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八十二章 魔術師(中)

作者:午後方晴
狄青押着阿儂等人返回京師,這是一個偉大的女人。儂智高攻城奪寨,多用其策。儂智高立大南國後,自立號爲太后。

  頗類武則天,善謀立斷,天資更爲慘毒,喜喫小兒,多次殺小孩子,做成各種美味佳餚作爲正餐。進入邕州城後,百姓家有嬰兒者,聞儂軍前來,全家色變,省怕嬰兒被搶走,當成阿儂的食物。

  儂智高兵敗,阿儂繼續在特磨道主持反抗,若不是狄青前去,正是此氏的反抗,讓宋軍在特磨道損兵折將。

  對此,梁適不大關心的。

  朝廷對阿儂以及儂智高的弟弟儂智光,以及儂智高的幾個子女是殺是放,都無大礙,到了京師,這個老婦人還能跳出三尺高?

  鄭朗在嶺南畫地圖,建設美麗嶺南,他也不怎麼管。

  畫得越美麗越好,想要畫得更美麗,兩廣、兩荊,以及夔峽四路,畫完了,沒有十幾年也不可能。十幾年後,天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眼下鄭朗無論做出任何措施,對自己沒有妨礙,相反,他更希望鄭朗畫得仔細一點,畫得久一點。

  對狄青,他未安好心,也未安歹心。他是一個善長變通的大臣,不會象那些酸儒們那樣,給狄青一個樞密使,大宋的天就塌了。當真如此?

  狄青僅是他一個最重要的棋子。

  初冬嶺南溫暖如春,京師卻開始寒氣逼人。

  在樊樓的四樓,梁適請來一個人,內侍省押班石全斌,不算太惡,嚴格說是一個比較優秀的太監。

  就是他隨軍南下,作爲監軍的。

  但他與王侁不同,沒有指手劃腳,強行干涉狄青的軍事行動。也沒那膽量,狄青的背後站着的是鄭朗,而且是嶺南之所,天高皇帝遠,過於得罪狄青,狄青將他弄死了,都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他不干涉,狄青同樣沒必要得罪一個皇上身邊親近太監,兩人相處得算是比較愉快。

  石全斌與狄青回來時,讓梁適悄悄請到樊樓。

  分別坐下後,梁適笑道:“石內侍,此次南下很辛苦啊。”

  開始不大好講正事,這一套石全斌懂。也笑了笑,尖着嗓子說道:“那是,還好哪,若不是行知在南方發明了藥劑,將瘧疾治好控制,我這一次都有可能不得回來了。”

  “不過雖苦,此次你與狄青卻立下赫赫戰功,自高梁河一戰後,我朝大軍再也沒有踏破過敵國的大城,包括鄭行知,那次也不過擊破西夏兩座小城,兵到靈州,自己退回來。鄯闡府城哪,那麼重要的一座城池,居然讓你們攻下,此次功績可比唐朝的軍功。”

  “不敢,不敢,那多是狄將軍的功勞,與咱家並沒多少關係,”石全斌居然讓梁適誇得臉紅了。

  “那能說沒有關係呢,若沒有你配合,狄漢臣怎能立下如此戰功。你們相互配合得好啊。某不自量力,心中欽佩萬分,刻意買來一柄夏國劍,贈給石內侍。”

  “那我就收下哪,”石全斌說道。

  夏國劍雖貴,也不是無價之寶,收下不會出現麻煩。

  於是相談甚歡,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梁適說道:“石內侍,你覺得當今廟堂之上可缺文臣乎?”

  石全斌茫然不解,想了一想說道:“如今朝堂豈會缺文臣乎?”

  反問了一句。

  自皇祐起,各個文臣在造詣上越來越深,可謂是星光璀璨,孔夫子是捧成聖人,否則孔夫子若來到此時的宋朝,文筆都不敢稱爲第一。

  “有幾個能征善戰的武臣?”

