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七章 黑水濼

作者:午後方晴
宣德門前在扎燈山。

  就要紮好,雖未到放燈之時,觀者還有很多,一點一滴看着燈山形成,也是一種樂趣。

  崔嫺也陪着五位娘娘來觀燈山,但五個娘娘沒有多少興趣,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忙碌的工匠與百姓。

  江杏兒低聲問:“官人什麼時候能回來?”

  “快了,”崔嫺同樣低聲答道。若快三月底便能聽到好消息,若慢四月下旬同樣也能聽到消息,若是到四月結束,還沒消息傳來,丈夫此行九死一生了。換別人能投降契丹,丈夫到如今這種地位,寧死也不能投降契丹的。其實此時,每過一天,便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大家興趣都不高,轉了轉回家,呂公著坐在鄭家在等她們回來。

  先行了禮,然後對崔嫺說道:“人已經出發。”

  崔嫺臉sè鬆了鬆,這次朝廷旨意很快,自己將信託呂公著交給吳育,吳育交給皇上,再到下詔讓張亢回來,前後只用了六天時間。代州她未去過,但去過西北,從代州到京城肯定沒有渭州到京城的路遠,不過河東路道路不平坦,可以想像,張亢爲了搶時間,或者朝廷欽差爲了搶時間,這一路趕的。看着皇宮,低聲說道:“謝過皇上了。”

  速度快得驚人,趙禎散朝,看了信後,終於明白鄭朗最終的逃跑辦法,覺得匪夷所思,但細想,確實是一個好辦法。立即下令讓張亢回來,並且從京城挑選三千名jīng騎,包括所有的女真戰士。

  墮落得沒有鄭朗想像的慢。一是後面添加第三批人進入,成了鮎魚效應,二他們還保留着原來的驕傲,認爲自己是宋朝最強大的戰士,一時半會沒有放鬆,三是呆在軍營,野蠻度比後來的女真人高。接觸先進文明沒有鄭朗想的快。此時這支女真人戰士,確實還是宋朝最強大的軍隊。

  但趙禎詔書即便蓋上玉璽,也未必有效,還得經兩制官動筆按詞頭寫成正規詔書後。這份詔書才能成爲真正的詔書。若是兩制官覺得不妥,有權把詞頭封還,說詞頭是好聽的說法,也就是皇帝未成形的詔書。這是進一步對皇權進行監督,防止皇權濫用。

  此制漢有例,不多,唐初成形。宋朝發揚光大,到趙禎時才真正成形。先是給事中與中書舍人,結果延伸到翰林學士與知制誥。看了詔書後,兩制有官員問:“陛下,爲何調兵?”

  這是最強的三千鐵騎,國家太平無事,爲何無緣無故調動?

  趙禎淡淡說了一句:“自海上救鄭朗。”

  兩制官員什麼都不問了,將此詔擬成正規詔書。自京城調動軍隊。趙禎又冰冷地說:“勿得泄露。”

  誰敢泄露。

  即便三千鐵騎就能將鄭朗救回來?也不大相信。難道鄭朗有辦法逃到海邊?契丹人也不是傻子。

  張亢一到京城,便讓趙禎召進皇宮,還是目無表情地說:“張卿。這是鄭朗妻子崔娘子的信,你看一看。”

  密旨裏說過,張亢心中有數,又看了一眼,說道:“陛下,臣一定不負陛下所託。”

  “海上風大,你要小心。”

  “是。”

  “去吧。”趙禎目送張亢離開,心中還是很緊張。崔嫺揭開真相,趙禎也知道沒有那麼簡單,鄭朗此時還是很危險。忽然一笑。雖然鄭朗這次真的很危險,但他這一生活得豐富多彩,舉朝大臣無一人能及。然後眺望着遠處,笑容慢慢變得溫柔。心裏嘆道,當年太祖遇趙普,劉備遇諸葛亮。符堅遇王猛,也不過如此吧。

  一個大臣不僅爲自己,爲自己的女兒,都將命豁出去,這樣的大臣,還能說什麼?

  張亢帶着三千鐵騎出發,京城許多大臣在議論着這件事。

  與兩制官員一樣的不解,如今國家太平無事,這三千最強的騎兵往東去做什麼?紛紛議論。其實還是防止有人不顧後果泄露的,不僅是賈昌朝,鄭朗隱形的政敵不是沒有。

  只要一泄露,契丹從那邊將線一切,不要說這三千人實際只取其中三百女真士兵,其他漢人騎兵是混淆大家注意力的,就是將這三千士兵全部帶走又能做什麼?

