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3章 誰是棒槌 作者:未知 一羣準備弄出些人命來的百姓,此刻就像是鵪鶉般的老實,甚至還有些羞赧。 “胡老三,出來!” 一個老人連踢帶打,把一個大漢趕了出來。 大漢一臉糾結,雙手抱頭,說道:“小人……胡言亂語。” 沈安飛起一腳,看似兇狠,可大漢只是覺着一股力量襲來,跌跌撞撞的連退了好幾步。 這種踢法很講究,得在腳接觸大漢的一瞬收一下,然後再接觸發力,如此不傷人。 不踢的話,先前大漢的話太過頭了,堪稱是無法無天。 可要是踢傷了,沈安看着那些一臉期盼之色的百姓,又於心不忍。 “回頭再敢蠱惑,就去登州。” 大漢拍拍身上,笑道:“登州好呢,能喫魚。” 身後一腳踢來,直接把大漢踢翻,接着一個五十多的精神老人走過來罵道:“讓你一天嘚瑟,老子早說過了,若非是你的運氣好,這般好勇鬥狠早就出大事了! 今日沈龍圖大量,否則你別想活命!” 大漢起身,束手而立。 “爹爹,孩兒錯了。” 這等人若是在亂世,稍微發展一下就是亡命徒。 老人拱手道:“得罪沈龍圖了。” 沈安點頭道:“管着些,少惹禍!” 這等人血氣之勇,一旦勃發,最容易出事。 老人回身罵了大漢一句,說道:“沈龍圖,您看這般有緣,小人也不敢說請幫什麼忙,只是請沈龍圖指點一番……我家這畜生以後該去做什麼纔好。” 說着他就跪下了。 這是造成既定事實啊! 沈安嘆息一聲,過去準備扶起老人,可誰曾想老人的勁大,差點把他自己給弄跪了。 “起來說話。” 沈安看到了邊上的濃眉男子和他的隨從,就微微頷首。 老漢起身,看了男子一眼,低聲道:“沈龍圖,是那家人呢!” 在仙源,那家人就只能是那家人。 沈安點頭,說道:“你這兒子血勇太過,很難管教,最好的法子就是去軍中。只需磨礪數年,自然就好了。” 軍中血勇之人多不勝數,沙場上一聲令下,袍澤們高呼一聲,這時候新兵中的血勇之人就會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麼招數都忘記了,最後能活下來的,基本上都是悍卒。 老人一把拽過兒子,竟然把他拽跪了下去,然後喝道:“快給沈龍圖磕頭!” 大漢不解,但依舊叩首,而且很實在,一下一下的,地面都被磕出了個小坑。 沈安頷首道:“有分寸就好。” 老人很世故,讓大漢叩首就是準備送他去從軍。進了軍中之後,有了今日的際遇,大漢也能說一聲,‘是沈龍圖讓某來投軍的’。 這樣當然有些不妥,所以老人先讓兒子磕頭請罪。 人老成精啊! 沈安笑了笑,然後瞪眼道:“趕緊滅蝗!晚些地裏的東西收割乾淨了,記得深耕,把蝗子都給弄出來。” 蝗子就是蝗蟲的卵,這是個害人的東西。目前只是在土裏蹲着,只等機會來臨,再度爲禍人間。 有人問道:“沈龍圖,這個蝗子可能賣錢?” 問話的是個婦人,看着面色黝黑,手粗糙的不像話,背上還揹着個女娃,讓沈安想到了果果小時候的模樣。 他笑道:“一石三千錢!” “三千?” 那個婦人歡喜的回頭道:“官人,是三千呢!” 一個黝黑的男子咧開嘴笑了,“那可好,那年朝中收蝗子,一斗纔給二十文錢,這個可多了許多。” 一石有一百鬥,加起來就是兩千文,而現在開出了三千文的價格,讓百姓們歡喜不已。 “多謝沈龍圖!” 百姓們歡呼了起來,沈安黑着臉道:“是官家和朝中給錢,謝某作甚?” “官家萬歲!” 歡呼聲中,那些從外地趕來的百姓試探着過來,沈安橫眉怒眼的瞪了幾下,本地百姓訕訕的讓開了通道,有人喊道:“別踩着莊稼!” “衝啊!” 瞬間人潮就涌向了蝗蟲。 這就是滅蝗的人民戰爭啊! 沈安見到這等氣勢,不禁心中暗爽。 “見過沈龍圖。” 沈安回身,見是濃眉男子的隨從。 “何事?” 隨從側身道:“我家郎君久慕沈龍圖的大名,想請沈龍圖飲酒。” 沈安看着他,“他讓你來請?” 隨從點頭,沈安就笑了起來,“好大的臉面,滾!” 隨從愕然,剛想說話,一把長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敢?” 他緩緩偏頭看去,李寶玖臉上的那道疤痕就映入了眼簾,嚇得他的腿一軟,喊道:“郎君救命!” “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奴僕。回去!” 沈安很忙,還得在兗州一代視察。 李寶玖收刀,說道:“郎君,該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咦! 這廝的大宋話越發的厲害了啊! “沈龍圖留步!” 那濃眉男子策馬過來,拱手道:“家僕無知,得罪了沈龍圖,回頭我收拾他。” 沈安斜睨着他問道:“你要請某喝酒?” 濃眉男子點頭,沈安道:“如此尋個地方吧。” “請。” 沈安和濃眉男子在前面,李寶玖和聞小種在後面,他低聲道:“不是說這家人在背後捅了郎君一刀子嗎?郎君爲何還和他笑眯眯的去喝酒?” 聞小種淡淡的道:“郎君在坑人之前,就喜歡笑眯眯的。” 李寶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記得郎君喜歡哼歌,什麼……甜蜜蜜……你笑着甜蜜蜜……就是這個?” 聞小種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對。” 一行人進了仙源城,沈安拒絕了去那家的邀請,最後尋了家酒樓喝酒。 酒樓沒啥生意,夥計都跑的差不多了,據聞是去城外弄蝗蟲掙外快。 這年頭的人,真是機靈啊! 沈安對滅蝗大業再無疑慮,於是稍後和濃眉男子酒到杯乾。 濃眉男子對自己的酒量看來頗爲自信,於是頻頻舉杯。 稍後沈安看着多了醉意,濃眉男子放下酒杯,含笑道:“沈龍圖可知順勢而爲的道理?” 賊廝鳥! 沈安斜睨着他,“你想說什麼?你想說誰?” 濃眉男子舉杯,“許多人都想和沈龍圖把酒言歡!這些人不少,就像是海。” 沈安笑了笑沒說話。 濃眉男子淡淡的道:“此事要自己領悟,若是沈龍圖願意,我家可做中人,讓沈家融入到這片大海之中。 沈龍圖可知道海嗎?” 呵呵! 沈安呵呵一笑,“不知。” 他這具身體至今還沒好生去海邊轉悠一圈。 濃眉男子笑道:“我也未曾去過,不過祖輩都有記錄,大海無垠,波濤洶涌……沈龍圖可知道漩渦嗎?” 這個棒槌! 沈安一臉茫然的道:“不知。” “呵呵!”濃眉男子說道:“人在漩渦之中不可掙扎,只能順從才能逃生,一旦掙扎,就會越陷越深。” 這一番暗示就像是剝開一個小腳女人的裹腳布,過程難受,結果讓人無語。 ——你沈安何苦去弄什麼新政,這不和那些人就鬧翻了。可那些人就是大海,就是漩渦,你不想被大海淹死,不想被漩渦捲進去,最好順從這個大勢。若是你想,那麼我家可以爲你在中間牽線。 這個姿態當真是不錯。 若是旁人的話,大概會心懷感激。 可沈安是誰? 他舉杯道:“此事……先喝酒。” 兩人推杯換盞,晚些濃眉男子覺得差不多了,再喝會誤事,就說道:“來日方長,改日我再請沈龍圖喝酒。” “好說。”沈安剛起身又坐了下去,說道:“最近忙着滅蝗,想賭一把都沒地方,這裏可有?” 濃眉男子搖頭,“大宋禁賭。” 這話說的他自己都不信。 大宋是禁賭,可能禁得住他們? 沈安指着他,打個酒嗝,看着酒氣上涌的模樣,“你在糊弄某!