  石全斌呆了一呆,然後搖頭。

  “但是看我朝的周邊,交趾、大理、西夏與契丹,一個比一個強大,一個比一個圖謀詭。我擔心哪。”

  “唉,陛下是略有些過於重文輕武。”石全斌嘆息道。

  其實不是,趙禎也在反思,包括將權利下放給地方,不再出圖擺陣,對一些立功將士重賞厚賜,不過面對瘋狂的文人集團,趙禎只能一次又一次選擇屈服。

  能看出來這一點的人不多,僅幾人而已,偏偏梁適就是其中的一個。

  “石內侍,若是讓狄青擔任樞密使呢?不但有一個精通軍事的重臣坐鎮廟堂,還能極大的刺激將士爲國奮戰的士氣。”

  “這個……”站在士大夫集團,這是一個瘋狂的想法,但石全斌僅是一個太監,站在他角度,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僅是樞密使,國家二號宰相,有什麼不對的?

  最重要的有一點,他做爲南下大軍監軍,與狄青相處得十分和睦,關係密切。狄青爲首相,一是朝廷高度承認南下的戰功,他也會沾光。二是狄青與他的關係,他更會沾光。

  猶豫了半天問:“梁相公,何出此言?”

  “我只是爲國家擔擾,可我是東府副相,有的話也不大好話。”

  “但我也不好說啊。”

  “無妨,只要石內侍說了,我在東府必會配合。此非是爲個人,乃是爲國家也!”梁適正色說道。

  似乎也是,梁適與狄青並無來往,更無交情,相反的,若按正常程序,龐籍若倒下,高若訥必爲首相,那麼梁適就能升爲樞密使了。

  石全斌便讓梁適糊弄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盡興而散。

  回到宮中,石全斌將梁適那一套理論在趙禎面前嘀咕。

  趙禎這時也接到鄭朗的奏摺,鄭朗說得十分含糊,不好直接說,你不能讓狄青擔任樞密使,太妖異了,狄青還沒有動身呢,怎麼知道趙禎會有意讓他擔任樞密使。

  僅說了要好好保護狄青。

  趙禎自己也在深思,如石全斌所說的,國家看似很好,若是鄭朗成功將南方開發出來,國家會更好。但實際不然,即便沒有鄭朗,宋朝財政收入與財富也遠勝於任何的朝代。

  危險的不是國內,而是國外,一契丹,二西夏。

  石全斌再三地嘀咕,趙禎動了心,於是在都堂上問龐籍:“朕想用狄青爲樞密使,龐卿,你意下如何?”

  龐籍一機靈,何來此言?

  讓狄青爲樞密使,那是找死的,不是當樞密使的。

  狄青曾在範雍、范仲淹與鄭朗做過手下,也擔任過龐籍的部下,對狄青,龐籍一向很喜愛。不想看到狄青有一個悽慘的下場。

  其次狄青爲樞密使,自己怎麼辦?

  當然,不能直接問:“陛下,狄青是西北體系的武將,臣也是西北體系的大臣。一個鄭迭趙,文武配,將鄭朗在南方嚇得魂飛魄散。那可是鄭朗,臣還不如鄭朗呢。臣爲首相,狄青執掌樞密院,又同爲西北體系大臣,上下級關係,你不怕外面又來一句龐迭趙,文武配?”

  急中生智,說道:“昔太祖時,慕容延釗將兵,一舉拿下荊南、湖南之地數千裏,兵不血刃,不過遷官加爵邑,賜金帛,不用樞密使。曹彬平江南,擒李煜,只想求一個使相,太祖不與,說,今西有汾晉,北有幽薊,汝爲使相,官至頂,豈肯復爲朕死戰乎?僅賜錢二十萬緡而已。祖宗重名器如山嶽,輕金帛如糞壤,此乃陛下當佼之法也。青奉陛下威靈,殄戳兇醜,堪稱聖心,當然可以褒獎。然而與慕容延釗、曹彬之功相比,差得甚遠也。遂然用青爲樞密使同平章事,則青名位極矣。可邊寇盜之警,不可前知,邊患之敵,隨時能發生,萬一他曰青更立大功,欲何官賞之?且樞密使高若訥又無過,又用何由罷之?不如移鎮加檢校官,多賜金帛,亦足以酬青功矣。”

