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6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作者:未知 孩子鬧騰,父親抱着他在庭院裏轉悠,這個畫面許多父親都有回憶,但多數是女子抱着孩子轉悠。 在這個時代,男人掙錢女人管家是慣例。而沈安蹲家裏帶孩子的舉動在世人看來有些古怪。 “孩子這是怎麼了?” 文彥博走了過去,沈安擡頭,苦笑道:“他娘在家時,某抱着無礙。他娘一出門,某怎麼哄都哄不住。這孩子就是個人精。” 文彥博皺眉看看,“這孩子不算小了,你把他丟下來,讓他自己玩耍,父母不在身邊,過一會兒自然就好了。” 嗯? 沈安看了文彥博一眼,在他懷裏哽咽的毛豆也看了文彥博一眼。 “試試。”文彥博點頭。 沈安叫來了趙五五,把毛豆交給他,然後聽着哽咽的聲音,和文彥博在邊上說話。 “爲何不肯讓水軍打造海船?”文彥博覺得沈安此舉有徇私的嫌疑,“水軍打造海船好處多多,能貼補戰船的耗費,於國於民大有裨益。” “水軍打造海船是能於國於民有利,可文相可想過嗎,若是水軍的船廠把海船的生意也包了,十年後,二十年後,某敢斷言,大宋的戰船和海船必將進步緩慢,甚至會越來越差。” “爲何?”文彥博皺眉道:“莫要危言聳聽。老夫雖然反對新政,卻不會偏頗。” 沈安看了他一眼,“若非如此……文相今日進不了沈家的門!” “那老夫還算是有些面子?”文彥博笑道:“若是那等人來了,你要如何?” “關門放狗!” “花花……” 那邊的毛豆還在哽咽,不過看着竟然好多了。聽到沈安說放狗,就喊了一聲。 嗖的一下,花花就從後院跑了來。到了之後,它盯着文彥博,狗眼裏全是懷疑。 “花花!”毛豆揮手,花花這才緩緩過去,但依舊不時看文彥博一眼。 毛豆摟着花花的脖頸,腦袋靠上去蹭啊蹭。 沈安見了就心軟,“文相可知那些學問傳承了千年至今,爲何裹足不前嗎?” “少年妄言!”文彥博肅然道:“千年以降,多少先賢發前人所未發,多少著述讓人廢寢忘食,何談裹足不前?” “文相說發前人所未發,那麼某請教,讀書爲何?”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是不少讀書人的目標。 “前面不說了,就說說治國平天下,這話喊了多少年?可有恰當的治國方略?”沈安譏誚的道:“您是君子,所以某敢說一些話,比如說當年的半部論語治天下,某不知真假,若是真,至爲可笑。若是假,那就是有人慾藉此來鼓動天下。 其後真宗皇帝更是用一首勸學詩,讓大宋上下把學問當做是富貴之門,哪裏還有半點風骨?” 文彥博低頭沉思,“半部論語治天下,此言大謬。就算是大才,爲官也得從頭學起。” 老文節操還是有的,沈安不禁暗贊。 “至於勸學詩……”文彥博平靜的道:“帝王之言,老夫不可評述。” 帝王帶頭告訴大家,兄弟們,讀書爲啥?爲了金錢美女,爲了富貴萬年…… 於是大宋的臣子們的節操一個比一個奇葩。 到了徽宗時,朝堂之上的臣子能讓人做噩夢,最後把帝王逼出汴梁城的也是他們。 從真宗時挖坑開始,直至多年後,用趙佶父子以及萬千百姓,外加大宋的衰落作爲代價。 文彥博頷首告辭。 一路回到樞密院,呂誨已經在等他了。 “文相,那沈安竟然插手水軍造船之事,此事不可忍啊!” 文彥博做事沉穩,而反對派們需要一個急功近利的帶頭大哥,所以呂誨幾次三番想勸他出手,但文彥博就是不吭聲。 “沒什麼不可忍的。” 文彥博坐下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愜意的道:“今日倒是得了沈安北的一番心裏話,不虛此行。” 呂誨說道:“那賊子做事狠辣,還狡猾,哪裏有什麼心裏話?” 文彥博看了他一眼,“沈安此前並未對儒學指手畫腳,今日卻對老夫說了一番心裏話,可想知曉?” 呂誨眼睛一亮,“還請教……” “去給老夫泡茶來。”文彥博說着就低下頭,開始看文書。 泡茶? 呂誨一怔,然後笑道:“給文相泡茶,某之幸也!” 文彥博大他七八歲,還是官場老前輩,泡個茶不算是什麼。 等呂誨泡茶來之後,文彥博嗅了一下,“火候不好。” 得! 呂誨又跑去重新沖泡。 “過了。” “水冷了。” “太燙了。” 呂誨被折騰的差點想發火,文彥博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老夫折騰你,是因爲你太急切!” 