時,當看到那在奔跑中依舊整齊的陣列時,有人驚呼道:“是書院的學生。” 但凡是沈安教授過的地方,只要不改他留下的規矩,那就很好認。 整齊! 哪怕是奔跑之中也得保持住陣型。 “他們來做什麼?” 衆人在疑惑,學生中有人喊道:“打逆賊!” “打逆賊!” 學生們蜂擁而來…… …… 感謝書友“正版風隨行”的五萬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