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省城一日
人來人往,有挑着擔子的,有趕着馬車的,極爲偶爾的時候也會有小汽車從那大路上揚起一陣煙塵,將靠着兩條腿走路的行人遠遠的拋在後面,薰他們一個灰頭土臉。
四面八方的百姓都往這省城趕。
一些農戶身上穿着補丁落補丁的衣服,挑着擔子,裏面放着一些新鮮的蔬菜。
時不時用破爛的抹布擦一擦臉上的汗水。
只打算把這些蔬菜賣給城裏人,換一些補貼家用的錢財。
也在心裏盤算着,蔬菜換成了錢,再用錢換一些布頭來,也在猶豫要不要準備一套新的針線送給自家婆娘當個禮物。
誰道這兒農戶不懂浪漫嘞?
林煜他們走在大道上,雖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醜有俊,可是這大道上有的時候甚至能見到一些紅毛鬼和金毛鬼,他們倒也不怎麼稀奇了。
只是一行人氣質過於出衆,即便是長着一張中國人的臉,也仍然讓這些見慣了中國人的人不停的側目。
遠遠的望着省城,一條大道通到城門洞裏,城門上斑駁的城牆,還高高的聳起了一個閣樓。
雖然說已經不再是封建,皇帝已經下臺了,這城樓的樣子卻沒有怎麼改。
依然是那麼的陳舊,又那麼的雄偉,依然那麼易守難攻。
這省城附近沒有什麼人打仗,也算是個太平時節。
因此進門並沒有當兵的把守。
進了城門之後,這是真正踏入了省城,一道高牆隔起來的是兩方天地。
直接讓秋生文才都亮了眼。
雖然街道的兩邊仍然是灰撲撲的矮房子,但一條大路卻乾淨又寬敞。
街道兩旁有許多行人。
不過這裏並不是省城的核心區域。
因此也算不上真正的先進,只是那從半空中拉過去的幾條黑線也已經讓秋生他們感到驚喜了。
順着大道往前走,越走越寬敞。
省城的風貌又爲之一變。
低矮的民房依舊,只是在寬闊的街道上行走的行人一個個衣冠楚楚,越發的整潔起來。
低矮的房屋似乎都顯得光亮了。
還有好些西洋樣式的建築,更是鶴立雞羣。
進出那裏的人,似乎又多了幾分氣質。
哪怕是在門口擦皮鞋的似乎都多了幾分神氣。
轉過一個彎,地上多了幾道凹槽,是鋼鐵打造的軌道,軌道的上空有一條黑色的鐵線。
一開始,一切還都很正常,只是省城更加的熱鬧。
路過的小汽車也多了起來。
時不時有行人投過去豔羨的目光。
一些青年人騎着自己的洋車,也別有一番精緻。
那穿着長衫的從戲樓裏出來,也不用招手,立刻就有彎着腰拉洋車的迎了上去。
點頭哈腰的說幾句,那人就坐上了黃包車。
拉洋車的彎着腰,攥着把手,邁開兩條細腿,又快又穩的在這省城的街道上奔馳起來。
只聽見叮鈴鈴幾聲響,拉洋車的消失了,一個四方的龐然大物從遠方沿着那鐵軌動了過來。
這就是省城的電車了。
夏柳青和任婷婷爲衆人介紹着這省城的風物。
什麼汽車?什麼電車?什麼香水店?什麼麪包店?什麼咖啡館?什麼銀行?
