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三章 奸人
吳育看着窗外,喝着悶酒。
朝堂的局勢讓他看不下去,可是對手的手段太高明,吳育氣得跳腳,卻拿對方無可奈何。
先是劉湜,劉湜陽奉陰違審問尹洙,實替尹洙開脫,賈昌朝心中很生氣。可做得十分巧妙,耐心的尋找時機,終於讓他找到。按照舊制,紫宸殿宴請契丹使者,三司副使當坐於東廊下,劉湜身爲鹽鐵副使,看不慣契丹人,合門使以告,劉湜與度支副使、吏部員外郎陳洎,戶部副使、戶部員外郎梅摯不聽,大咧咧的坐在殿上。
合門使稟報趙禎,趙禎怒,貶劉湜知沂州,梅摯知海州,陳洎知濠州。
單看這件事,好象合乎情理。
接着又發生一件事,李京看不慣賈昌朝的種種,這個人也是歐陽修所說的殲人之一。其實錯誤的,其人也許有私心,可是有幾人做到沒有私心的,鄭朗都做不到!總體還是不錯的,賈昌朝做得不好,他是諫臣,便要說。賈昌朝不悅。可是其人耿直,賈昌朝抓不住把柄。正好李京犯下一個錯誤。他看到直官李實不錯,寫了一封私信給吳鼎臣推薦。吳鼎臣便告於高若訥,怎麼弄的,將李京貶爲太常博士監鄂州稅,一降好幾級。
李京也懵了,他想不通,到鄂州後上奏,臣爲御史諫官,首尾五年,六次上章,四次與陛下親對,也曾因病故懇求外補,非是貪戀權貴之臣。聞聽御史王贄、何郯將告歸,正好推直官李實歲將滿,因此寫信給鼎臣,留實補御史,鼎臣也以爲此議公望。可沒有想到不滿兩月,乃誣臣與實爲朋黨。臣初被貶,看其諸行李中,鼎臣與臣的私書全部,讓兒子李諶愁數燒燬。臣與實是僚友關係,鼎臣與臣也有鄉曲之舊,鼎臣爲御史,臣延譽推薦,頗有力矣,於是待之不疑,以誠相告。沒有想到此人傾險包藏,甘爲鷹犬,請陛下察之。
不服氣啊。
就是一封私信,大臣間常有,推薦李實也是按照制度來的,咱不說功勞,即便貶,也不能將咱貶得這麼慘。
書上後知道有賈昌朝在朝中,自己休想能報之,本來象他這種耿直敢言的大臣,都有一個毛病,氣量狹小,一氣之下病死。趙禎無奈,只好錄其子李諶爲效社齋郎。
李京怎麼就這麼慘的?
吳育在家中想不通。
然後找楊偉,他是楊億的弟弟,其姓清慎,屬於那種做事穩重,膽小的人,連上朝的牙笏也刻意用小笏,省怕召來不好的故事。正好朝廷缺少知制浩,中書省以楊偉名進。趙禎想起來了,說:“此非是持小笏者?”
讓其爲知制誥,權知諫院。
也說明趙禎讓歐陽修弄怕了,想知諫院安靜一點,故撥此人主持知諫院。
吳育就說,你是知諫院之首,國事如此,你要說話。
事情有些大條,自去年年底,北方一直乾旱無雨。但這纔是一個開始,後面的災情更嚴重,不但北方出事了,南方也出了事。現在大家還不知道。本來問題也不大,因爲鄭朗進諫,各處陸續增加許多儲糧,鄭朗所說的兩千萬石儲糧數額沒有達到,可儲備了不少糧食。只要中書稍有能力,進行調度,各地就不會恐慌。
問題就在中書。
賈昌朝陰人的本領一流,政事本領卻是末流,上樑不正下樑歪,上面沒有協調好,到了下面更嚴重。明明有糧,各地卻出現許多不好的狀況。甚至因爲這兩年在賈昌朝帶領下,官場作風陸續[***],即便賬面上有糧,實際庫裏卻無糧。那怕新倉法開設的一些儲倉,雖用高薪去貪,貪墨情況不減,導致空賬。
吳育是西府副相,管不着,於是希望言臣指出。
不會找御史臺的高若訥,此人最恨君子黨,當年歐陽修炮打高若諷,蔡襄又寫了四君子一不肖詩,將他列在呂夷簡之上,當朝第一小人。找到了也沒有用。
所以吳育找到楊偉,希望楊偉站出來,指責賈昌朝,不讓這人再敗壞朝政。
楊偉答應。
其實他心中很苦逼,這是一個很膽小的人,怕吳育,更怕賈昌朝,不敢得罪吳育,也不敢得罪賈昌朝,上奏說:“諫臣宜陳列大事,細故的瑣事何足論也。”
在賈昌朝的壓制下,言臣不敢作聲,可是言臣,總得要說話,於是一天到晚說雞毛蒜皮的事。楊偉說的便是此事,大家一起開火吧,與我無關。世人譏其空談。
喝了一會兒酒,吳育最後自語道:“還是我來。”
不說賈昌朝殲邪,就說此人能力也不能擔任首相。這與政見無關,而是爲了國家,爲了百姓。
下了決定,將酒杯子一扔。
他妻子嚇了一大跳。
天邊晚霞升了起來,又一天過去。
第二天早朝,趙禎下罪己詔:自冬訖春,旱暵未已,五種弗入,農失作業。朕惟災變之來,應不虛發,殆不敏不明以幹上帝之怒,咎自朕致,民實何愆,與其降疾於人,不若移災於朕。自今避正殿,減常膳,中外臣僚指當世切務,實封條上,三事大夫,其協心交儆,稱予震懼之意焉。
李京懵了,趙禎也懵了,自他主政以來,也能算是兢兢業業,力求完美,愛民,儉樸,清政,哪裏做錯了,爲什麼老天災情不斷?這才過了幾年,又落下大旱災。於是下罪己詔。
讓翰林學士楊察寫詔書,詔書寫好,趙禎看了看,還不行,我自己寫。這也是趙禎的第一次,以前讓學士寫詔書,趙禎從來沒有做過增減,反正意思表達出來,論文筆這些學士比他文才還要好,何必做增減。這次增減,乃是楊察說得不重,不能表達他的心情,才做的修改。是朕不敏不明使上帝發怒,上帝,過錯是朕一個人引起的,與老百姓沒有關係,你若生氣,不要移災於百姓身上,降災於朕一個人吧。
吳育聽了這封詔書,兩眼熱淚翻滾。
這樣的皇帝,還要怎麼樣?
