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1章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啊 作者:未知 夜晚的草原上,蟲鳴細微。 帳篷內的喘息聲漸漸小了下去。 使者不敢擡頭,就聽着那喘息聲漸漸小了,但也近了。 耶律洪基提着長刀,茫然問道:“爲何丟了?爲何丟了?” 使者擡頭,說道:“陛下,蕭定出戰潰敗,隨後沈安攻城,一鼓而下啊!” “一鼓而下?”耶律洪基聽到了沈安的名字,只覺得渾身在顫慄,那種焦躁讓他想嘶吼,想殺人。 “爲何一鼓而下?蕭定是悍將,他是悍將!” “陛下,應當是宋軍用了那等細小的火器,其它的也不知,只知道宋軍隨後就往大同來了,壓根就沒有停留,可見是一鼓而下。” “蕭定該死!”耶律洪基罵道:“那個蠢貨,只是吹噓厲害,廝殺卻是個蠢貨!難怪當年會有那麼多人說他無用!那大同呢?朕撥了許多錢糧弄了內城,難道無用?” 使者含淚道:“陛下,宋軍的火器真是厲害啊!他們說宋軍有一種細小的火器,卻很是厲害,一排排的……” “這是藉口,都是藉口!” 耶律洪基的眼睛都紅了,只覺得一股子鬱氣在胸中迴盪,卻找不到發泄的地方。 他想到了石頭記,想到了那個女人無聲的鄙夷。 “藉口!” 長刀揮動,邊上站着的內侍人頭落地,臉上兀自沒有表情。他大概壓根就想不到自己會被殺。 脖頸上的血衝了出來,帳篷內腥臭熏天。 衆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 耶律洪基在喘息,此刻那股子焦躁都發泄出去了,但他卻感到有些空虛。 “準備吧。”他收了長刀,再弄下去,臣子們就要人人自危了,到時候說不得會聯手弄死他。 這便是大遼。 帳篷內血腥味太重,沒法住,耶律洪基就出來溜達,身邊是南北樞密使。 “大遼說是學了中原的許多東西,朕以爲驕傲,可時至今日,朕才知曉,咱們只是學了個皮毛。”耶律洪基的聲音聽着很是輕鬆。 很詭異的輕鬆。 “咱們學了詩詞文章,學了那些典籍,也學了那些文人的臭毛病。可骨子裏的東西卻沒學會。” 耶律洪基苦笑着。 蕭明銀不解的問道:“咱們還有沒學會的東西嗎?” “很多。”今夜的耶律洪基特別的輕鬆,讓人覺得是不是每天給他殺個人祭天才好。 “宋人的許多東西我們只是學了個形,他們的那些最要緊的,別人都學不會,譬如說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咱們都知道這話,可大遼危機如此,大部分人卻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陛下,宋人也是如此吧。”蕭明銀覺得這話太過了些,“宋人當年輸了,內部也是爭鬥不休。前陣子他們更是鬧起了黨爭。” “可有韓琦,有曾公亮,有富弼,有包拯,還有……沈安。”左右樞密使都是他的心腹,所以耶律洪基也能說些心裏話,“哪怕宋人內部矛盾不少,可依舊有這些人在爲了宋人在掙扎努力。” “不管是匈奴還是突厥人,爲何被漢兒擊敗後就一蹶不振了?”深夜有些冷,但耶律洪基覺得自己的思路很是清晰,清醒的不行。 “而漢兒卻不同,你去看看漢唐,前漢覆滅,晉來了,那時候的漢兒就是軍糧,兩腳羊,該徹底滅了吧?沒有,他們又再度爬了起來。” 耶律洪基踩着草地,覺得寒意從腳底升起,不禁打個哆嗦,“你看看前唐,滅了吧?大遼接着統治了世間,可……可如今宋人卻再度站起來了。朕覺着,他們就算是被大遼徹底打倒了,也能再次站起來,爲何?因爲那些……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那些臥薪嚐膽,懸樑刺股,聞雞起舞,廢寢忘食……這些話就根植於他們的骨血裏,會不時冒出來。而我們卻不同,只學了個樣子,沒人記住這些。” “他們還有許多好東西啊!”耶律洪基嘆道:“韓信胯下之辱,這是在告訴他們,暫時的失敗不要緊,臥薪嚐膽,聞雞起舞,終有一日能再度站起來。” “這些纔是漢兒骨子裏的東西。” 耶律洪基的話帶着不祥之意。 “陛下,咱們祖宗傳下來的是騎射啊!”耶律領覺得這是個好趨勢,“臣早就不滿朝中那些人都跟着宋人學,臣以爲該學的是騎射!” 耶律洪基回身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你不懂。” 這是國家層面的思索,耶律領看不到,也想不到。 “漢人……” 耶律洪基低聲嘆息着。 第二天,大軍再度出發。 “封鎖消息。”耶律洪基選擇了封鎖消息,以免將士們得知西京道丟失的消息後喪失士氣。 