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1章 還請文相指教

作者:未知
下衙後,韓琦請了宰輔們去喝酒。 趙曙得知了消息也只是默然。 在文彥博的壓力之下,韓琦也放棄了自己的驕傲,和富弼暫時握手言和了。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很難說,趙曙唯有盯着朝中的變化,一旦有失控的局面出現,他只能自己上陣。 帝王上陣總是悲壯的,失敗之後就再無迴旋的餘地。 當年的仁宗皇帝就是如此。 慶曆新政他就是赤膊上陣,結果失敗之後就再也沒能站直了腰。 “文彥博此舉老辣,老夫只想着那是小事,誰曾想他壓根就不是想做事,而是藉着此事打出了名頭。” 酒樓裏,韓琦喝了一口酒,冷笑道:“什麼名頭?大公無私的名頭。他文春雨也支持新政的名頭。老狐狸,果然是狡猾。” 富弼還是不大習慣和跋扈的韓琦握手言和,板着臉道:“此事之後,舊黨定然會喧囂,重整旗鼓,咱們這邊得注意了。” “什麼意思?”韓琦擡頭,皺眉道:“有話可直說,老夫難道是那等跋扈之人?” 富弼看着他不語。 難道你韓稚圭不是跋扈的人? 韓琦仰頭幹了一大杯酒,伸手在肥碩的下巴上抹去酒漬,“說吧。” 富弼爲之氣結,冷笑道:“呂誨今日去尋了司馬光,後來又去尋了文彥博,他們此刻好像在邊上飲酒。” 韓琦目光一冷,“老夫說你先前怎地選在了這家酒樓,原來如此,甚好。晚些老夫喝完了酒去尋他們說話。” 包拯說道:“不可動手。” 老韓的身材那麼‘魁梧’,若是要動手,文彥博怕是一拳就被捶個半死。 “老夫從不動手。”韓琦說的自己和菩薩一樣慈眉善目。 富弼真想說一句你真不要臉,忍住了之後,他分析道:“最怕的就是他們打着支持新政的名頭,卻幹着反對新政之實。” 韓琦點頭,“此言甚是。文彥博狡猾,司馬光隱忍,呂誨……不必搭理此人,也就是說,要盯着文彥博和司馬光。” 包拯舉杯,大家一起喝了杯中酒。 “老夫和文彥博乃是多年好友,此事不好說話。” 包拯很苦悶,一方面老文以前對他真心不錯,所以他沒法對老文下死手。另一方面老文是舊黨的首領,和他的政治立場相反,這個咋辦? 韓琦說道:“希仁你的爲人老夫知道,不是那等輕浮的,你只管放手施爲就是了。再說不是還有沈安嗎?” 一直沒說話的曾公亮嘆道:“此次就是沈安引出來的。不過卻怪不得他。” “是不能怪他。”韓琦苦笑道:“老夫都被文彥博的手段給矇蔽了,怎麼能怪沈安?” “老夫回頭去尋他!” 包拯深吸一口氣,“那孩子的主意多,這等關鍵時候,他該出來……” 他目光轉動,看着幾位宰輔。 韓琦點頭,“老夫看好王介甫,不過王介甫之後,就是沈安了。” 曾公亮點頭,富弼也點頭。 包拯心中歡喜,說道:“那孩子的手段極多,若是他以後執掌政事堂,那些反對者怕是要做噩夢。” 這是一次暗中的勾兌。 韓琦覺着自己等人致仕之後,王安石可以接班。 而王安石之後,沈安不錯。 這就是傳承。 一代接着一代,每一代都得有個帶頭大哥,朝局纔會穩當。 於是宰輔們舉杯暢飲,稍後都喝的醺醺然的出去。 這裏是一條小巷,小巷並不清幽,反而人潮涌動。 左邊也是一家酒樓,富弼指着說道:“文彥博他們就在上面。” 韓琦打個酒嗝,“走,看看去。” 包拯一頭黑線,“別動手。” 一行人進去,掌櫃見是宰輔們,就笑着帶他們去了樓上。 “你自去!” 韓琦趕走了掌櫃,走向了那個房間。 “……今日文相不動聲色,可韓琦等人卻大敗虧輸,下官不勝歡喜,這一杯下官敬文相。” “老夫已經醉了。” 文彥博的聲音依舊平靜。 “是下官冒失了。” “明日去御史臺,某會說支持新政。” 說話的這人是呂誨。 “對,咱們都支持新政。” “哈哈哈哈!” 裏面爆發出了一陣狂笑。 韓琦走到了門邊,一腳踹去。 包拯在後面以手捂額,無奈的苦笑着。 裏面坐着幾個官員,文彥博在首位,司馬光和呂誨都在。 見房門被踢開,有人罵道:“哪個糞坑裏爬出來的……呃!韓相公?” 韓琦目光轉動,盯住了說話那人,“你想說什麼?” 那人乾笑道:“下官以爲是哪個潑皮踢了房門。” 進門得敲門,等裏面的主人同意了才能進去,這是規矩和禮節。 可你韓琦身爲首相卻不顧禮節,算是哪門子的首相? 那官員自恃有文彥博在場,加上喝多了些,這纔敢頂撞韓琦。 韓琦笑吟吟的,俯身拿起酒壺,文彥博舉杯,準備和他來一杯。 咻! 呯! 酒壺飛了過去,砸在剛纔說話的官員額頭上。 