處處都是不一樣的新奇玩意兒。
只是在這省城最繁華的十字路口,拐角的地方這也有幾個奇奇怪怪,骯髒扭曲的孩童趴在那角落裏。
身底下放着一塊破破爛爛又髒兮兮的木板。
身子前方放着一個缺了口的瓷碗。
面對那路過的西裝革履公子與身姿綽約的旗袍小姐不住的磕頭討好。
偶爾也有那坐着黃包車的隨手擺了擺手,吩咐了一聲,讓那老牛一樣的拉洋車的停在一旁。
他又大發善心的擡起來自己上好的西裝衣袖,露出來一塊亮閃閃精緻的瑞士手錶,隨手扔下一些錢財,又引得那殘疾的小乞丐好一陣感恩戴德。
只可惜這裏殘疾的小乞丐實在是有一些多
甚至老乞丐也有一些。
他一個人再怎麼發善心也照顧不完。
只能無奈的擺了擺手,帶着一些不舒服和愧疚,讓那老牛一樣的拉洋車的繼續弓着腰,在地上拉着車。
看了看自己花大價錢購買來的精緻的瑞士手錶。
盤算着上面的時間。
自己家裏的僕人和佃戶要是能再有一些時間觀念就好了。
更要緊一緊他們,讓他們多幹一些活,自己才能夠發更多的善心,可憐照顧更多的小乞丐。
年輕的男男女女自然以坐小轎車最爲時髦。
但很多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尤其是頭髮梳的像牛舔一樣的花叢老手卻更喜歡坐黃包車。
而且喜歡坐那寬敞一點兒的黃包車。
剛好可以坐下兩個人。
那樣的話他就可以用那穿着旗袍的年輕小姐側臀挨着側臀,大腿挨着坐腿,一起坐在這黃包車上。
這些拉洋車的也都是有經驗的。
要是拉一個人的時候,他要是拉的不穩,一定要捱罵,甚至少收錢。
但像這樣拉着兩個人的時候,他拉的就更不穩了。
時不時的一個急轉彎,讓人東倒西歪的。
惹的那黃包車上的小姐大驚失色,小嘴兒不停的驚呼。
可憐的那公子哥連忙伸手去扶。
然後再順口罵幾句,命令着拉洋車的再拉的穩一些。
這拉洋車的自然是任由打罵。
便像那聽話的哈巴狗一樣不停的點頭哈腰。
只是不管怎麼答應,他都好像失去了多年拉車的經驗,憑藉着他多年拉車的經驗又捱了幾頓臭罵。
只等到了目的地。
那公子哥又義正言辭的批評了一通拉洋車的。
滿面笑容,無微不至的扶着那小姐下車。
然後一轉頭,兩倍三倍的給錢。
公子哥很開心,下一次就算有錢也不去坐那什麼電車,也不乘坐家裏的小轎車。
仍然要選一個看起來比較有經驗的拉洋車的。
拉洋車的也很開心,雖然他又像驢,又像牛,又像狗,但他摸着兜裏的銀元,下次遇到兩個人他仍然要被罵,仍然拉的不穩。
那身姿綽約的小姐溫溫柔柔嘟嘟囔囔的輕聲抱怨着。
這感覺渾身不適,感覺有點害怕。
可等到了明天,她又好像什麼沒發生的一樣,依舊坐上那不穩的黃包車,再次花容失色,被驚嚇幾回。
“師父,咱們怎麼安排?”
秋生和文才都有一些躍躍欲試了。
想要在這省城好好逛一逛。
只是來的時候早已經和九叔約法三章,不能擅自行動。
看來他們現在還記得那些叮囑。
面對躍躍欲試的兩個徒弟,九叔無奈的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寵溺。
懷裏摸出來幾塊銀元每人都分了一些。
“你們可以在省城自由活動,隨便逛一逛,買些喫的,喝的,玩的,但是絕不許惹是生非,不許打架,不許吵架,也不許破壞人家的東西。”
“等到傍晚,必須在任家旅館集合,咱們今天晚上在那裏休息,明天一早,咱們就乘坐火車,前往陸家。”
文才和秋生都高興的要跳了起來。
沒想到師傅這一次這麼通情達理。
不僅同意了他們在省城玩一玩,而且還給他們發了錢請他們玩。
“謝謝師父,師父萬歲!”
高興的恭維了幾句。
一伸手,就叫過來了,在路口處等人的拉洋車的。
“你們這是幹什麼?”
九叔立刻問他們。
“坐車啊,師父。”
九叔搖了搖頭,有些嘆氣。
“你們想坐車去坐電車吧,不要做這些拉洋車的,以人爲畜……這實在是……唉……”
九叔還是有幾分迂腐的。
當然主要也是因爲這省城拉洋車的表現的有些可憐。
一個個都累的滿頭大汗,身上曬得黝黑,露出來的皮膚青筋暴起,腳上踏着一雙破破爛爛的布鞋。
九叔雖然這樣說。
那些拉洋車的剛要過來,見兩人停止了招手,又愣在了原地。
看起來這拉洋車的也是新人。
要不然不會這麼臉皮薄。
哪怕別人不招手也要主動過來問一問要不要讓自己拉車,給自己招攬生意呢。
林煜嘆氣。
“師父,你還是不要管他們了,他們想坐什麼車就坐什麼車吧,與其去坐那電車還不如去坐那黃包車。”
“他們兩個雖然有些頑劣,但到底也是心地善良的,不會欺負人的。”
“在這城裏玩一玩,倒是讓這些拉洋車的掙了一份輕鬆的錢。”
說什麼以人爲畜。
瞧着那幾個拉洋車的眼神,恨不得別人把自己當成畜生。
與其可憐他們不坐他們的車。
不如讓他們勞累一些,給他們一口飯喫。
他們拉的是洋車,肩膀上扛着的卻是無形的擔子。
洋車也未必是他們自己買的。
可能是他們在車行租的。
要是沒有生意可以做,只怕是天一亮就要虧本,一天顆粒無收,還要給車行的老闆白送錢。
那種感覺才更讓他們煎熬呢。
聽了徒弟說這樣的話,九叔也立刻反應過來了。
剛纔確實是自己迂腐了。
拉洋車又有什麼不行的呢?
