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5章 震撼 作者:未知 樞密院的事不少,文彥博最近很是和氣,遇到事兒也喜歡召集副使們來一起商議。 “……西北那邊王韶報捷,說是打下了河湟二州,只是具體如何還得等他回來仔細說。”文彥博看了兩個副使一眼,“按照時日來算,王韶最近也該回京了,到時候可細細問他,隨後樞密院要重新謀劃一番西北。” 兩個樞密副使,陳旭是發呆,馮京竟然也是發呆。 文彥博覺得自己在唱獨角戲。 很膈應啊! “西北的羌人兇悍,王韶說有把握掃蕩,可老夫覺着要謹慎些,所以纔將催促他趕緊回京述職,到時候……”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聲音在外面傳來,很是小心翼翼的那種,“相公,外面開始賣雜學的書了。” 文彥博有些尷尬。 先是沈安被官家拉進宮去講學,這是登堂入室。接着沈安說要出書,還是雜學的教程,這是連續重拳出擊。 文彥博也想知道雜學究竟是怎麼回事,所以令人去打探消息。 但這個時候……你就不能進來再說嗎? 兩個副使都在,你讓老夫情何以堪吶! 這二人定然以爲老夫派人去盯着沈安,回頭一嘀咕,韓琦那個老賊怕是會嘲笑老夫。 他看了一眼兩個副使。 陳旭一臉正氣,只是鬍鬚微微顫動,多半是在忍笑。 馮京一臉的無所謂,這個比較特立獨行。 不過也能理解吧。 上次文彥博想用他來和富弼兌子,這事兒算是捅了馮進的肺管子,所以最近他很是不滿。 想想也是,雖然他是反對新政的,可你文彥博也不能拿我當炮灰吧? 而且拿了我當炮灰,你還想拿下某的岳父,過分了吧? 翁婿二人在這個時候可是聯手了,你別指望馮京能大義滅親,在文彥博把富弼搞下去後還在邊上喊666,送火箭送花什麼的。 哎! 文彥博乾咳一聲,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漸漸遠去。 “西北那邊……” 文彥博剛想重新提及那件事,就再度聽到了腳步聲。 接着一個聲音傳來,“阿郎,那書……買到了。” 這個聲音帶着些歡喜,不,是竊喜。 文彥博有些怒了,“住口!” 外面那人敲門,文彥博說道:“進來。” 外面進來一人,卻是文家的管事。 文彥博的規矩大,一般情況下無人幹打擾,只能先稟告。往日這個規矩沒啥,可這事兒膈應啊! 那管事見到陳旭和馮京都在,就尷尬的低下頭,“郎君,小人買到了最近的詩集,裏面有秦觀的兩首詩,您不是說那年輕人很是有才華……小人買到了,真是歡喜啊!” 欲蓋彌彰! 這是掩飾! 陳旭起身道:“如此下官就告辭了。” 馮京也起身告退。 說什麼詩集,還有什麼秦觀,這分明就是掩飾。 看看管事的胸口吧,一本書的痕跡很明顯。可若是要買詩集,用得着藏着掖着的嗎? 不用。 那就說明文家的管事買的就是雜學。 呵呵! 老文,你竟然也玩這個? 馮京不禁冷笑。 等他們走後,文彥博黑着臉道:“買到就買到了,你歡喜什麼?難道買到寶貝了?” 管事抹了一把汗,心有餘悸的道:“阿郎,您不知道,沈家書店的那條街如今已經被擠了個水泄不通,小人幸而去的早,可即便如此,也差點沒買到。” 文彥博看着他身上凌亂的衣裳,以及亂糟糟的頭髮,只覺得心頭一震,“爲何?那些人……難道是去買那本雜學的?” 昨日舊黨的大佬們聚會,大家都說雜學的書定然會賣的很是慘淡。他比較贊同呂誨的那句話:讀書爲何?不就是爲了做官嗎?可雜學學了能做官嗎?不能!所以大夥兒都不看好這本書的前景。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爲此早上出門時,他讓家裏的管事去買一本來,想琢磨一番雜學,然後找到雜學的弱點加以批判。 可這竟然是汴梁紙貴的架勢? 管事苦笑道:“阿郎,您不知道哦,全是人,小人看到軍巡鋪的那些軍士都假公濟私的,藉着維持秩序的機會,給錢先買了不少本。小人認識裏面的一個,就悄然花了二十文錢,從他的手中買了來,否則這會兒小人還在那條街上排隊呢!” 文彥博眯眼盯着管事,“可有虛言?” 他已經有些驚住了。 管事愕然,“阿郎,小人哪敢。您問問就知道,今日城中軍巡鋪的人大多去了那邊。” 文彥博擺擺手,等管事走後,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 椅子發出了吱呀的聲音,文彥博深吸一口氣,喃喃的道:“爲何有如此多的人去買?爲何?” …… 馮京回到值房後,有小吏過來低聲問道:“相公,可要……買一本?” 這個相公叫的有些諂媚,馮京皺眉道:“買什麼?” 樞密使稱爲相公,那算是靠譜,但副使的話,說句實話,壓根就算不上。 “相公,雜學啊!”小吏察言觀色,見馮京變色,馬上跪下,“小人喝多了,萬死。” 馮京面色百變,想了想,“悄然去。” 小吏擡頭,“是。” 出了樞密院之後,他低頭吐了一口唾沫,低聲罵道:“裝什麼裝?” 明明想要,可偏生要裝作厭棄的模樣,不覺得噁心人嗎? 