心情激盪,不顧前程,於朝會上彈劾賈昌朝。賈昌朝讓他轟得沒有辦法,只好爭辨。
爭辨正中吳育下懷,俺們一道自盡吧。
於是爭辨更急,得引發大朝爭,失去禮儀,兩人皆會罷相。
此時他就是一個孤獨的戰鬥者,帶着滿腔悲意,在與賈昌朝戰鬥着。
賈昌朝真讓他弄怕了,辨了辨退回班列,俺怕了你成麼?實際賈昌朝很精明的,非是吳育所想的那樣。賈昌朝的一些做法,也引起更多的人不滿,所以吳育話音剛了,一些大臣也站出來替吳育說話。
賈昌朝一看形勢不妙,再度站出來說:“陛下,時方閔雨,請陛下依漢朝例,若是災異冊免三公故事,罷臣相位。”
趙禎心軟,自己是老師,以退爲進,化解這次危機。
主意打得很好,趙禎眼睛瞅了瞅,看着高若訥問:“高卿,你對旱災有何看法?”
高若訥站出班列,看了看吳育,對吳育他是不會抱有好感的,君子黨,屁,都不是好東西,又看着賈昌朝。想指望高若訥攀龍附鳳,討好賈昌朝,他更做不到。之所以各地陸續出現一些不好的狀況,正是此人爲首相,沒有將政務主持好。前兩年風調雨順,平安無事。就象一艘船在大海上行駛,風平浪靜,一個沒本事的船長隨便掌舵,船隻都不會出現問題。至於船最終駛到哪裏,天知道了。但遇到特殊情況,或者礁石密佈,或者大風大浪,這個舵掌得就很危險。眼下便是如此,災情到來,馬上就看到賈昌朝的執政能力。
所以也不要指望高若訥會替賈昌朝說好話。
高若訥對賈昌朝也十分痛恨,開始不知道,吳鼎臣將李京的私信給高若訥看,高若訥真以爲李京舞私,於是進諫,賈昌朝施推手,重貶李京,導致李京活活氣死。自己被賈昌朝神不知鬼不覺的當成棋子利用,成了害死李京最大的幫兇。他心中對賈昌朝也有氣。
於是說道:“陰陽不和,責在宰相,洪範有云,大臣不肅,則雨不時若。”
之所以如此,就是賈昌朝與吳育鬥來鬥去引起的。
你們統統滾蛋吧。
吳育聽了心中卻大喜,想扳倒賈昌朝是何等不易,本來此次故意引發朝爭,便是想同歸於盡的。可看皇上的臉色,多半還不會得逞。沒有想到這個殲臣,忽然變成好人,進了一個有用的諫。
什麼殲臣君子的,吳育依然沒有扭開這個彎子。
賈昌朝一張臉卻氣成紫豬肝。
懂的,這一回想保住宰相位置,是沒多大指望。
朝會散去,吳育等高若訥出來,拱手說道:“謝過敏之兄。”
對吳育,鄭朗也十分敬重,君子與君子不同,吳育、包拯、唐介等人雖有私心,私心不重,雖敢言,多沒有其他用心。相反,歐陽修、餘靖、文彥博等人那不是敢言,是胡鬧,多有用心的,更不能用正直二字形容,雖然這些人文才好。
高若訥沒有金手指,聽了這五個字後,感到很詫異,擡眼看了看吳育,也沒有吭聲,直接走過。
趙禎卻在宮中思付。
沒有吳育想的那麼簡單,他用賈昌朝一是放心,二是清洗君子黨,擔任朋黨擴大。可是賈昌朝政事能力確實有限,以前看不出來,遇到災害,這種能力無限放大,已經不能再執政。
考慮後下詔,貶賈昌朝守大名府,吳育也別鬧了,貶知許州。
詔書剛下達,侍衛進來稟報:“陛下,登州急報,鄭朗從契丹返回我朝。”
“鄭卿回來了?”趙禎狂喜道,又說:“急報在何處?”
這時,他幾乎忘記了宋朝面臨的嚴重旱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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