不夠意思,不老實!” 濃眉男子笑了笑,眼中有鄙夷之色閃過,然後說道:“沈龍圖竟然喜好關撲嗎?” 關撲,顧名思義就是撲買。比如說商人賣個東西,可以正常交易,也可以通過賭博來買賣。 若是顧客贏了,可以折價購買,或是直接免費拿走。沈安一直覺得這個有些類似於促銷的意思,不過遇到賭癮大的商人,那就不是生意,而是變種的開個小賭場。 他笑了笑,“某這幾日曬的厲害,眼睛發花,擲銅錢看不清。” 關撲最多的手段就是用銅錢來投擲,顧客和商家約定好是字面多贏,還是背面多贏。幾枚銅錢丟在地上,結果馬上就出來了。 這等高效的賭博方式風靡大宋,以至於要禁止關撲,只在某些特定的時候纔開放。 沈安指着案几上的幾個碗,說道:“某有個主意。咱們用三個碗……” 他叫來夥計,弄了三個乾淨的碗,然後說道:“咱們把三個碗扣住,在其中一個碗裏放個東西,比如說……” 他從邊上拿了個豆泡,笑道:“這東西沒想到這裏也有,當年某弄出來之時,就是爲了喫火鍋,誰曾想這裏竟然用來蘸糖喫……古怪的口味。而且這豆泡怎地有些硬?炸過頭了。” 他握住豆泡,手心向下,然後左手攤開,握着豆泡的右手把豆泡扣在左手裏,隨即右手掀開碗,碗沿從左手手心刮過,最後碗合在案几上。 “三個碗……” 沈安開始平平的移動三個碗的位置,開始動作顯得很笨拙,濃眉男子都看笑了。 隨着他動作的熟練,三個碗越移越快。 最後停住。 沈安擡頭微笑,“猜猜豆泡在哪個碗裏?” 濃眉男子想了想,指着右邊的那個碗,“我看得分明,就在那個碗裏。” 沈安笑道:“賭什麼?” 他的目光漸漸轉冷,“沈某家裏不差錢,贏了無需說……李寶玖!” 外面進來了李寶玖,沈安說道:“把錢拿出來。” 李寶玖在懷裏掏出個油紙包,那包裝簡陋的讓濃眉男子的隨從不禁腹誹着,心想難道里面裝的是大餅? 油紙包打開,一大疊紙鈔…… 我去! 隨從的呼吸不禁一緊,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這人竟然出行也要帶那麼多前在身邊? 李寶玖隨即把這些錢隨意的放在案几上,看了那個隨從一眼。 他曾是西夏的悍將,只是一眼,就讓隨從打了個寒顫。 沈安隨手拿起幾張紙鈔,隨意的道:“可敢嗎?” 濃眉男子已經是醺醺然了,聞言冷笑道:“旁人不敢,我家卻不怕。” 他拿出了些紙鈔,只是數量和沈安的沒法比。 “一次多少?” “一千貫如何?” “一萬貫沈某也無所謂。” “那就一千貫吧。” “哈哈哈哈!” 濃眉男子終究不敢下一萬貫的重注,沈安放肆的大笑着,然後說道:“看好了。” 他緩緩拿起右邊的碗…… 碗下面空蕩蕩的。 一千貫到手。 沈安斜睨着他問道:“可還敢來嗎?” 濃眉男子的錢鈔已經沒了。 他冷笑道:“我怕什麼?不過卻需要回家拿錢。” “許你畫押欠債。”沈安豪氣干雲,覺着自己就是及時雨,就差把字改成公明瞭。 於是賭局繼續…… 濃眉男子連續贏了三把,隨後沈安扳回來…… 然後,沈安連續贏了七把…… 再然後,濃眉男子酒意上涌,外加輸紅了眼睛。在這等時候,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拉不住他。 那些輸的傾家蕩產、把老婆都輸了的賭徒知不知道後果?知道,可在那個時刻,他們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老子一定能贏回來。 沈安開始哼歌:甜蜜蜜,你笑着甜蜜蜜…… 遇到個棒槌,沒法不樂呵啊! ……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