馮京在等着小吏的歸來,心癢癢的想看看雜學的內容,然後批判一番。 可等了許久,小吏蹤影全無。 小吏再回來時一身的凌亂,臉色紅潤,就像是剛那個啥一樣。 “相公,人山人海啊!擠都擠不進去,幸好邊上有人在販賣,說是十文錢一本,小人就買了一本。” 這等黃牛黨平日裏罕見,這時候就出來掙錢了。不過他們掙的是辛苦錢,後世那等代人排隊就和這個差不多意思。 “有那麼多人買嗎?” 馮京皺眉,“爲何?” 他不理解那些百姓爲何發狂般的去買那本雜學。 呂誨同樣不理解,他聞訊後就去告假。 “出門看病?”王安石看着他,目光冷冷,“去吧。” 上官是新政的一派,下屬是反對新政的存在,呂誨最近的日子很是煎熬。 他一路往沈家的書店去,半路遇到幾個百姓拿着書在歡喜的說話。 “敢問幾位……” 呂誨攔住了他們,他身着官服,幾個百姓趕緊叉手行禮。 呂誨笑道:“敢問……”,他指着書本問道:“爲何買這本書?” 一個男子說道:“家裏的孩子要學呢!” 呂誨問道:“可學這個沒法去考試,那學了有何用?” 那個男子皺眉看着他,用那種很是不理解的姿態說道:“科舉科舉,天下人都去科舉,可能考中的千里無一。考不中科舉,前面讀的書都白費了。還不如學了雜學,好歹裏面許多學識都能用上呢!孩子以後出門尋事做也方便。” 另一個男子說道:“咱們平頭百姓哪敢想什麼進士,只是想家裏的孩子能學了真本事,以後長大了能養活自己罷了。” 呂誨愣住了。 幾個男子見了覺得這貨有些抽抽,趕緊拱手溜了。 “竟然是爲了活着嗎?” 呂誨良久步履蹣跚的去尋了司馬光。 “某已經知道了。”司馬光的桌子上擺放着一本雜學第一冊,神色木然。 “君實,某剛纔去問了買書之人,你可知道他們說些什麼嗎?” “說了什麼?”司馬光的模樣就像是在忍着什麼。 呂誨說道:“說是雜學能讓孩子學本事。” 司馬光緩緩擡頭,“某……學本事,學本事……” 他只覺得腦子裏有些亂,漸漸焦躁,伸手一拂,桌子上的東西全都被掃落下去。 “爲何?” 他痛苦的問道:“爲何如此?” 聖賢學問它不香嗎?爲何都去買了雜學? 呂誨低下頭,“他們說要活着。” …… 雜學第一冊火了。 京城處處都能看到人在談論這本書,這股風甚至刮進了深宮之中。 “看看這個,寫的是什麼?水的沉澱……用什麼……木炭和細紗……這法子管用?” “試試。” 兩個宮女尋了東西來,高滔滔親自試驗。 “咦!聖人,這髒水真的清亮了。” 高滔滔皺眉看着,然後嘆息一聲,就去尋了趙曙。 “官家在看書。”自從上次被高滔滔說是刁奴之後,陳忠珩就有些小心。 “官家!” 高滔滔一陣風般的衝了進去。 “何事?”趙曙在看書。 “官家,這本書上面寫的可是真的?” 高滔滔有些驚慌,“上面寫着什麼最細小的物質肉眼看不見,所有的東西都是由這些看不見的細小東西組成的,臣妾有些怕。” 她摸摸自己依舊細嫩的臉蛋,覺得這張臉不可能是由無數細小的東西組成的。 趙曙愕然,問道:“你這書哪來的?” 高滔滔說道:“是小果果使人送給了寶安,寶安孝順,覺着這書有趣,就送了過來給臣妾解悶。” 趙曙含糊的道:“此事……可能是真的吧。” 在見識過放大鏡和望遠鏡之後,趙曙覺得這個世界怕不是自己想想中的那樣,還有更微觀的世界。 很可怕的認識。 高滔滔摸着臉,有些崩潰的感覺,“難道妾身的臉……” “打住!”趙曙覺得妻子要魔怔了,趕緊說道:“這人不就是由皮肉組成的嗎。” “是了,是了。”高滔滔微笑道:“就算是由細小的東西組成的,臣妾的也是最順滑的。” 她昂首得意的走了,留下了風中凌亂的趙曙。 他以爲妻子會糾結於這個發現,然後發呆。 可女人的強大他壓根就一無所知,高滔滔馬上就找到了優越感,那就是自己的細皮嫩肉,依舊能碾壓無數女子。 哈哈哈哈! 老孃最美! 老孃無敵了! 女人啊! 趙曙捂額,見陳忠珩一臉的心有餘悸,就沒好氣的道:“你怕什麼?” 陳忠珩乾笑道:“臣……聖人威嚴,臣有些怕。” 趙曙覺得這貨最近有些癡呆,就說道:“你去沈家問問,這書可有錯漏。” 他已經看到了熱脹冷縮和分子的關係,覺得三觀有些崩塌。 這世界竟然是這樣的? 陳忠珩一路到了沈家,見沈安正在逗弄幺兒毛豆,就喝道:“你在外面攪風攪雨,汴梁紙貴你可知道?” “雜學開山之作,自然該汴梁紙貴。”沈安很是從容。 雜學全是實用之學,從決定出版的那一天開始,沈安就在等着這一刻。 “官家問你,書裏可有錯漏?” 什麼書裏可有錯漏,這是被那些基本概念給震住了吧? 沈安想大笑,卻忍住了,“若是有錯漏,至少也得等數百年後才能發現。” 科學到了後面,每前進一步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時間。沈安不認爲百年之內教科書上的內容會被顛覆。 他自信滿滿! 陳忠珩感受到了這份自信,“他們說你如今算是開了一門學識,以後說不得會成聖。” 呵呵! 沈安想到自己被供奉在神龕之中,那些要考試的學生來焚香禱告,就覺得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