自古以來坐轎子的人也沒少見。
自己給人家扎紙人,還要扎一些擡轎子的紙人呢。
可憐人哪裏都有,只是自己也是多年沒來到這種土洋結合的地方。
貿然一來,腦子也有些混沌了。
萬變不離其宗,略微適應一小會兒,便也覺得什麼都一樣了。
頂多是那些物件有些新奇,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又哪有什麼不同?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兒。
九叔這樣的老江湖適應能力還是很強的。
九叔一擺手不再去管。
秋生和文才立刻就像脫繮的野狗一般高興的跳躍奔跑。
拉洋車的臉上也換上了笑容,立刻邁着又穩又快的步伐來到兩人的跟前。
彎着腰將車子放下來,請人上車。
便拉着秋生和文才高興的在這省城裏逛了起來。
林煜對這些土洋結合的東西也不感什麼興趣。
但是在場的衆人除了自己全都是興趣盎然。
哪怕是看起來最爲莊重的九叔,其實也對省城這些洋氣的玩意兒很感興趣。
帶着大夥兒在這省城裏若無其事的逛着。
如今有了錢倒也不像以前那麼摳門兒,雖然過去的習慣還讓他有些掏錢困難,但總算不小氣。
時不時的也會給衆人買一些喫的,玩兒的。
一邊走一邊逛。
路過一些洋氣的建築,之前那門樓上還掛着一些彩燈。
哪怕還沒有到晚上,也仍然能夠聽見那樓裏的一些動作。
似乎能聽到一些靡靡之音。
好像有什麼人在練聲,也許晚上有表演吧。
衆人就在這省城裏大逛了一圈,大飽了眼福。
嘗試了電車,逛了許多賣舶來品的店鋪。
上了茶樓喝了茶,上了戲樓聽了兩句,路過的咖啡館還嚐了嚐好像刷鍋水一樣的刷鍋水。
這也是他們覺得這次省城之行的敗筆。
費了比上好的龍井茶貴好多倍的錢,喝了一小杯刷鍋水。
實在令人衆人感到晦氣。
一羣人在省城裏瘋玩兒,瞎逛。
倒也引得很多人側目。
也有那穿着大膽的小姐,衝着林煜和秋生拋媚眼。
不過秋生的頭上戴着金箍,纔不會對他們有什麼迴應。
林煜更是心如止水,完全不感興趣。
不僅僅是因爲他修心修的好,也因爲他剛剛兩歲出頭,身體根本就沒有分泌那種激素。
自然一切都覺得索然無味。
秋生長得帥氣,林煜更是卓爾不羣,粉雕玉琢,無論是男女老少見了都有些挪不開眼睛,想要多看幾眼。
簡直就像是那畫裏走出來的娃娃,天上下來的仙童。
在省城裏逛了一天,買了好多的雜貨。
雖然沒有什麼真正有用的東西,但衆人也很是開心。
有些雜貨帶在身上不方便,要是以前肯定是不能買的。
但是現在他們有豹皮囊。
只要他們不誇張的買幾個棺材,雜七雜八的都可以塞到豹皮囊。
真是解決了旅行路上的一個大難題。
傍晚時分在省城共同用了餐,吃了一頓牛肉西餐。
感覺還可以。
喫飽喝足,愉快的玩耍也已經到了尾聲。
衆人散步回旅館。
路過那掛着彩燈的小洋樓,彩燈都已經亮了。
樓裏也時常飄出來一些西洋樂器的聲音,輕歌曼舞,歌舞昇平。
而那街角殘疾的小乞丐,已經很聰明瞭消失在了街道上。
不來礙這些來高樂的名流的眼。
明天一大中午,他們又要起來憂國憂民,穿着體面的衣服,面對法國的鵝肝和紅酒食不甘味,憂慮着百姓的生計。
這麼辛苦,晚上來休閒休閒,怎麼了?
不開眼的人,要是趕這個時候來壞人心情,半夜黑暗的小巷裏,有的是他們的好處。
在省城這樣的上流社會生活的時間久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學。
殘疾的小乞丐也很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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