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靖王爺爺可別心疼銀子
每天用過飯後,景春熙總愛在莊子裏閒逛,有時蹲在田埂邊觀察人家侍弄作物的手法,有時站在果樹下仰頭數着青澀的果實。
胥子澤經常都是跟着一起,師父沒提回去的事,靖王和弘郡王也似乎打算長住,這讓她更不急着返回青山莊了。
這天清晨,院子裏飄着新磨豆漿的香氣。景春熙正小口啜飲着碗中乳黃色的漿液,胥子澤忽然用竹筷輕敲了敲青瓷碗沿:“熙兒,去看過熱泉嗎?”他說話時,晨光透過雕花窗櫺在他衣襟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這季節泡熱泉最相宜,既不會像冬日裏蒸得人發暈,也不似盛夏時悶得慌。”
景春熙擱下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胸前玉佩的流蘇。兩位王爺聞言都擡起頭,靖王灰白的眉毛微微揚起,弘郡王則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溫和地望過來,好像也有興趣。
她注意到師父今日換了件靛青色的窄袖長衫,袖口繡着銀線暗紋,比平日更顯精神。心裏暗想:王爺家丟失的兒子,就是在外面受苦受難二十幾年,也難掩他的皇家氣質,這回應該不會討不到娘子了。
“先去看看吧。”景春熙捏了捏自己單薄的衣袖,“出門沒帶那麼多換洗衣裳呢。”她來時只帶了兩套素色衣裙,昨晚漿洗的那套還晾在廂房外,晨露未乾。
景逸正在剝一顆水煮蛋,聞言將光潔的蛋仁放進景春熙碗裏,笑道:“現在去認認路,真要泡可以等到黃昏。”他轉向侍立在廊下的阿七,“去庫房取兩套新制的訓練服來,要細棉布那款。比照小姐和七月的大小。”轉頭又對景春熙解釋:“山上孩子們練功的衣裳備得多,都是薰過艾草的。”
這個安排讓景春熙眼睛一亮。黃昏時分霧氣氤氳,確實比白日裏更私密自在。她點點頭,發間玉簪的墜子輕輕晃動:“嗯,看了再說。”
早飯後,衆人沿着莊子外圍的石子路漫步。路兩側的忍冬花開得正盛,金燦燦的花朵擠在墨綠的葉叢間,散發着甜膩的香氣。走了約莫半盞茶時間,景春熙本以爲該到熱泉了,卻見景逸帶他們拐過一叢垂掛的巨大紫藤,纔看到前面那條隱蔽的羊腸小道。
“紫藤好漂亮,孃親最喜歡花了!”春熙忍不住發出感嘆,青山莊真沒有那麼好的景緻。心裏更是暗想,等浦哥兒放假了,一家人來這裏住個十天半月。
走在他們前面的景逸聽到這話,心神動了動。
“這路修得巧妙。”胥子澤用簫尖點了點地面。看似天然的山徑上,每塊凸起的石頭都被打磨成適合踏足的形狀,縫隙間填着細碎的鵝卵石,既防滑又不會硌腳。
景春熙提起裙襬跟在師父身後,發現小徑兩側的灌木都被精心修剪過,不會刮蹭衣袍。
熱泉藏在半山腰的石窩裏,上方探出的巨巖像屋檐般遮擋着水池。走近時,蒸騰的水汽裹着淡淡的硫磺味撲面而來,巖壁上凝結的水珠不時滴落,在池面激起細小的漣漪。竟讓人感覺出了歲月靜好。
靖王撩起袍角蹲在池邊,伸手試了試水溫,突然皺眉:“就這麼個小水窪?”明明是五六尺見方的池子他偏說成小水窪,還滿臉嫌棄。
池底鋪着一層天然的鵝卵石,四周還砌有青灰色石板,幾處縫隙裏不斷涌出冒着氣泡的熱流。
景逸從巖壁凹槽取出個竹筒舀水,笑着解釋:“父王您別瞧它不起眼,這泉眼旺得很。”
他指向西側石縫,只見一道湍急的水流正嘩啦啦瀉下山崖,“我和姑娘商量過了,等秋日裏水勢小些,就在旁邊擴兩個池子,用竹管把水引過去。”提到"姑娘"時,他眼角笑紋裏盛着的溫柔,連水汽都化不開。