文彥博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嘆息一聲,“沈安說當今的學問裹足不前,老夫當面反駁,心中卻有同感。真宗皇帝當年一首詩,讓大宋學風驟然一變,人人都奔着金錢權勢來了,這官還能怎麼做?” “可真宗皇帝乃是勸學,後續自然有師長約束。”呂誨不覺得這個是問題。 “師長……”文彥博笑了笑,“老夫宦海多年,見識了各色人等,人心啊!一言難盡。” 呂誨只是嘿然。 “去吧。”文彥博突然有些意趣闌珊,“老夫讀了一輩子的書,可對於先賢的見解卻一知半解,最近老夫要閉門苦讀。” 這就是閉門羹。 等呂誨走後,文彥博叫了幾個官員來。 “老夫剛纔去了榆林巷,那沈安的意思是……水軍的船廠若是按部就班下去,以後會越來越差。” 樞密副使陳旭說道:“爲何?水軍上下對戰船頗爲滿意,交口稱讚,沈安此言何意?莫不是那個高越和他交好,要爲之造勢?” 文彥博搖頭,“沈安……老夫以爲不是這等人。要不……明日諸位換了衣裳,咱們悄然去看看。” 陳旭笑道:“好主意,只是若是因此被彈劾擅離職守,還請相公爲爲我等美言幾句。” “好說。” 於是第二日文彥博帶着樞密院的幾位大佬,換了便衣後,由一個和兩家船廠都打過交道的小吏帶着,一路去了水軍的船廠。 小吏人面熟,說文彥博等人是來看看戰船,而且拍胸脯作保,一定不是奸細,門子竟然也放了進去。 陳旭低聲道:“細柳營故事雖然不可能,但這等輕忽……相公,這裏面可是戰船啊!若咱們是奸細,豈不是全被看到了。” 細柳營故事,指的是漢文帝時,大將周亞夫屯兵細柳,漢文帝去視察,被拒之門外的故事,後來大多用來指紀律森嚴。 文彥博點頭,神色平靜。 一路進去,船臺上有十餘艘戰船,那些工匠的動作緩慢,甚至有人坐在半成品戰船上喫早飯,看着很是悠閒。 “太懶散了些!” 陳旭皺眉道:“這什麼時辰了?還在喫早飯。” 衆人在邊上轉悠了一圈,無人詢問。 稍後開始幹活了。 幾個男子用大車拉着一些木材來了,一塊木板落地,被大車車輪碾過,隨後掉進了一個水窪裏。 有人去撿起來,說道:“按規矩要放置幾日纔行,否則溼了裝上去不好。” “怕什麼!”一個男子回身道;“掉進去就馬上就拿出來了,沒那麼講究。” 撿起木板的男子搖頭道:“罷了,這裏能看出來水痕,某怕被罵。” “罵也是罵某,拿來!” 男子搖頭,“某去重新換一根。” 那些拉木板的男子都笑了起來,嘲笑男子膽小。 文彥博依舊神色平靜的往前去。 一路看完水軍的船廠,接着又去了高越的船廠。 這邊進去很麻煩,門子要覈對身份。 “這是給軍中運送貨物的豪商,想試試海貿。” 小吏說了一通,門子告誡了他們,不許帶紙筆。 “這是規矩,就怕有人偷學了去。” 小吏順利帶着他們進了船廠。 “偷學……很容易?” 陳旭覺得有些矯枉過正了。 小吏笑道:“當年弄了這個船廠,沈龍圖重金請來了大食工匠,開始那些大食工匠也以爲咱們學不會,可沒多久,咱們就能獨自造船了,後來更是自己能改進海船,再後來……” 他笑的很是得意。 “再後來什麼?”文彥博淡淡的問道。 “再後來咱們弄出來的海船比大食的還好,爲了保密,沈龍圖直接趕走了那些大食工匠。”小吏很是自豪,“咱們比大食人聰明多了,只要給咱們機會,以後大海定然是咱們的,這是沈龍圖的話。” 文彥博點點頭,有人說道:“這般怕是有些不仁義吧?” 文彥博皺眉道:“什麼叫做仁義?此乃國之重器,仁義之道用在此處,那是迂腐!” 那說話的官員縮縮脖子,躲到了後面去。 “用力!” 船臺上,那些工匠在調運木料,吊車在此刻起了大作用,可人工也不可少。 “快些送來!” 工匠們在各處忙碌,各種聲音匯聚在一起,很是嘈雜。 “相公,沒閒人。” 各處船臺都在忙碌,壓根看不到一個閒人。 “高越呢?” 文彥博看到現在,心中已經有些譜了,有些問題還需要問問高越。 “小人去問問。” 小吏過去問了一下,有人衝着一個船臺喊道:“高員外,有豪客來了。” 過了一會兒,高越纔在船上現身。 他用手遮在眉上,看了這邊一眼,然後順着梯子緩緩走了下來。 “這是高越?” 文彥博看到的高越一身粗布衣裳,灰頭土臉的,手上也很是髒污,竟然和邊上的工匠們並無區別。 “諸位……” 高越走近準備打招呼,突然發現文彥博有些眼熟。 “老夫文彥博。” 高越拱手,“見過相公。” 文彥博點點頭,問道:“你爲何跟着工匠們一起幹活?” 他覺得這種事兒有些奇葩。 可高越卻很理所當然的道:“這是小人的船廠,小人幹活就是爲自己幹活……” “爲自己幹活……” …… 依舊是五更。有月票的書友,投給勤奮的爵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