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修剪

作者:午後方晴
彼鄭朗是彼鄭朗,此鄭朗是此鄭朗。

  當初與肉身父親訂下這門親事時,兩人是同僚,是好朋友,父親死了,崔有節步步高昇,成了孟州的知州大人,也沒有嫌棄這門親事。現在的崔家不是唐朝的崔家,現在的鄭家也不是唐朝的鄭家。

  崔有節心裏面也許還想保持幾百年前的傳統,來一個崔鄭姻好。

  然而他終是一個要臉面的人,出了這檔子事,就是同僚交談時,哦,那個鄭州的******,就是俺們崔知州的未來女婿,面子上肯定掛不住。

  前來問清楚原委,多少有悔親的動態,但因爲昔日與父親的友誼,一直開不起來口。才形成現在脣脣欲動的場面。

  對此,鄭郎也無所謂。

  鄭家的家世還可以,自己也不是那個鄭朗,是敗家子,只要努力,做不成官員,可以做一個快樂的小地主。天涯何處無芳草,沒有必要非要迎娶崔家這個女兒。再說,長得什麼樣,還是數年前見過的一面,******自己都記不起來了。

  但幾個娘娘的表現,特別是心地善良的大娘與親生母親四娘眼中都快閃出淚花,鄭朗不得不主動站出來。

  崔知州看着幾個女人,嘆了一口氣,摔了一下袖子,要離開。

  鄭朗一下子將他袖子拉住。

  不能讓他走,崔知州沒有說什麼,可一旦回去後,與岳母大人一說,再次生起悔親的念頭。人在人情在,一離開,看不到幾個娘娘的悲傷樣子,爲了女兒未來着想,十有八九還會悔親。

  悔親不要緊,屋子裏幾個女人肯定很難過。

  但也不能說。

  不穿不知道,一穿嚇一跳。

  古代遠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生活習慣不同,衣食住行不同,連說的話都不同。鄭州雖是地處中原大地,但百姓說的話絕不是普通話。通過原來少年的記憶,鄭朗能聽懂,可是講不出來。

  才清醒的時候,鄭朗嚇着了,看着幾個老老少少的婦人焦急在牀前轉,條件反射的問了一句:“這是在哪兒?”

  問完了,幾個婦人哭了。

  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以爲他腦袋打壞掉,丟了魂,連忙請了幾個大仙回家請神招魂。

  自此以後,鄭朗再也不隨便開口說話,說,也是慢慢地說,說得很彆扭。

  崔知州此時心情惡劣,自己若是象幾天前慢騰騰地,一字一頓的說話,會更生氣。因此,不說話,長揖伏地,態度十分誠懇。

  崔知州只好轉回身體,站了下來。

  鄭朗對四兒喊了聲:“剪子。”

  四兒跑走,拿來一把剪子,崔有節有些奇怪,看着他。

  鄭朗喫力的將那盆盆景拖了出來,拿起剪刀,在樹樁上週圍走來走去,端詳許久,纔拿剪刀動起手。來了好幾天,每天看着眼前這盆刺柏,感到扎眼兒。一直在牀上養着傷,心中對穿越而來,包袱重,沒有動它。可盆景不是一幅畫,它是立體的物事,不僅要從牀上看的一面着手,還有兩個側面,一個反面,上下前後左右。

  先是小心翼翼的修剪去後來新長出來的幾樹小岔枝。再緩緩的剪去多餘的枝葉,最後才修華蓋。動作不是很快,剪慢一點不要緊,可以再進行一次修剪。但剪得快,大意了,剪去一個需要的枝葉,再也安上不去了。

  手有點痛,本身又不熟悉,但終於將它剪完,對崔有節說:“看。”

  崔有節一直在看,幾個婦人莫明其妙,只知道經兒子的手修剪後,這棵“小樹”變得很好看,但多是下人與工匠做的活,對改變崔有節的態度不會起到幫助。又轉過頭看崔有節,然而崔有節臉色已稍作緩解。

  鄭朗觀察着他的表情,知道還是做得不夠。想說,可連貫的宋朝話,至今還說得不習慣。想了想,走到書桌面前,從墨盒裏拿出圓墨,又搖了搖水中丞。幾個婦人不懂,簡單的規矩還是懂的,水中丞多用瓷陶,也有鉛錫玉等材料,最忌銅,銅性猛,儲水久則有毒,易脆筆。但不是銅丞,一般情況,水中丞水也不能久儲。

  鄭朗自父親死後,疏於學習,縱然讀書,只是做一個樣子,再加上傷病,因此水中丞裏沒有水。

  只好抄起桌上銅鑄牧童臥牛水注,對四兒又說道:“水。”

  僅吩咐四兒,柳兒歲數略大,曾多次遭到過原來的小鄭朗襲她的小鴿子胸脯事件,對鄭朗很反感。畏於下人的身份,平時敢怒不敢言,可不大聽鄭朗的話。

  可見原來的鄭朗惡劣斑斑如此。

  四兒小跑着,在水注裏盛了一些清水回來。

  用水注往硯臺裏滴了十幾滴水,很有講究的,水太多墨淡而擴,水太少墨重而澀。並且繪畫寫字用墨皆是不同,個人風格,同樣用墨輕重不同,因此水注很重要,絕不是一件擺設品。往往內行的人,寫字或者作畫時,都是一滴一滴的水,來做調節。要麼通過研墨來調節,可那樣的話,又會浪費。外行人浪費不要緊,反正我就是一個大老粗,一年寫這麼幾個字,能浪費多少?但放在內行人,絕對不可以。

  能在館閣爲某位小姐一擲千金,但不可浪費筆墨,這是對文化的尊重。

  鄭朗對宋朝的認識,僅是後來的一些知識,以及小鄭朗的記憶,倒也明白宋朝人的一些看法認同,然而不明白還好一點,一明白,心中有些緊張,動作做得很不利索。

  崔有節臉色又轉陰了。

  鄭朗詭辨道:“泰山,傷。”

  將袖子捲起來,打得狠了,不但小JJ受了傷,胳膊、大腿上都受了傷。

  “你爹爹生前正大光明,節氣高昂,品行端正,到了你……爲什麼會有傷?”

  鄭朗再次長揖於地。

  崔有節見到他誠懇的態度,發作不得。並且終於看出有一個優點,小傢伙雖小,可很會察顏觀色。卻弄不明白了,爲什麼當初衝動的以卵擊石,與高縣令的兒子撥刀相向。只能在心中嘆息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句話不分年齡大小,那怕是十歲的孩子,同樣也能中招。

  再用荷葉瓣定白瓷筆洗將筆毛洗軟,拿起毛筆,在硯海里醮了醮,盯着白紙卻發起呆來。寫什麼才能勸說這個岳父大人呢?最少要寫幾句能打動人的話,盡到努力了,屈不在我,即便崔家悔親,也能安慰幾個媽媽。

  還有,記憶中鄭朗在父親教導下,讀了幾年書。原來的毛筆字還寫得有些模樣。然而父親死後,久疏練習,字越來越差。至於自己,整天伏在電腦上,鋼筆字都寫不好了,更不用說毛筆字。

  又想到了一些書法,忽然間腦海裏無數種書法一一閃過,還有後人的各種評價,大量的信息紛至沓來。因爲接受的信息量太過龐大,“轟”的一聲,腦海就象炸開似的。

  “兒,你怎麼啦。”幾個夫人搶着上來,將他扶住。

  “沒,什,麼。”鄭朗重新站穩了,忽然哈哈一樂,大笑起來。

  崔有節氣得一摔袖子,道:“慣子是害子啊!”

  對鄭朗的失態,十分失望,又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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