  不是臣不讓狄青爲樞密使,確實有這麼多理由不能擔任樞密使。

  以前朝廷給了狄青護國節度使、案宋史宰相表作護國節度、檢校太尉、河中尹、兼御史大夫,樞密副使、依前宣徽南院使,那麼多頂尖的使官職官兼官,臣可曾反對過?若加上爵官,紫魚袋,以及封邑食邑等等,狄青的官名都能綴到十七八個,這份榮譽就連鄭朗都未曾有過。

  龐籍所言,似乎也有道理,梁適忽然在邊上開口,冷不丁地說道:“誰說高若訥無過?今年四月,高若訥出巡,僅因百姓圍觀,開道侍衛便將百姓活活打死,又舉胡恢書石經,石恢狂險無行,這不算過乎?”

  “何來此事?”趙禎驚訝地問。

  “陛下,這是臣的過錯,當時鄭朗於循虔道作戰,勝負難料,國家又多事之秋,御史諫官聞聽高若訥之失,想要彈劾,臣以爲國家大體爲重,相位不易多加變動,以免耽擱政務,多方阻勸,將此事壓了下去。”

  “梁卿,你起來,與你有何干系,這是識大體的表現,”趙禎根本就猜不出梁適的心意,最終猜了出來,不過那時生米早成了熟粥,趙禎不悅,最後梁適得償心願,可位子還沒有坐熱,就拉了下去,非是大臣彈劾梁適,而是趙禎反應過來的原故。

  梁適又說道:“籍說曹彬與慕容延釗例,臣以爲不對,當時國家乃是開國之秋,建功立業機會甚多,現在國家乃是守成之秋。不好相比也。又,梁沔平南僅立下小功,立爲樞密副使,狄青纔是主功,又有特磨道與震大理之功,遠遠超過樑沔,如今卻位於梁沔之班下,讓國家有功將士如何作想?”

  龐籍氣得想要揍梁適,不好真動手,辨解道:“梁適僅是文臣,國朝用文臣爲宰相,出入無常,不會危害社稷安全。一旦武臣爲樞密使,非有大罪,不可罷也。且臣不欲使青爲樞密使,非是爲國家惜名器,亦乃保全青之功名爾。青起於行伍,驟升爲樞密副使,中外皆以爲國朝未有此例。今青立有大功,言者方息,若又賞之太過,是復召衆言也。”

  一語中的!

  在這方面,龐籍與鄭朗是一樣的心思,不想狄青爲樞密使,不是害狄青,而是保護狄青。

  不懂大體,胡說八道,瞎扯八拉,造謠生非的士大夫太多了。

  面對這個羣體,連龐籍與鄭朗都感到害怕,別忘記了,他們本身就是士大夫,況且說是不會說,寫是不會寫的狄青!

  趙禎忽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想了想,說道:“散吧。”

  但回到宮中,石全斌又是另一套說法,梁適不好公開說,可以借石全斌嘴裏說出來,於是反覆商議,弄得龐籍處理政務都沒了心思。苦口婆心,似乎將趙禎說服,趙禎問道:“朕若授狄青子官,如何?”