景春熙循着水聲探身望去。懸崖邊的水簾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墜入深谷時濺起珍珠般的水花。她不由驚呼:“這麼多熱水白白流走,太糟蹋了!孃親說過,熱泉能活絡經脈,對寒症最是有效,經常泡可以延年益壽。”
“等修好了,請你孃親也來泡泡。”景逸說着似乎有點心虛,偷瞄一眼父親和兄長。靖王蹲下來用手試了試水溫,又往臉上糊了幾把。弘郡王則望着遠山出神,兩人神色如常,甚至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很贊同景逸的樣子。
這時景春熙忽然湊到景逸跟前。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師父看了許久,就在景逸被她看得耳根發熱,以爲被她看出什麼破綻時。她卻轉向靖王:“靖王爺爺,等王妃奶奶能下牀,不如接來莊裏調養?”她手指繞着池邊一叢野薄荷,“既能泡溫泉,山裏的空氣也比王府清爽,最是適合靜養。”
靖王手裏的樹枝"啪"地折斷。弘郡王猛地擡頭,父子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這提議不僅體貼,更透着超乎年齡的周全——既全了景逸的孝心,又給了王妃名正言順離府的理由。
“妙啊!”弘郡王擊掌道,“滿京城都知道母妃病重,來莊子靜養合情合理。”他壓低聲音,“那位就算起疑,總不好攔着病人求醫。”
靖王捻着鬍鬚沉吟,忽然將半截樹枝擲入池中:“淳兒覺得呢?”這聲"淳兒"叫得無比自然,彷彿隔斷的二十幾年光陰從未存在過。
景逸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他原打算易容潛入王府探望,此刻卻見天光乍現。“兒子......兒子自然歡喜。”他聲音有些發顫,不自覺地看向景春熙,像是尋求某種許可,“正好...正好也邀姑娘同來陪陪母妃...”
“就這麼定了!“靖王大手一揮,袖口金線繡的雲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本王再進宮幾次好好鬧騰。然後就稱病,就說被宮裏那位氣得心口疼,帶着王妃來這裏躲清淨!“他說得眉飛色舞,眼角的皺紋裏都漾着笑意,哪還有半分老態。
景春熙高興點頭,拍拍自己虛無的小荷包位置:”那師父趕緊修池子,儘管往好了去做,銀子不成問題。“她掰着手指算道,”石料、工匠、引水的竹管,都要好的...就當是賀靖王爺爺父子團圓的禮物,恭喜靖王爺爺喜得貴子。“
衆人先是一愣,繼而爆發出一陣大笑。靖王笑得前仰後合,差點踩進池子裏,被弘郡王一把扶住。“喜得貴子...哈哈哈...確實是喜得貴子!”他抹着眼角笑出的淚花,望向景逸的眼神滿是慈愛。丟失二十多年的兒子找回來了,可不就是喜得貴子嗎?
笑聲漸歇時,老王爺突然板起臉:“既是喜事,哪有主家省錢的道理?”他故意虎着臉對景春熙說,"告訴你孃親,這次不許跟本王搶,這修繕的銀子算我們靖王府的。等池子修好了,我們老兩口年年都來泡着養生!
“知道啦!”景春熙笑嘻嘻地躲到胥子澤身後,探出頭來對靖王說:”師父可得把池子修結實些,最好能用上幾十年——到時候靖王爺爺可別心疼銀子。”
“你這丫頭!”靖王作勢要敲她額頭,手擡到半空卻變成個拈花的姿勢,從她發間摘下一片不知何時落上的花瓣。
衆人見狀,又忍不住笑起來,連池中的小魚都驚得甩尾遊向了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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