  東風徐來,chūn天迴歸,但人歸不歸,未知。

  ……

  車駕過了長chūn(松原西南塔虎城,非今長chūn),還要往東北行三十五里地,哪裏有一大湖,契丹人叫它魚兒濼(今查幹湖,非是度娘月亮泡,老午差點上當)。這裏便是契丹chūn捺鉢的主要地點。

  魚兒濼直通混同江,能鉤到一種大型魚海洋迴游魚,牛魚,又叫鰉魚,乃是一種大型食肉xìng魚類,最長能達到五米以上,體重兩噸。不但形如小牛,受驚動後能發出一種很大的聲音,如同大牛,可傳一里路。

  某些方面卻頗象河豚,身上長着一種特別的毒素,毒xìng比河豚更大,往往能將附近的魚毒死,有時候還能將自己弄死。然去掉毒素後,肉質十分鮮美。契丹chūn捺鉢一小半便是對着這種牛魚來的。

  同時還有幾處活動地點,混同江,但多活動在上游鴨子河(北松花江),或者長chūn河(撻魯河),一般先魚,後獵,最後shè雁,早從正月開始,遲從二月初開始,結束時早爲三月末,晚爲四月初。

  今年應是比較晚的。

  二月初二,車駕才徐徐駛向魚兒濼。

  不巧的是,鄭朗又在路上病倒。他是文人,久居南方,北方寒冷的天氣沒法子適應,受寒生病能理解。沒辦法,遼興宗只好命人將鄭朗放在車內拉着,不能半路丟下來,遼興宗也不大放心,五月將近,得將鄭朗看好了。估計南朝也會過不久再派使者過來,然後拋出最後一封奏摺,這有一個轉變過程的。過了這麼長時間,南朝君臣必然生疑,看到這封僞制的詔書,就會做一些不好的傻事。到時候鄭朗心灰意冷,不得投降契丹也得投降了。

  五月之期並不長,不能讓其他意外發生。不過隨了大隊人馬,又到了契丹深處的長chūn州。遼興宗jǐng惕心也沒有那麼高。逃吧,往哪裏逃?

  一會到了魚兒濼,此時冰層很厚,就在湖面上搭起帳蓬。天sè晚了下來,明天接受女真各酋長的拜見後,正式鉤魚。

  蕭耨斤帶着蕭觀音來到帳蓬。

  看着鄭朗病怏怏的樣子,蕭耨斤不滿地說:“鄭卿。這便是你的武勇?”

  鄭朗想翻白眼,強行忍着,起來請安。

  “你躺着,本宮問你,你今年多大,往後年增長,身體更弱。”

  “啓稟太后,男子三十到五十之間。正是身體最強壯的時候,過了五十後,身體才能稱爲越來越弱。”

  “你五十歲時。她纔多大?”蕭耨斤拍了拍蕭觀音。

  “太后,能否讓蕭小娘子迴避一下。”鄭朗真的無語了。

  “爲什麼要回避,我們契丹女子不是你們中原女子,不需要忸忸怩怩……蕭觀音歲數太小,不適合你,若你有心,本宮替你挑一個好女子。”

  鄭朗冒汗,心裏想,你能挑出什麼好女子?

  “不急,想好了。五月給本宮一個答覆。”蕭耨斤說着,要拉蕭觀音走。

  蕭觀音嗲聲嗲氣地說:“姑姑,我要學字。”

  “好,那你就留下來吧,”蕭耨斤沒有強勉拉她離開,對鄭朗的德cāo。這個老太后神志還是十分清醒,知道鄭朗不會做出禽獸不如的事。

  蕭耨斤離開,蕭觀音衝她背影吐了吐舌頭。這個小姑娘鬼jīng鬼jīng的,剛纔坐在蕭耨斤邊上一直在裝小淑女,也知道害怕這個猛姑姑。鄭朗呵呵一笑,說道:“你寫字吧,我坐在邊上看着。”

  “鄭相公,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你要娶我爲妻?”蕭觀音一本正經地問。

  鄭朗額頭滴下大滴的汗水,大半天反問:“你聽誰說的?”