  龐籍長鬆了一口氣,說道:“昔衛青有功,四子皆封候,雖我朝不一定非與前世相比,亦無傷大雅也。”

  趙禎回想到這幾曰的爭執,顧龐籍笑道:“卿前曰商量除青官,深合事宜,可爲深遠矣。”

  “臣不敢。”

  梁適一看急了,將這幾次對話,祕密派人告訴狄青,想讓狄青這個當事人自辨。

  狄青先是愕然,說不動心那是假的,拼死拼活的,爲了什麼,榮華富貴。東府的首相就別想了,但西府的首相,爲什麼就不能做?然而他想到鄭朗臨行前再三的吩咐,又想到龐籍對自己的情義,別人不大好說,龐籍對自己不惡。於是默不作聲。

  梁適苦逼了,俺們爲了你爭樞密使的位子,絞盡腦汁,你倒好,什麼話也不說。

  於是使出第二招,再次與石全斌密會,對石全斌說道:“龐醇之可惡也。”

  石全斌冷哼一聲。

  這件事就是自己發起的,弄得自己在皇宮裏很沒面子。若沒有龐籍,狄青豈不早做了樞密使,是可惡。

  梁適又說道:“論忠心,文臣中有幾人有狄漢臣對國家忠心?”

  “百里無一!”石全斌再次憤怒地說。看看那些文臣做的事,儂智高大軍還未到,一個個逃跑了。前面儂智高一退,後面又開始搜刮民脂民膏,忠心,忠個鬼。

  “鄭行知官爵可以再加封乎?”

  石全斌搖了搖頭,鄭朗所有官爵幾乎一起到頂了,怎麼加封,難道加封異姓王,那是不可能的。

  “爲何鄭行知依然在替朝廷賣命,經營南方,任勞任怨?王德用功遠不及狄青,擔任多年樞密使,國家罷免,去地方任職,王德用可有怨聲乎?國家可有危害乎?難道狄青不及王德用忠心?”

  “我明白了,龐醇之說的那些話全是狡辨之詞。”

  “是啊,龐醇之明是想保護狄青,實際不想看到武臣爲相,然而一味重文輕武,國家外患到來,當真文臣可以對付的?看看陝西戰役,緣邊四臣,鄭行知重用武將,行知勝,其他三臣皆無勝蹟,龐醇之最差。無他,排斥武將也。國家啊,讓這些人折騰下去,如何了得?”

  “我明白了,”石全斌“豁然開朗”,草草吃了一頓飯,立即回到皇宮再次前往趙禎面前吹風。

  梁適又寫了一封密摺給趙禎。

  龐籍那是胡說八道,開國之初,名將如雲,但是今天,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狄青一員戰將了,而且這不是祖宗時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面對西夏,面對契丹,勝少負多,國家形勢更是裏憂外患。重用了狄青,將士能奮發向上,宋朝還有中興的希望。待狄青太薄,將士的心也冷落了。朝廷再多的錢又能做什麼?以前給契丹三十萬,現在給契丹五十萬,改貢爲納,難道十年後再給契丹一百萬,改納爲獻?國家危矣。

  龐籍不作聲,趙禎就不去思考龐籍的話。梁適這封奏摺說得頗有幾分道理,加上石全斌吹風,趙禎被迷惑了,龐籍作爲首相,治理國家是不錯的,但做爲邊臣,政策略過保守。難道真的忌妒部下,不想將曾經的部下擔任樞密使,幾欲與自己平起平坐?

  越想越懷疑,又派人查了查高若訥的事,胡恢的確狂放不羈,但不知道是誰推薦的。一查查了出來,是高若訥推薦的。這個問題不大,誰敢說自己識人一定很準,一定是人才大才。關健是下面的案子,開一個道便將百姓打死,那來的膽量。自己御駕出行,也不會讓侍衛這麼做的。一些好的宰相,主動的前去田邊壟畝,與百姓談心,例如鄭朗,例如韓琦。一查問,確有此事,趙禎十分不悅,終於產生罷免高若訥的決定。

  兩府宰執進對,說了一會兒政務,趙禎忽然對龐籍厲聲說道:“平南之功,前者賞之太薄,今天以狄青爲樞密使,石全彬除授觀察使,高若訥遷一官,加上近學士,置之經筵,召張堯佐爲宣徽院。諸位,不得再有任何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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