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4章 兩耳光,癩皮狗 作者:未知 馬越的臉很紅。 人喝酒後的反應不同,有人越喝臉越白,有人越喝臉越紅。 馬越就是如此。 他的五官很深邃,若是側臉看去,就能看到些陰暗處。 此刻他和幾個男子坐在一個屋子裏,邊上有兩個女子跪坐彈琴,案几上有佳餚美酒,人生至此,不亦快哉。 “……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左邊的綠衣女子肌膚細嫩,一邊撫琴,一邊曼聲而歌。 “沈安準備了發行紙鈔這個狠辣手段,可見此人城府之深。我等此次不可退,一旦退卻了,那些害民之法就會源源不斷。” 坐在馬越對面的男子叫做鍾定,他此刻侃侃而談,但目光卻在綠衣女子的身上,不時微笑,挑逗一番。 女子不是女伎,而是馬越家中的歌姬,最得馬越的喜歡,今日帶來歌舞,說明這幾個男子的身份不低。 “夏氏兄弟得意了數日,沈安只是一刻鐘……有人說他進去不過片刻就出來,隨後告示出,汴梁驚。數日和片刻,夏氏兄弟便敗了。” 馬越微微垂眸,對那個男子勾引自己的歌姬並不在意。 此時歌姬是可相互贈送的,也就是個玩物罷了。 “他隨後可有手段?” 馬越冷冷的道:“當年他們兄妹進京時形同乞丐,可不過數年便成了大宋首富。你等以爲如何?” 幾個男子紛紛微笑,勾引歌姬的鐘定懶洋洋的道:“他再是汴梁首富又如何?我等聯手……只是汴梁就有上百人,這上百人的錢財加起來,沈安會被打成原型,依舊是乞丐。” 他又看了歌姬一眼,右眼眨了一下,繼續說道:“只是你等不敢下狠手,否則就算是不掙錢又如何,直接把錢莊給弄垮了纔好。到時候他沈安靡費錢糧之罪該如何處置?乘勝追擊……一路將他逼出汴梁。出了汴梁就由不得他了,到時候咱們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他的一家子,男爲奴,女爲娼,豈不快哉……哈哈哈哈……” 呯! 笑聲被打斷了。 房門被人從外面踢開,踢開房門的男子退後,讓出了一個笑吟吟的年輕人。 “好興致。” 沈安走了進來,徑直坐在了鍾定和歌姬之間。 “你是誰?” 兩個女子驚呼一聲,卻沒向馬越求助。 在她們的眼中,沈安笑的很是溫柔,看着就像是個鄰家的郎君一般。 所以那個歌姬並未退後,沈安看了她一眼,說道:“娘子的琴技不錯,還請彈奏一曲。” 馬越沉聲道:“爲何不聽歌,春江花月夜,最近有人尋到了這首詩,老夫以爲還能一聽……沈郡公以爲如何?” 沈安微笑道:“有盛唐之音,不過你等蠅營狗苟,也配聽嗎?” “沈郡公?” 那兩個女人不禁怕了,想起這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名將,若是動起手來,自己怕是小命難保。就算是不打死,被打斷腿也很可怕啊! 可女人往往越害怕就越喜歡去琢磨。 馬越幾人看着肅然,卻掩飾不住緊張。 而沈安很是鬆散的坐着,就像是在自家一樣,從容的他自然有一種讓女人心動的魅力。 “你是馬越?” 馬越點頭,“正是馬某。” “今日銅錢在厚本金銀鋪堆積如山,夏氏兄弟死而復活,在那裏歡呼雀躍,號稱要耗死沈某。那些銅錢都是你等給的吧。” “是。” 鍾定很淡然的說道:“就是我等給的。難道我等就不能做生意?” 大家聯手起來,怕他沈安個鳥啊! 鍾定很淡定,其他人也是如此。 那歌姬不知爲何,竟然撫琴出聲。 琴聲中,沈安微笑道:“他是誰?” 外面進來了黃春,說道:“此人叫做鍾定,做的是皮革生意。” 鍾定笑道:“那些皮革都是從遼國來的,就算是走私官家也不會管,你要怎地?大宋首富……聽聞你手段狠辣,那便衝着鍾某使出來就是。” 那個歌姬聞言不禁捂嘴,琴聲中斷。 竟然有人敢挑釁動輒打斷別人手腳的沈安嗎? 那鍾定被這樣的目光盯着,不禁覺得很是爽快。 他看着沈安,想看看這人會怎麼下臺。 “好。” 沈安擺手,黃春點頭出去。 “你還真以爲自己能呼風喚雨嗎?哈哈哈哈!”鍾定大笑了起來。 沈安看着他,然後轉向馬越。 “某說過,新政之勢不可阻擋,大勢之下,你等螳臂當車,此後當被碾壓。此言在此,你等儘可充耳不聞。” 他想起了那些過往的革新,無數阻力,讓君臣爲之沮喪。 如今新政再度出發,前方再度出現了那些阻攔者,當如何? “你要如何?”馬越問道。 “你以爲呢?” 沈安坐直了身體。 馬越冷笑道:“某早有準備,來人!” 轟! 隔壁的房間猛地被踢開,一個大漢衝了過來。 沈安未動。 “新政從來都不曾和平,以往不見血,今日某卻想見血……小種!殺!” 外面傳來了拳腳擊打的聲音,聲音漸漸往後退去,顯然那個大漢不是對手。 “他有刀子!” 外面傳來提醒的聲音,馬越獰笑道:“這是某的地方,你竟然在此動手,某令人殺了你的僕役如何?開封府可會治罪?” 沈安看着他笑了笑。 嘭! 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聞小種在門外拱手,“郎君,此人已死。” “好!” 沈安起身,就在馬越愕然時,突然揮手。 啪! 馬越捂着臉,“你竟然敢……” 啪! 他的兩邊臉頰漸漸紅腫。 “某不介意和你等來一場商戰,但昨日是誰找人去污衊錢莊的夥計偷錢……” 沈安盯着馬越。 馬越被這目光看着心中發冷,“不是老夫!” 他不過三十餘歲,自稱老夫大抵是想穩重些。 “某不知道是誰。”沈安淡淡的道。 “那你還動手?”馬越不禁悲憤不已。 沈安笑道:“因爲你上躥下跳最是活躍,所以不是你也是你。” 馬越發誓自己從未見過這等無恥之人,他怒吼道:“某會讓你……” 沈安眼神轉冷,那個歌姬感到了:“郎君,他有功勞!” 瞬間馬越就一身的冷汗。 好險吶! “沈某許久未曾打斷人的腿了,竟然還有人記得。” 沈安衝着歌姬笑了笑,然後轉身出去。 巨大的羞辱感讓馬越忍不住低頭嘔吐,他一邊嘔吐,一邊把淚水抹去。 今日之後,他就是被人抽了沒敢還手的懦夫。 鍾定嘆道:“此人跋扈,明日某就去尋了人彈劾他。” 馬越擡頭,眼中的恨意就像是烈火。 “喝酒。” 幾人再度喝酒,外面那具屍骸被擡走了,有人進來請示後事。 “悄然弄出城去,燒了。” 對於他們來說,處理一具屍骸太容易不過了。 “要不彈劾沈安使人殺人?” “不好,他可以說是咱們使人伏擊他,官家會聽誰的?” 操蛋啊! 衆人想到趙曙,不禁覺得這位官家當真是奇葩一朵。 “歷代官家就沒有這樣的。” 稍後幾人喝的醺醺然的下去了。 外面已然是燈火通明,流光溢彩。 馬越的情緒很低落,鍾定負手站在他的身前,沉聲道:“別擔心這個,咱們會有收拾他的一日,等着看,某深信不疑。” 馬越擡頭,剛想說話,就見一個男子飛奔而來。 “你的家人。” 來人是鍾定的僕役。 他回身皺眉,“家中何事?” 男人出門喝酒,沒大事你來打擾,這是想幹什麼? 僕役近前喊道:“郎君,那黃寅親自來了咱們的店鋪,說是從此刻起,他不給咱們家供貨了。” “什麼?” 鍾定不禁呆若木雞,他想起了先前自己對沈安說的話。 ——那些皮革都是從遼國來的,就算是走私官家也不會管,你要怎地?大宋首富……聽聞你手段狠辣,那便衝着鍾某使出來就是。 而沈安的回覆很簡單,就一個字。 ——好! 不過是一頓飯的時光,沈安的打擊就來了。 馬越皺眉道:“別人不供貨,換個人就是了。” 鍾定緩緩蹲了下去,燈火下,頭髮彷彿全白了。 “不……除去官方弄來的皮革之外,就數黃寅的最多……他不給,某……拿不到,某……拿不到……” 他突然擡頭,“沈安呢?沈郡公呢?” 馬越退後一步,“他想來是回家了吧?” “某要去尋他,某錯了,某先前喝多了,爛醉如泥……” 鍾定撒腿就跑,那個僕役楞了一下,然後也跟了去。 “你竟然去求他,你瘋了?” 馬越不敢相信驕傲的鐘定會去向沈安搖尾乞憐,他捂着額頭,連退數步靠在了門邊。 一個同伴淡淡的道:“皮革生意很掙錢,鍾家三十年前漸漸衰落,就靠着這個纔再度翻身。若是失去了這門生意,鍾定就會變成一條狗……無用的狗,只會狂吠。到了那時,誰會看得起他?” “人怎麼都行,就是要臉。對於咱們而言,要麼有權,有麼有錢,無權無錢的就沒臉,就是……不要臉!” 前方的幾個男人彎着腰,低聲說着沈安的狠辣,以及對鍾定的同情,不時有人放狠話,說是要讓沈安好看云云。 兩個歌姬站在後面,手中還拿着琴。 鍾定喜歡的那個歌姬看着左邊,悠然道:“我一直以爲沈郡公是個膀大腰圓的壯漢,誰知今日一見卻溫文爾雅,恍如幼時隔壁家的郎君。我以爲他溫文爾雅,可只是一個好字,就讓鍾定如喪家之犬,此等威勢,讓人怦然心動……” 另一個歌姬低下頭,烏黑的秀髮宛如一朵雲彩,“先前你家郎君大言不慚,說什麼能讓沈郡公束手無策。可沈郡公只是兩耳光……你家郎君連狠話都不敢說一句。沈郡公……那可是沙場無敵的名將,而這些……不過是口頭的悍勇罷了,如何能相提並論?告辭了。” 唱歌的歌姬訝然,“你先前不是答應我家郎君,去馬家做歌姬嗎?爲何要走?” 女子微微昂首,淡淡的道:“我本以爲馬郎君乃是奇男子,可在沈郡公面前卻原形畢露,我寧可去沈郡公家幫廚,也不肯去馬家伺候一個懦夫!” 她微微頷首,徑直走了。 這個女子是遊走的女伎,有人召喚就來奏樂。先前看着頗爲卑微,此刻昂首而行,竟然多了些凜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