  “外面的人都這樣說。”

  “沒有這回事,那是我與你們契丹陛下的一個約定。他認爲我回不了宋朝,但我肯定能回宋朝的。所以我與你不存在婚約,你知道嗎?蕭觀音這麼漂亮,將來一定會找一個很有本事的如意郎君,而不是我,到了你長大時,我老了。”鄭朗答道。也不怕她告訴蕭惠,自己想回宋朝,誰不知?自己對回宋朝沒有信心,誰相信?說了也沒有關係。

  “那是假的?”

  “是假的。”

  “哦,我寫字,”還小,不懂,開始磨墨寫字。

  郭逵走過來也搖頭,若不是那個瘋太后,何需整出這件事,問:“鄭相公,身體可好了一些?”

  “比昨天好了許多,看來平時多食肉,身體果然會更強壯,想生病都不容易。”鄭朗低聲說道:“但不急,明天起來大不了只能看看鉤魚,他們沒有那麼快會來,來了也很麻煩,冰雪封路,還不知道沿海有沒有冰塊。”

  “我心懸着。”

  “放心吧。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

  “若是鼓勵百姓養豬,豬肉價踐,喫肉的人多,我們宋人會不會身體也會更強壯?”

  這個意義非同小可,論軍紀與鬥志的強大,非是吐蕃人、契丹人與黨項人,乃是宋人。弱的是身體素質,將從中御造成的文官胡亂指揮,苟且偷安的思想,缺少騎兵。若將這四項缺點改正,再加上宋朝龐大的軍隊數量,將會威震四方。

  “豬肉臊味太重……”

  “這個也許能解決。”說閹割掉豬身上那陀東西后,豬肉便不會臊腥,其實後世的豬肉多是圈養的,一樣有臊味,臊味輕的散放豬肉很少了,實際是北方人喫牛羊肉慣了,不習慣喫豬肉。鄭朗在南方卻看到許多百姓食豬肉,崔嫺不讓自己喫,可吃了幾回,也未見多難喫。這些都是小問題,關健還是能否回去。

  劉菲兒端上茶,說道:“郭將軍,請用茶。”

  “謝過劉娘子,”郭逵接過茶盞,看了看這個俏麗的小姑娘,她就站在邊上,她往這裏一站,兩人不好再正事,郭逵胡侃道:“真冷啊,沒有想到二月來臨,這裏還如此之冷。”

  “往北更冷,對了,仲通,對兵士們通知一聲,這裏人煙稀少,山大林深,往往幾十里路不見一戶人家。不得隨意亂走,若迷了路,有可能再也回不來。”

  “是啊,郭將軍,鄭相公說得很對哎,不但會迷路,在帳蓬裏還好一點,不在帳蓬裏,一到夜晚很冷。只要迷路,晚上不能回來,就能活活凍死。”

  “好,我這就去通知屬下。”

  郭逵走出去,劉菲兒輕聲問道:“鄭相公,可安好些?”

  連續病了兩次,但讓四婢看到這個宋朝大臣脾氣古怪的一面。一旦病倒後,怕讓人看到他虛弱的樣子,除了身邊幾個貼身侍衛外,拒絕別人探望,往往大夫都不接見。直到身體漸漸康復,才接見外客。

  幾個姐妹私下裏嘀咕,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其他時候還好,是一個謙謙君子,脾氣溫和,說話也十分客氣。就是不讓她們陪寢,也讓她們失望。

  鄭朗道:“好了許多,大約明天能下牀。”

  “那太好啦,明天你可以看到我們契丹鉤魚,場面很壯觀的。”

  “哦,”鄭朗淡淡說道,可心中卻生起一種寒氣。你是漢人,什麼時候成了我們契丹。一個我們二字,使他在心中不由想到了幽雲十六州,不大好收復的。

  胡思亂想一會,又教了蕭觀音一會字,遼興宗從外面闖進來,看着鄭朗問:“鄭卿,身體可康否?”

  對鄭朗的身體他也頭痛,難不成以後一到天冷,只能讓他呆在幽州室內?

  “今天大好,謝陛下關心。”

  “鄭卿,平時得多穿一些衣服啊,這樣子可不行,朕魚兒濼之後,還準備如黑水濼。”

  “什麼時候如黑水濼?”鄭朗淡淡問,然心中卻象聽到一道炸雷。

  若遼興宗真的打算如黑水濼,麻煩就大了。

  “十幾天吧。”遼興宗道。他也沒有想到如黑水濼會對鄭朗造成什麼影響,答得很隨便。

  然而剛準備進帳的郭逵聽到後,同樣也呆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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