斥候不斷傳來消息。 “陛下,宋軍往遵化來了。” “哈哈哈!”耶律洪基爽朗的笑了起來,“趙曙來的正好。” “陛下,臣願爲前鋒。” 有人請戰,耶律洪基搖頭道:“數十萬人的大戰,要什麼前鋒,碾壓過去就是了。” “派出遊騎,逗逗宋人。”這時候遊騎也只是用來打擊對方士氣的工具。 雙方不斷在接近之中,遊騎在廝殺,弓箭對弩箭,遼軍吃了大虧。 “他們的神威弩……咱們還是沒法拿到。”耶律洪基得了消息後很是遺憾。 “陛下,宋軍的遊騎增多了。” 這個消息讓耶律洪基興奮了起來,“要開始了,令各部準備。” “多派遊騎斥候。” “左右兩翼遊騎要謹慎些,不可漏過敵軍。” “諸軍整頓兵器。”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後,宋軍開始準備。 趙曙就在中軍,身邊是文彥博和富弼,以及一羣將領。 “陛下,燕國公和汪殿帥領軍還有百餘里。” 這是最新的消息。 趙曙點頭,“三日吧。如此也好。” 衆人不解,文彥博說道:“咱們先和遼軍廝殺一番,等他們來了,那就是援軍。” “遼軍號稱五十萬,臣估摸着該有二三十萬。”富弼在琢磨着耶律洪基。 “斥候在不斷打探消息,不過遼軍浩大,沒法算清楚。” 數十萬人馬,斥候要想數清楚,就得繞着跑,可這樣的行徑就是送死。 所以大宋這邊只是憑着遼軍號稱五十萬大軍的消息來判斷。 “陛下,武學那邊說是有消息。” “讓他們來。” 這裏是遵化城,趙曙就在地圖前。 一個學生走了進來,行禮後說道:“陛下,我等這幾日研判了遼軍的規模,判定遼軍該有三十萬上下。” 文彥博問道:“爲何這般推斷?” 樞密院的這幾日和武學學生在較勁,雙方拿着各方送來的消息分析判斷,然後送到趙曙這裏。 學生說道:“從遼軍的糧草運送來看,他們每日從中京城輸送的數目,足夠四十萬大軍使用。” “那爲何不是四十萬?”樞密院的判斷是三十五萬以上。 學生說道:“密諜說遼軍在中京城有四十萬大軍,可若是出了三十五萬,那麼五萬留守中京道少了。” “爲何少了?”文彥博看似平靜的問道。 “上京道的阻卜人距離中京道還遠,就算是他們要突襲,也得先把上京道的遼軍給剿滅了再說。”這是一個武將的分析。 一個宰輔,一個武將,看似很強大,可學生卻很鎮定的道:“不只是上京道的事,耶律洪基此人好大喜功,氣量卻小,而且善於猜忌,我等把他這些年的言行舉止琢磨了一番,歸納出了一些……” 尼瑪! 這是啥意思? 羣臣有些懵。 “這五年,耶律洪基處置臣子的數目一直在攀升,從中層到上層,一直在向上清洗,爲何?臣等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宮中。耶律洪基已經把宮中的人手差不多都換了一遍,這是爲何?” 學生笑了笑,“臣等判定,耶律洪基在忌憚自己的皇后和太子。” “此事朝中早就得知了。”文彥博搖頭,覺得這個分析沒什麼營養。 “是,可我等卻找到了一條消息。”學生說道:“三個月前,皇室有人爲蕭觀音鳴不平,隨後被殺三人。” “此事……”文彥博覺得有些問題。 但這些消息真的太多了,不可能一一梳理出來,然後再去分析。 學生自信的道;“這是清洗的先兆,只是因爲大宋開始了北征,耶律洪基不敢在此時動手,否則會後院起火。可他喜歡猜忌,由此定然會擔心皇室有人和蕭觀音勾結造反,所以……三十萬最多了。” 室內很安靜,學生有些不知所措。 “說的好!”富弼微笑道:“這一番話讓老夫找不到錯處,耶律洪基的性子……你等也探討這個?” 學生說道:“是,武學裏教了,一場大戰不只是雙方兵力的數目比較,更有軍心士氣,糧草兵器,將領的性格謀略,統帥的性格謀略……林林總總都要去琢磨,細細的去分析,如此才能在臨戰時從容不迫,應對有方。” 他躬身告退。 室內很安靜。 “武學……竟然如此了嗎?”趙曙被震驚了。 這一番分析絲絲入扣,不管對錯,他都覺得這個武學了不得了。 “讓國舅來。” 曹佾來時,見趙曙的心情不錯,不禁暗爽不已。 這是被學生給打擊了吧,還得裝作有收穫的模樣。 “武學教授的這些贊畫之道,你可知曉?” 曹佾點頭,“臣知曉。” “這些教授了……目的是什麼?” 曹佾認真的道:“陛下,沈安當初說,大宋需要一個精銳的將領團體,這個團體要精通征戰的各等事務,還得通宵大宋的軍事。他們的目的就是在平日裏對大宋軍隊的現狀進行分析,並提出建言。 他們還得要對當世各國的兵力和各方面進行分析,一旦有需要,就能爲陛下和朝中提供建言。” 趙曙已經懵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