那官員額頭青腫,滿臉都是酒水。 他捂着額頭喊道:“好……好……” 他鬆開手後,竟然有血流淌了下來。 韓琦看都不看此人一眼,盯着文彥博說道:“文相今日高樂,老夫來慶賀一番,可好?” 文彥博平靜的道:“好。” 他並不喜歡和呂誨這等人喝酒,可舊黨最近幾年被壓制的比較厲害,呂誨說應當聚會一次,提振士氣,他這才勉強同意。 韓琦再次拿起一個酒壺,在場的人,除去文彥博和司馬光之外,都情不自禁的身體後仰,彷彿是在躲避着什麼。 韓琦笑道:“請。” 文彥博見他拿着酒壺,而不是酒杯,就捨棄了杯子,拿起了酒壺。 “請!” 兩位大佬就這麼用酒壺幹了一壺酒。 “告辭了。” 韓琦把酒壺丟下,結果‘不小心’正好丟在了文彥博的案几上。 呯的一聲,案几上菜汁和酒水飛濺,文彥博的衣襟上全是痕跡。 這個韓琦! 文彥博只是要了毛巾,而那些人在韓琦走後卻不滿的叫罵着。 大宋首相就是這般的粗俗。 呂誨第二天在御史臺果然就大談新政,其中提及了工坊革新時大爲讚賞,甚至還誇讚了沈安的主意。 蘇軾覺得這貨是抽了,就去尋了楊繼年。 “項莊舞劍。” 楊繼年只說了四個字。 “項莊舞劍,這是要對付安北?” 不得不說,蘇軾的腦回路和大家就是不一樣。 於是這貨就去尋到了王安石。 “中丞,呂知雜怕是要對安北下手。” 王安石愕然,蘇軾分析道:“他這是假裝說支持新政,暗地裏卻是要對安北下毒手。” “他不會。”王安石搖搖頭。 蘇軾卻覺得自己猜到了呂誨的歹毒用心,於是下衙有就靜靜的跟着他。 連續跟了八天之後,蘇軾被聞小種帶去了沈家。 “他不是要對付你?” 蘇軾對大局壓根就沒什麼感受,沈安對此很頭痛。 “他只是假裝支持新政,爲此掩護反對新政之實。” “哦……可那不就是對付你嗎?外面不少人說你此次犯蠢,給了文彥博機會。” 沈安很是無語,蘇軾坐下喝了幾杯酒,然後就告辭了。 第二天,黑眼圈的蘇軾遞上了自己的奏疏。 “陛下,蘇軾彈劾文彥博道貌岸然,假支持新政之名,行反對新政之實,不堪爲樞密使!” 新黨舊黨最近在暗戰,那晚韓琦一酒壺砸過去之後,大家就把此事終結了,可蘇軾一份奏疏卻重新揭開了此事。 蘇軾,蘇大膽啊! 大家都是玩政治的,有什麼話私底下說就是了,可蘇軾卻直接把真話說了出來。 文彥博聞言只是笑了笑,可旋即舊黨的官員們潮水般的展開了對蘇軾的圍攻。 蘇軾剛開始還器宇軒昂的還擊,等後面完全沒了還手之力。 “他是爲了某。”沈安坐在書房裏,神色從容,“外面有人罵某是蠢貨,給了文彥博機會。” 王雱點頭,“是很蠢。許多事……三司也能做,你爲何要給了文彥博?韓絳他不好嗎?” “韓絳是不錯。”沈安在等待消息。 王雱起身道:“此事你不好出面,某來。” 王雱出馬了。 他在書院裏專門開了一課。 “……所謂的宰輔,定然是要老奸巨猾。爲何?因爲不如此,他們早就在漫長的宦海之中葬身海底,哪還有機會進朝堂?” “宰輔不能是變色龍,今日說自己支持新政,明日說自己反對新政,這等宰輔就是牆頭草,不可信賴。” “有人在叫囂,可更多的人在做事。你等要仔細看,仔細分辨是哪些人在默默做事,哪些人在叫囂。” “官家爲何要留着舊黨?因爲他們人多勢衆,連帝王也得低頭。” “文彥博說自己支持新政,那是假話。這是手段,看看,連呂誨都在說自己支持新政,你等覺着這像是什麼?羣魔亂舞!” “沈安出了主意,一心爲國,有人卻藉此行私,這等行徑高下立判。所以某作爲師長,從不給你等說該支持哪一方,只會告誡你等去看,察其言,觀其行,去看看兩邊各自的言行。人再狡猾,可終究有露出破綻的時候,看看舊黨他們這些年做了什麼?什麼都沒做,唯一做的就是盯着新政,不斷拖新政的後腿……” “所以此刻文彥博說支持新政,某覺着像是聽到了耶律洪基說願意舉國歸降大宋。” “……” 瘋了! 王雱在書院的一番話之後,汴梁官場安靜了。 而蘇軾也擺脫了攻擊。 隨即汴梁沸騰。 “王元澤無禮!” 據聞文彥博依舊是笑眯眯的說出了這句話,然後說道:“年輕人總是這般衝動,等有機會老夫自然會和他談一談。” 這是要教導王雱一番,長者風範頓顯。 文彥博的應對無錯,可等他下衙出了皇城時,發現一個年輕人正在等着自己。 “在下王雱,見過文相,還請文相指教。” …… 還是五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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